第3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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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虞山弟子还未从失去掌门的悲痛中回过神,神思恍惚地四处奔走。
    看着还在安排众人安置伤患,忙里忙外的孟逢君,云渺渺忽然觉得甚是佩服。
    合众人之力,再度布下的护持暂且修复了护山大阵的第一层,自是不如长潋在时,但好歹能容他们暂且放下心来,歇上一会儿。
    不过两日光景,却令人身心俱疲。
    天色渐晚,精疲力竭的众人各自寻一处坐下,缓上一缓。
    孟逢君坐在石阶上,放下佩剑,疲倦地揉了揉眉心,一口气还没顺完,眼前突然多了一杯热茶。
    她抬起头,看着云渺渺,面露诧异:“从前让你给我端杯水你转眼就将我的毕方拔成了秃尾巴鸟,这会儿怎么转性了?”
    云渺渺一言不发,直到她终于接过了这杯热气氤氲的茶,才放下了手,走到一旁坐了下来。
    “认识你十年,还是头一次见到你这幅样子。”
    孟逢君喝了口茶,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污垢,不必照镜子也晓得自己眼下是个什么灰头土脸的狼狈样儿。
    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仙府千金,居然能咽得下这般苦,倒是挺令人意外的。
    孟逢君呵了一声,不以为意:“你以为我是被当做弱不禁风的大小姐养大的吗?”
    北海少阳山,是四海赫赫有名的武修之门,别的女儿家孩提之年开始学女工,她那会儿都握了好几年木剑了。
    所有人都只看到她天赋异禀,哪里看得见她掌心的厚茧。
    “那帮畜生指不定还在附近,这几日不能放松警惕。”她道。
    云渺渺叹了口气:“那些妖兽今日折损许多,我担心南海附近的人间城池会遭毒手,天虞山也已经不是久留之地”
    孟逢君看了她一眼:“你倒是想得远,眼下这儿的人可都自顾不暇,我师父也受伤不轻,不知能撑到几时,况且离开天虞山,又能去哪?”
    “不知。”她面色凝重,“苦心布置这么一个局,不论是玄武还是无尽,都并非随时可以对付的宵小之辈,师父一去,这世间能威胁到他们的屈指可数,他们今日毁了天虞山,他日更会肆无忌惮地对人间下手,所幸仙门并未全军覆没,重整态势,或可一搏。”
    “你的意思是要让各派回到本门召集弟子,继续对付玄武和那个什么无尽?”
    孟逢君吞咽了一下:“那可是父神留下的灾厄,可有把握?”
    她顿了顿,面色凝重:“说实话,没有,但袖手旁观,只会纵容他们继续壮大。”
    玄武的目的是长生之血,虽不知他最终的目的是什么,但无尽,不得不防。
    那是当世极恶,会做出什么全然无法预料,留它一日,四海无安。
    孟逢君陷入沉思,本想休息一下,听了几句之后只觉得更为头疼,抱着双膝无力地叹息。
    “这都什么破事儿”
    第四百八十章 :你这辈子,都对不起他
    褪去了灵秀天泽,一片昏暗的映华宫此时看来凄清而萧条,静到只有窗外风声吹动着细叶,簌簌作响。
    云海之上,星月岑明,照在冰冷的石阶上,尤为刺目。
    门被缓缓推开,一道剑光迎面而来,只听铿锵一声,就被利落地挡了下来。
    门外的人静静地望着屋中的人,她坐在榻边,握着一只冰冷的手,正一点一点细心地为榻上的人擦去脸上的血污。
    月色清寒,仿佛撒了一地的霜白在她脚边,凉得心颤。
    长琴走了进来,看着榻上的人,不忍地合了合眼,可榻边的人却似浑然未觉。
    “别擦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劝了句。
    霓旌淡淡地笑:“他平素最爱干净,桌上一点墨迹都要细细地擦掉,怎么受得了自己变成这样,我帮他擦干净,他醒了,就不会知道自己身上有过这么多血了”
    长琴心头一紧,险些落下泪来,捏了捏拳,沉重地叹了口气。
    “霓旌,你清醒一点,师兄他已经去了,你让他安心些好吗?”
    捻着帕子的手猛然一顿,她终于抬起了头,满是血丝的双眼中满是茫然无措:“安心?怎么才算安心,长琴长老,你又能安心吗?”
    长琴看着那双满是绝望的眼镜,一时语塞。
    她安心吗?
    她如今一合眼就想起他死的样子,若不是还要撑着天虞山,她恨不得大哭一场!
    可她不能,师兄已经没了,她倒下去,天虞山就真的毁了。
    她今日为了救回端华,几乎耗竭了精力,连流泪都觉得好累。
    “把师兄的尸身给我,你离开天虞山吧。”她叹息道,眼中尽是倦色,不愿多言。
    闻言,霓旌冷笑一声:“你今日倒是比当年痛快多了,其实你这会儿当真想取我性命给你那个倒霉徒弟报仇,我也不会如何的。”
    她现在很累,连还手的念头都没有,望着榻上的人无力地笑。
    “你说他在怎么这么心狠呢,便是要死了,都只是来告知我一声,我拦着他,他索性连最后一面都不打算让我见了”
    若不是她早了一点醒过来,恐怕只能看到他的尸体被送回映华宫。
    长琴合着眼沉默良久,艰难地对她道:“师兄嘱咐我,若他身死,七日内,用三昧真火将他的尸身焚尽,他体内的无尽,便没有机会逃出去,这尸身不可留。”
    长潋嘱咐她不可留下他的尸身时,她几度劝阻,都未能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他早就打算好了,生前护得四海太平,身死也断然不能留下祸患。
    然这番说辞,于霓旌而言,无异于刺骨的刀。
    “焚毁尸身”她握着长潋的手,怒到发抖,“他为你们而死,却连一具全尸都留不得?你们有没有心肝,你们怎么下得了手!”
    “霓旌!”长琴竭力压抑着心头的愤然与悲伤,眼都红了,“你以为我就愿意吗?他是我师兄,我比任何人都想让他活着!他不该死,我死了他都不该死!若活下来的人是他,事情不会变成这样!”
    “那为何他就这么死了!这么多年,他就像个傻子一样守了你们这么多年!你们回报了他什么!你们连他的命都保不住!!”霓旌揪着她的衣领,红着眼声嘶力竭底哭喊,仿佛有什么东西终于将她压垮了,这些年积蓄的愤恨与不甘,一股脑儿地宣泄出来,她几乎要发疯。
    长琴终于忍不住落下了泪,咬牙切齿地盯着她:“是啊,我们对不住他,我们什么都没能回报他,可你呢?你又对得起他吗?你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才会以这副样子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让他看着亲手教导的弟子,堕入魔道,他会有多难受?你是要他怪你,恨你,还是恨自己?你就是这么回报你的师父的!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他怎么敢让你看着他死!”
    她从未如此失去理智,掰开霓旌的手,将她拽到了榻边,逼着她看着榻上面色如雪的人。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什么都没错,是不是觉得自己有能耐活到今日,就有资格说他傻,觉得他做的一切都是自命清高?觉得他不配做个师父?
    那你知不知道,你当年杀了一人,自以为离开了天虞山便是被逐出师门,与他再无瓜葛,所有罪责也都自己担了,一了百了。
    你有没有想过,你担得起吗?无论你有什么了不得的缘由,被你所杀的人,她也是有血有肉有爹娘有朋友的,他们把好好一个人交给天虞山,最后还回去的确实一具冰冷的尸体,他们怎么办?他们是怎么看待你师父的?
    可便是如此,他还是想留你一个名分,他想让你回来,堂堂正正地继续做他的徒弟!九十九道削骨鞭,没有一道伤口,都痛在骨子里!修为越高,打得越疼,你没有挨一下,都是他替你受着的!
    就算如此,还有诸多的不满与背后的质疑,你可知你杀的是谁,可知得罪了谁?你以为她仅仅是我的弟子吗?她还是人间皇族!是当朝长公主!他们说他不公,恨他徇私,说他愧为师长,不配为仙君!他们要他把你抓回来以命抵命!
    他如何还口?要怎么替你开脱?他只能听着那些诛心刺骨的责难,忍着那些本不该由他受着的谩骂与诋毁他那样一个人,你可曾见过他向别人跪下请罪的样子!
    你这些年又做了什么?你还杀了多少人?做了多少恶?你真的以为他一点都不曾听说吗?
    霓旌,我是想杀了你,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平众怒。
    可他他没有一点对不住你!这世上只有你,不该让他失望却已经让他失望透顶了!”
    长琴压着她的脖子,让她好好看清楚。
    “你师父死了,你解恨了,满意了?他这一生,可顶天立地,问心无愧,这四海安定都是他守住的!你算什么东西!你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说!他!傻!”
    掷地有声的诘问,如当头棒喝,伴随着锥心之痛,令霓旌连挣扎的力气都再使不出了。
    眼前的人冰凉而遥远,眉宇间却又似乎还带着当年的温暖。
    靠得这么近,却不敢碰。
    那个雪夜里对她伸出的手,那碗辣得呛喉却是他亲手给她煮的面,她曾经满心欢喜的爱慕,到最后失望的别离
    总觉得付出太多,得到却太少,无论怎么拼尽全力,他还是不会给多加垂怜。
    可直到他死了,他不在了,她才晓得,原来不是他给的太少。
    他竭尽了全力,只有那么一点儿,已经,全都给她了。
    可是她不知道。
    她生他气。
    还同他吵架。
    说他是个混蛋,是个傻子!
    连给他的药都特意煮得很苦,巴不得他多尝些苦
    她才是混蛋!她才是无可救药,一次又一次辜负他的混蛋!
    她这么脏,怎么配碰他。
    怎么怎么配喊他一声“师父”
    长琴的手都在颤抖,声音哽咽得沙哑。
    她说,霓旌,你对不起他,你这辈子都还不上他的恩情。
    她松开了手,看着眼前已经与当年判若两人的红衣女子失魂落魄地跪在榻边,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那一瞬,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鹿城,孤苦无依的小丫头,紧紧抓着从天而降的白衣仙人,求他不要走。
    可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握住她的手了。
    月满中天,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孟逢君一把推开门,顾不上细看眼下究竟是什么状况,气喘吁吁地对长琴道:“师父不好了!山门下又聚了许多妖兽,您快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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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八十一章 :反扑
    长琴面色顿变:“怎会这么快”
    难道是早有准备,蛰伏在四周吗?
    孟逢君摇了摇头:“不知,但眼下护山大阵不稳,诸位仙长和道友已经出阵与之交战了。”
    “这帮畜生,连让人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长琴看了她一眼,问,“眼下战况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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