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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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听闻有懂行的老一辈来说,长江里的横死之人大多死得太过凄惨,体内淤积怨气,非要找人“替命”才肯重入轮回,所以总是徘徊在长江江底,伺机把人拖入江水之中。
    听老辈人讲,真正邪性的并不是那些古尸,而是古尸身上或者怀里背负着铁棺材、铜猴子、铁轿子之类的老物件,在这些东西里面,都装着普通人难以想象的瘆人玩意儿。
    对于这种东西,一般的捞尸人根本无能为力,甚至连自己都有可能陷下去。想要将这些邪性到极点的东西打捞上来,就只能够求助湘鄂一带的江鬼了。
    所谓的江鬼并不是指真的水鬼,而长江中老辈人对于在湘鄂地区一个世袭的“许姓”捞尸人群体的称呼。这个群体的起源已经不可考究,据说早在西汉时代的时候就已经出现。关于来历,一直都有许多不同的版本。
    其中有两个版本最为诡异,一说是来自三江源地区某个大山深处的古老部族,来历甚少人得知,只知道他们行踪诡秘,作风与常人迥异,千百年来一直在古老长江内苦苦寻找着什么,很少现于人前。另一说是长江一带少数同姓人组成的不为人知的淘河斗门派,也兼做捞尸,最擅于对付老长江里的邪乎玩意儿。
    但即便是在老长江生活了一辈子的人,说起这个族,也大多知之不详。
    据说,这些许姓后代与常人不同。
    之所以不现于人前,是为了保护某个他们部族里的大秘密。这些许姓人的体质十分特殊,向来畏惧阳光,大多数只在黑夜或阴雨天行事。传说中,许姓族的祖先是“阴兵借道”时残留在人间的阴兵,所以生就一双诡异的“阴眼”,能够看到许多常人看不到的东西,甚至能够一眼就看到隐藏在浑浊江水中的铁尸,而且对于水中古尸的抵抗能力也大大加强。
    他们对于任何邪祟蛊虫,似乎都有着天然的克性。甚至可以说,他们和那些古老长江内的妖邪玩意儿,本身就存在着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
    传闻中,用他们的血涂抹在法器上,能够驱邪避虫,任何邪祟都近不了身子。
    而且根据某些令人汗毛竖立的惊悚传闻,这些许姓人完全不与外界人通婚,严格执行着某些不为外人道的诡秘仪式。而从一些流传下来的只言片语中,这些仪式的古老和诡异程度,早已超出了外人的想象。许姓人一生似乎都在掩饰着某种身份。当他们死后,入殓之前都会被族人五马分尸,然后用铁棺封好,分别沉入长江五个不同的水域中。
    据说曾有人在长江某处水底打捞上一个锈迹斑斑的铁棺材,被人用铁水封死,像是为了防止里面的东西跑出来似的,而这些铁棺材的样式,更是与常人所知大不一样。
    只是当初被打开的那口铁棺,似乎隐隐地透露出一些让人恐怖的古怪来,里面放置的似乎——
    并不是人。或者说,不是普通的人。
    后来不知怎么,这件事便没有了下文。当初打捞铁棺材并将其开启的人一个个离奇死亡,而且据说死得都十分诡异离奇,似乎是有某种极神秘可怕的力量为了掩盖某种秘密,将整个线索截断。有人说,这些人打开了铁棺材,发现了某个难以想象的可怕秘密,纷纷以诈死来脱身,更有人来说,这些人早就被许姓部族的人灭了口,那族的秘密是沾染不得的,总之,是众说纷纭。这个秘密便永远成了一个传说,没有人知道是真是假。
    直到今日,长江一带的人仍然怀疑着这一切。许姓人的来历太过离奇和古怪,他们的来历十分古老,但千百年来不与外人通婚却没有灭绝,这些人说是沿着长江从三江源大山深处来的大族,但却查不到丝毫关于其中的线索,这些人就像是忽然有一天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般,没有人知道这些许姓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还有,他们死后的仪式是如此诡异和可怕,每一个入殓的人都被人分尸,又以铁水封棺,沉入老长江滚滚浑浊的河水中,难道是一种古老的仪式?还是说,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想要防止什么东西跑出来吗?就像是传闻中的那样,这些许姓人根本就不是人,他们在死后,尸体会产生某些极为可怕甚至是毛骨悚然的变化吗?
    当然了,这也都是后话了。
    毕竟,凡是和老长江沾得上边的东西,再怎么邪性都很正常,何况是一个来历莫测的神秘族群呢。
    ……
    不知不觉,我们进入插队的那个长江古渡口已经过去了两三个月的时间。骤然来到这么一片陌生的土地,城里来的知青们总是有些不适应,尤其是当刚进山时的那种兴奋感和新奇感都已经被消磨干净之后,那种枯燥的氛围也就日益浓厚起来。
    我所在的古渡口人均土地占有面积极低,几十户人家总共也只有巴掌大的地方能够开垦。
    临近秋天,除了在那几亩贫瘠的荒地上种些日常的口粮之外,村子里有些岁数的大老爷们也都行动了起来,磨刀霍霍,擦亮猎枪,上好膛,一个个成群结队地进山打猎。剩下的女人们也不闲着,织补好去年闲置的渔网,等待家里的男人们回来后,到古渡口的江心去撒上几网子。
    现在正值夏秋交换的季节,天气凉爽,正是捕猎的好时节,山里的狍子、野山鹿、锦鸡、山猪、地老鼠,甚至是黑熊瞎子,经过春夏两季的育养,也都到了膘肥体壮,最有油水的时候。
    还有古渡口的江面底下,都是一水儿的黄黑色。
    到了时下的季节,古渡口周边的江面上水流湍急,尤其是江域中心的区域,那里的水深,还存在暗流,人一进去,水性差点的就直接没影了,所以也被称为“水底捞”。意为是水性再好的人进入其中,都会被隐藏在江底深处的水鬼给一把捞走。
    不过,也就是在这极深的水下,才隐藏着最为肥硕的鱼类,草鲢子、大白鱼、长江大鲤鱼、黑江头等无数深水生物,其中不乏有能把人生生从岸上拖入水中的几米长的大鱼。至于大鳖、巨龟、巨型的螃蟹虾类等,更是不知道有多少潜藏在一片水草茂盛、混沌不堪的江底深处。
    和我一起进山的几个知青,眼巴巴地见着村子里的各家各户抽调出最有经验的猎手,牵着家里养的极为凶悍的土狗,雄赳赳,气昂昂地进山去。心里急得抓痒挠腮,却也知道自己这些人进山打猎是一点戏都没有了。
    一是由于上山打猎是个技术活,不是是个人就能够干的,深山里上了年纪的老猎人对于危险有一种天然的预知感,我们这群自幼在城里长大的瓜娃子进去也只能够帮倒忙。
    其二,我们这群知青,虽然到这古渡口插队才不过半年,但已经将这山沟沟里搅得鸡飞狗跳,乱成了一锅粥,所以老村支书在村大会上已经重点点名,让我们几个城里来的后生晚辈老老实实地待在村里,别再惹出什么乱子来了。否则,耽误了秋季打猎的大好时节,众人没有吃食过冬,那种违反了“革命大生产”的责任谁也担待不起。
    不过,村里的男人们基本上都上山打猎去了,只留下一摊子的老弱妇孺,让我们几个大龄男青年整日地在村里转悠,游手好闲着实也影响不好。
    所以,在进山的前一天,老村支书郑重地找我们谈话,用一种援引毛主席最高指示的语气对我们说:“娃子们,根据最高领导的指示,大家天南海北聚在一起……那个,那个一定要一切活动听组织,在这村子里我最大,你们就要听领导的安排嘛!
    “这不,村子里的猎户都投入了赶冬荒这场无产阶级革命的大斗争中去了,村子里剩下的都是老弱女幼,所以,留下你们这些个知青,就是为了守着村子。半夜里,千万别叫夜猫子、黑熊瞎子之类的野兽摸进了村子。为了确保安全,那个,那个我决定,你们这些知青留下五六个巡视村子的安全,顺便也帮助帮助村子里日常垦荒,修补渔网,这也算是为无产阶级革命斗争作出了应有的贡献……”
    老村支书越说越高兴,越说越来劲,最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才板起脸对我们说:“至于林二八和三胖子两个人,这些知青娃子里就数你们两个最会惹事,胆子也最大,留在这里不知道又会惹出什么乱子,这次就让李家的么伢子栓子带你们俩去东山上看义庄去,正好锻炼锻炼你们两个的胆子,也给看义庄的王老跛子带去口粮……我,我可告诉你俩,别再给老子惹事了,上次你们把张婶家的那只不下蛋的老母鸡偷烤了吃,老子还没找你们算账呢,知道不?”
    眼看着老村支书为了剔除我和三胖子这两个害群之马,甚至连我们以前的斑斑劣迹都拿来清算了,我就知道,看来在眼前的问题上已经没有了调和的余地。
    所以也只能在其他几名知青默哀的眼神中,和三胖子一起应下来上东山看守义庄的事情。
    从村子东边的那条小路一直向东面,穿过终年奔涌不息的古渡口上百米江面,在古渡口外的青龙山下就分了茬。
    一条继续转向东南,就会绕过山崖,和几十里地的山城小道连成了一起。而另外一条,则是沿着一条蜿蜒曲折的狭窄的怪石小路,背对着古渡口的方向向山上行走,一道陡峭的山道就伫立在眼前。因为和长江古渡口连成了一线,貌似蜿蜒流转的长江龙脉偶然扭动抬起的狰狞头颅一般,再加上山上众多常年青柏的植被,所以就被当地人称为“青龙山”。
    这座长江古渡口边上的山峰平地而起,海拔虽然不高,但是山势却异常险峻。
    黑褐色的坚硬岩石嶙峋起伏,覆盖着常绿的青柏植被,宛如一道天堑一般高高地耸立在茫茫的长江岸线上。山上没有一家农户,也没有什么大型的野兽出没,就算是平常村子里的人也极少到这儿来,都传说这山上有什么古怪,只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在青龙山的半山腰上建有一座义庄。
    和其它地方的义庄不同,青龙山上的义庄应该算是长江古渡口中的一大怪。
    义庄的建造时间已经难以考究,据说已经有上百年的时间了,战争时期曾经收纳过众多因战乱而死亡的尸体。只是因为后来死人越来越多,甚至连义庄都装不下了,为了防止瘟疫之类的传染病大规模爆发,就统一地就地掩埋在这青龙山上。
    所以直到现在,还能够看得到在义庄附近,那参差不齐、密密麻麻的老坟,都是当年在战乱中死去的没名没姓的孤魂野鬼!
    常年看管义庄的人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瘸子,据说是姓王,附近古渡口的许多老人都不太清楚他的来历,只知道打他们记事起,这王老跛子就在那青龙山上看守义庄了。而且因为某些不足与外人道的原因,古渡口的居民基本上都对这常年看守义庄的老瘸子抱有深深的尊敬和畏惧,并且把义庄所在的区域人为地划分为当地的禁区,经常嘱咐自家的小孩没事不要靠近青龙山的范围。
    我们这些个知青下乡之后,也曾经被村里的老人这么告诫过,至于继续深问其中有什么原因,村里的老人们也只不过叹了口气,脸上的神情很是古怪!
    只是说,这青龙山上有些邪气!
    当地人似乎都对于青龙山、义庄,乃至于王老跛子有着深深的不可言喻的忌惮,他们好像都在害怕着什么。就连一直大大咧咧,具有东北人豪爽性格的老村支书,一听到青龙山这三个人,都立刻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沉下脸来,深深地告诫我们不要瞎琢磨。
    日子久了,连我们这些城市里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们似乎都受到了感染,一个个都对于青龙山抱有了几分警惕和不安。
    这一次,难道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老村支书竟然会叫我和三胖子去山上看守义庄,不知道是打的什么主意,突然间,我的心上涌起了一丝不怎么好的预感。
    随着夜幕降临,古渡口边上的渔民都开始晾晒渔网,逐渐返回家中,四下里显得冷冷清清的。
    从古渡口向南延伸出一条小路,能够看到一里地之外在黑色夜幕下影影绰绰的鱼排和晾晒渔网的搭杆,使得四周的环境更显阴气逼人,让人走在河岸边都格外地感到一种莫名的阴冷!
    紧挨着长江古渡口,我们一行人大包小包地拎着东西,里面都是些口粮之类的东西,是来时,老村支书特意嘱咐我们给那义庄的看守人王老跛子带去的。
    我们这一行人一共四个人,一女三男,除了我和三胖子两个人是城里上山下乡来的知青外,另外一男一女则是村子里和我们同龄的本地年轻人。
    那一男一女除了之前老村支书叫给我和三胖子引路的李家的栓子外,还有村支书自家的闺女“小梅”,梳着时下里最流行的大辫子,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土布衫虽然宽大,明显是父辈的衣服改来的,但还是遮盖不住逐渐发育的身材,惹到同行的三胖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栓子的水性极好,而且又认识路,本来是给我们引路的最佳人选。
    而小梅就是纯粹自己硬要跟来的,这女娃子胆子极大,曾经一个人带着猎枪和狗上山追过熊瞎子。村里的男人都进山去了,也就没人能够管得住她了。这一次一听到我和胖子要上青龙山看义庄,这小妮子立刻就兴奋起来了,叫嚷着要跟着一起去。我们也拗不过她,也就让她偷偷地跟来了。
    其实,就这么一路上,有一个正值青春的少女跟着,也不会显得那么无聊。
    而且,就我和三胖子心里那点小九九来说,这次老村支书派我们两个人去看义庄,明显是公报私仇,谁叫三胖子这吃货嘴馋,偷了村支书家刚抱窝的母鸡窝里的鸡蛋被这老棒子逮着了,没有治我们一个“偷社会主义鸡蛋”的罪名就不错了,让我们去青龙山看义庄显然是想要治一治我和三胖子这两个知青中的害群之马,杀杀我们的胆量。
    这我们也就认了,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反正现在拐了老村支书家的闺女一起上山,等着老棒子从山上打猎回来,看看他是一个什么表情。
    三胖子叫陈建国,这小子虽然一身肥膘子肉,看起来憨厚老实的模样,其实肚子里蔫坏,这次拐带梅子上山的主意就是他想出来的。
    我和这胖子从小就是死党,一起在一个军属大院里长大,父辈都是团级的军队干部,只是文革时期直接给打成了右派,现在还在牛棚里劳动改造着呢!我们哥俩也算是难兄难弟了,家里的成分都不太好,就连插队都被分配到同一个地方。所以村子里平常里有什么风吹草动,基本上就可以认定是我们兄弟两个鼓弄出来的了。
    我们沿着长江古渡口一直向前走,出了几里地,游目四顾,远处的浑浊不堪的河岸边,一块被涨潮时江水冲出来的平滩上,隐隐有屋舍阡陌存在。
    一眼望过去,大概也就是几户人家,在草棚子搭着的房屋前后,都是竹竿搭着晾晒的渔网,江岸边的浅滩上,还有几艘小渔船停靠着。
    长居住在江水边的人们,几百年来就是依靠捕鱼而生,只是现在已经是黄昏夜幕,再出水捕鱼并不安全,所以在古渡口周边的几家渔户都收拾好渔网等工具,回家搂着婆娘睡觉去了。
    古渡口的岸边显得更加的冷清和寂静!
    只是却急坏了我们这一行人,青龙山就在这长江古渡口的对面,要想去义庄,就必须坐船过河,要是今天赶不过去,我们难道还眼巴巴地回去?
    “这下可就麻烦啦!四下里可没有渔船了啊。”无奈地摸了摸下巴,我没奈何地冲着三胖耸耸肩。
    梅子说不着急,先再找找,或许还有捕鱼刚回来的船,能够搭我们一程。
    几个人又朝着四下里望了一会,三胖子首先发出嘿嘿的得意的笑,他指着数百米外,隔着一片被山峰阴影遮盖住的水域,一条孤零零的带着乌篷的小船就摇摇晃晃地停在那里,显然是刚刚靠岸。
    我们大喜过望,连忙连拉带拽地跑了过去,走到跟前,才终于看清,那是一个极简陋的木板子拼成的小船。似乎是已经极为老旧,连木榫的连接处都长满了青苔,在江水的冲刷下,不住地微微摇晃,让人很害怕它在下一秒就分崩离析,解体成木板子。
    第二章 长江龙王派来的棺材船
    栓子连忙朝那小船大喊了几声,一面挥动着手,意思是想让船家载我们到古渡口的另一边去。
    我们一连喊了好几声,都不见有人答应,整个乌蓬小船内静悄悄的,在这阴冷的长江古渡口停靠着,就如同覆盖了一层腐朽的尘埃,让人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感觉。
    三胖子一向是个急脾气,哼哼两声就要上船去看看,我连忙拉住了他。
    正在这时,乌蓬小船微微一动,一个干枯瘦小,仿佛只剩下皮包骨头的黑老头,从乌蓬小船阴影之中走了过来。
    那老叟戴着斗笠,一身黑色的粗布麻衣,看不清具体的样貌。只是瞧着他的穿着打扮还有那微微佝偻着的后背,看起来最起码也要有六十多岁了。而真正让人有些触目惊心的是,这撑船的老叟断了一条左臂膀,小臂整个削下,只剩下空荡荡的黑色袖管随凉风飘荡。
    站在岸边的众人心头不由得微微一震,都觉得眼前这乌蓬小船处处透着古怪!
    那撑船的老叟从船篷中走了出来,头上戴着斗笠,嘴里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只是有些安静地盯着江心的河水,对于我们这几个人并没有任何的表示。
    栓子有些奇怪地看了看撑船老叟左臂那空荡荡的袖子,显然,他在古渡口住了这么久,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一个奇怪的船叟,但还是很客气地拱了拱手,说明我们的来意,希望老船叟能够行一个方便,送我们过江。
    那老船叟只是静静地听着,并没有答话,只是嘴里的旱烟不停地吞吐着白雾,过了好久,他才闷声地说道:“夜里江底有东西,不好渡河。”
    我们不解其意,心说这江里难道还有什么古怪不成?不过此刻我们着急渡河,也就没有多想,三胖子最为急切,道:“没事,这大江大河的胖爷我经常下水去玩,能有什么东西?大爷你尽管渡我们过去,出了啥子事情,胖爷我二百斤肥肉撂在这里了,绝对不找你老丈的麻烦……”
    我和栓子也是赶路心切,也连忙点头称是。只是小梅像是觉察到了什么,脸色有些发白,拽了拽我的袖子,低声说:“既然今天天色已经晚了,那我们还是明天来吧!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冲她摆了摆手,说:“哪有什么不对劲的?这条河你又不是第一次坐船了,有什么古怪你还不清楚吗?再说了,老村支书进山时已经说好了,叫我们今天就把粮食带到义庄。山上的吃食估计已经所剩无几了,如果晚了时间也算是我和三胖子没有完成组织上交代的任务,那可是要记过的。”
    旁边的三胖子也在旁边搭腔说:“我们都是社会主义革命的新一代,尊崇最高指示来到这里,就要发扬不畏艰险,不畏困难的决心。毛主席都说了,要我们这些知识青年斗风雪,磨练筋骨。红军两万五千里长征乌蒙磅礴走泥丸,连金沙江、大渡河都过了。我们几个人,又岂能够被这区区一条大江就给束缚了革命青年前进的脚步……”
    听到三胖子陈建国连过这么一条古渡口,都给牵扯上革命青年前进的高度上去了,我和栓子两个人都想笑,心说这胖子的嘴也实在是太贫了些。小梅见我们几个大男人都去意已决,只是白了三胖子一眼,也就不再说话了。
    那老船叟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有些漠然地看了我们一眼,走到了船头,解开了拴在岸边的缆绳,又一言不发地走向乌蓬的另一端。
    这一瞬间,我们终于看清楚这人隐藏在斗笠阴影下的那张脸。
    他整个人显得异常的苍老,岁月在他的脸上刻画出无数道深深的沟壑,一道极其触目惊心的伤口,从眼角一直延伸到下巴,好像是某种类似于老鹰、蛟龙的大爪子从他的右额额角一爪子挥下,撕开了皮肤和血肉,差点将他的右脸颊给彻底地一分为二。即便现在伤势已经好了,但是那伤口两旁卷起的皮肉看起来,仍然颇为恐怖!很难想象,有人在这种严重的伤势下还能够活下来。
    小梅毕竟是女孩,骤然见到斗笠下来显露出这么一张脸,吓得小脸一白,不由得朝我靠了靠。
    而三胖子一向是无法无天,没心没肺的主,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见到老船叟准备渡我们过河,嘿嘿一笑,扭动着肥硕的大屁股就向小船上挤去,一边上船一边还招呼我们几个:“快点,快点,都赶紧的,别磨磨蹭蹭,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我们上了船,在踏上乌蓬小船的时候,我还暗中打量了一下站在船头撑船的那个老叟。虽然是以撑船为生,但他的皮肤并不是寻常渔家那种经常被太阳照晒的健康的古铜色或者黝黑色,反而是蜡黄蜡黄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看到他脸上那道疤而产生的心理作用,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我总觉得这撑船的老叟看上去有些古怪,死气沉沉的,甚至,甚至不像是个活人。
    这个想法一出现,就死死地占据了我的脑海,我突然越看就越觉得这老叟有些恐怖。
    “到江中心的时候,少说话,否则,不好渡河……”那老船叟突然回头了扫视了我们一眼,眼神有些冷,“看到了什么不一样东西,也最好不要叫嚷。”
    “我说老丈,你一直说这江底有东西,胖子我来这古渡口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也没有听说过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呀。说实在话,您老这一套现在已经不吃香了,也只能骗骗那些没有见识的小女娃娃,胖爷我一夏天可尽是在这江中游泳了,这不,你看,还不是吃得香睡得好嘛!毛主席说过,要做社会主义唯物思想的新青年,要打倒一切牛鬼蛇神,迷信思想是要不得滴。”三胖子陈建国又开始犯贫了。
    那老叟在船头撑着杆子,没有理会他,我却在不经意间,看到这干瘦老头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心中越发地感到不安起来。第一次,我觉得我们坚持上了这古怪的乌蓬小船渡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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