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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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拖延,不过是拼着最后一口气,看谁先倒下罢了。
    他朝阵外看了一眼,众人诛杀妖兽已是精疲力竭,霓旌跪在阵外,面色苍白地望着他,一直在冲他摇头。
    他忽然就释然了,仿佛这数千年的重担,都在看到她的瞬间,得以卸下。
    他不是个好师父,没能好好教她本事,也没能在她饱受苦楚的时候护住她,甚至连喜爱二字都不敢宣之于口。
    她说他一点也不在意她,反正都不曾爱她,她回不回来又有什么关系。
    这话倒是错了。
    她愿意回来见他一面,他其实高兴得不得了啊。
    手中长剑再度染上凛凛寒芒,所有的灵气都凝聚于此,阵中飞沙走石,卷涌而起。
    阵外长琴当即变了脸色,疾呼:“师兄不要!”
    在灵力耗竭之时使出这一招,无异于自断心脉!
    方寸淆乱,灵台崩摧,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泰逢以开天之势顿然刺出!
    飞沙迷眼,剑气飞涌,天地仿佛都为之震颤!
    巨蜚亦蹭足而迎,滚滚尘嚣中,寒芒一闪而过,其身摇摇欲坠,它难以置信地低下头,虽目不能视,却更为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坚厚的身躯从心肺处逐步裂开,血浆如洪,喷薄而出!
    轰然倒下!
    众人惊异,然还未对此叫一声好,便望见那一袭白衣上,汩汩而出的红,一只断角刺穿了他的心口,漆黑如墨的利刃上,沾满了黏腻。
    泰逢落在地上,发出沉重的一声。
    满身是血的人终于回过头来,望着阵外的众人,最后,终于平静的落在了霓旌身上。
    那一瞬,天地万籁俱寂,除了他含笑的双眼,似乎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人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他抬起了手,却已经无力解开阵法,只能无奈地笑了笑。
    云渺渺不由想起他在上清阁前的那句谎言,到底说得有多违心。
    手中不染猝然挥出,便是晓得会反噬,她也尽了全力,金光流窜,狠狠劈在这道禁制上!
    上古神兵,似是头一回发挥出这般可怖的威力,只听得四下刺耳的碎裂声,阵法终被打散,她也在同时被其反噬,喷出一口浊血。
    步清风忙将她扶住,却见她拼命摇头,挣扎着要往阵中去。
    “去救师父”
    他朝阵中望去,那道荼白的身影都快被血染透了,他的手静静地停在半空,似是想抓住什么,然而下一刻,他已倾身倒下。
    人群中有人撕心裂肺地唤着“师父”,一道红影疯了一般冲向他,在他跪倒的刹那间接住了他的手。
    他无声地倒在她肩上,被她紧紧抱住。
    她哭着喊“师父”,像极了多年之前,她独自一人留在映华宫,以为他再也不会回来的时候,害怕地抱着他不敢松手。
    她曾以为能够支撑起天下苍生的人,在她肩上一点点地流干血,无论她怎么往他体内送去灵气,都没有任何转圜之势。
    她听不到他的声音,甚至连呼吸声都没有,哪怕跟她说一句话,哪怕是遗言都好过这样
    阵外的人渐渐围了上来,甚至不用上前查探,也晓得人已经去了。
    没有人敢在此时说话,寂静的天地间,只剩下一人撕心的哭声。
    谁都觉得这就像一个梦,如此荒唐,令人措手不及。
    步清风也险些倒下去,扶着云渺渺的手不住地颤抖,怎么都不敢相信今日发生的一切。
    长琴拄着剑艰难地走上前,看着她,犹豫良久,道:“师兄同我说,若有一日非死不可,还想再死前听你唤他一声师父”
    却不知,可有听见。
    霓旌缓缓地抬起头,注视着她:“所以连你也晓得他今日是来送死的?你明知道他回不来,你不拦,不阻你眼睁睁看着他死!”
    长琴痛心地看向长潋,眼中含泪,却并未否认:“师兄这么做,只是想让更多人活着”
    说着,她伸出了手,想接过长潋的尸身,“师兄已经死了,他曾有嘱托,你将他交给我吧”
    琅华杀气陡然大盛,霓旌抱着怀里渐渐凉透的人,双目赤红地环视四周,一字一句道:“谁敢再碰他一下,休怪我不客气!”
    冰冷的邪气,正如妖魔。
    “霓旌!”长琴怒道,“这个时候你休要胡来!”
    “我胡来”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世上最胡来的人就死在你们面前,你们还有脸心安理得地受着他拿命换来的一时安宁,你们还想拿他的尸身做什么!”
    琅华一剑,就地划下了界限,赤红的剑光如同烈烈灼火。
    “这妖女还在胡言乱语!快将上仙的尸身交还!”四周的人也纷纷露出怒意,染血的利刃突然都指向了她。
    霓旌紧紧抱着怀中的尸体,连声狂笑:“凭什么?你们倒是说说你们凭什么碰他!
    !”
    她以为没有她,他身边依旧还有敬他爱他的人,守天下也好,护众生也罢,他不是孤单一人。
    可如今,她后悔了。
    她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
    长琴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似是在犹豫,其他人却不容许一个魔族“挟持”长潋的尸身,誓要命其立即归还。
    一道金光猝然劈下,拦住了众人逼近的步伐,星火飞溅的裂痕惊得众人连连后退。
    这一鞭虽未伤人,但不染神威,哪怕只见过一次,也不容小觑。
    “云渺渺?”孟逢君吃了一惊,却见她身边居然还有个步清风。
    这丫头如此冲动也就罢了,清风师兄平日里可素来稳重,今日居然也同她一起忤逆师长。
    眼看四下状况不妙,她只得先拦在中间,急切地看向长琴:“师父,才平息一场祸乱,掌门尸骨未寒,有什么误会不妨坐下来慢慢说,眼下局势未稳,那些逃走的妖兽还不知可会折返”
    闻言,怒火中烧的众人倏忽顿住,方才一场恶战,他们都已精疲力竭,此时内讧确然不妥。
    众人犹豫地慢慢放下了刀剑法器,却始终不敢对霓旌有所松懈。
    长琴收起了剑,退让一步:“先把师兄的尸身送回映华宫,再做安置吧。”
    没管住自己的后妈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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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七十九章 :他怕自己还没开口就哭出来
    历经此战,天虞山一片狼藉,山野各处树摧草朽,往日亭台只剩断壁残垣,山间玲珑凋零。
    各派弟子在长琴的安排下去包扎伤口,轻伤者随师长同门去收敛散落各处的尸体,有了梼杌的前车之鉴后,所有妖兽的尸身都要焚烧干净。
    长潋已逝,修复护山大阵之事便落到了长琴身上。
    言寒轻的尸身也被寻回,诸多尸身堆在上清阁中,被妖兽啃噬过的血肉都开始腐烂了,弥漫着难闻的恶臭,着实没法久留。
    眼下山门上下一片萧瑟,连个像样的能将他们下葬的地方都找不到,与其让他们在世间不得安宁,各派仙长与长琴商议之后,决定将其烧骨成灰,立灵位供奉。
    至于长潋的尸身,眼下谁都没法靠近那间屋子。
    不日,有弟子来报,在山间寻到了身负重伤的端华,长琴匆匆赶去,孟逢君守在一旁,见她来了便让开一步。
    榻上的人浑身是血,几乎看不出本来是个什么样,唯有手里紧握的醴泉剑足以辨认身份。
    她脑子里嗡地一声,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走过去的,直到探出他微弱的脉搏,才终于松了口气。
    还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今日的天虞山,已经死了太多人了,她简直不敢奢想还能把他找回来
    步清风回到映华宫时近乎力竭,抬起眼看到站在石阶上的云渺渺,她也没好到哪儿去,手里握着不染,脸上还沾着血,连清洗一下的精力都没有。
    “师兄,你歇一会吧,眼下局势未稳,你这样会撑不住的。”她道。
    步清风勾了勾唇角,却发现真的笑不出来:“你还说我,看看你自己。”
    她摇了摇头,转身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仿佛在一场噩梦里,回过神来,紧握成拳的手已是骨结青白。
    虽未开口,也未曾声嘶力竭底哭过,那双眼却始终一片赤红,死死憋着泪,不肯露一点软弱。
    这幅样子,他看着就难受。
    “师父的事,不是你的错,谁都没有料到这一步,渺渺,你无需这般自责。”
    如此缜密的布局,便是师父也未必都能猜到,天虞山上下,不止她一人被打的措手不及。
    但她显然不是这样想的。
    “我知道师父此去多半是回不来了,但我没有拦。”
    她静静地望着门上斑驳的树影,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
    “我明明是不愿让他去的,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甚至觉得换了我,也会如此抉择,也不希望有人阻拦,不如干脆一点,但我的确是不愿让他去送死的”
    步清风看着她噙着泪的双眼,一阵鼻酸。
    谁心甘情愿看着自己的师父死去,可以师父的性子,谁能拦,谁能拦得住!
    他望着这扇已经紧闭了数个时辰的门,着实心疼。
    师父不在了,最难受的只怕是屋中的人。
    他们也曾想过进去劝一劝,但这一步,却如千斤之重,即便进去了,也不知能从何说起。
    谁心里都不好受,又如何能冷静地劝旁人节哀。
    他怕自己看到那具尸身,还未开口,就当场哭出来。
    风华台那边还有不少麻烦事辄待处理,云渺渺稍稍歇了一会儿,便与步清风一同前去搭把手。
    长琴此时正忙于救治命悬一线的端华,率领天虞山弟子与各派弟子安置伤者的只有孟逢君和几个较为年长的弟子,直到这个时候,身在上清阁的弟子才晓得如今的局面何其混乱。
    战死之人不日便要焚为灰烬,无数妖兽尸陈山野,山间河流一片血色,苏门山大弟子陆君陈落入敌手,生死未卜,中皇山钟离阙下落不明,仙门弟子死伤过半,不知折损多少英才。
    主事之人也只能聚在一处,商讨今后事宜,只是这等状况下,三言两语根本说不明白,谁能拿个主意,反倒成了尤为紧要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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