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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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醒回头,对上她雾汪汪的眸子,语气压低:“你觉得我想说么。”
    两人本就并肩坐,当祁醒故意压过身子的时候,他们之间的距离就几乎没有了界限。
    叶伏秋呼吸随着他接近逐渐屏小,紧接着她看着他吊儿郎当地偏头打量自己,他的视线似乎在她脸上各个地方都停留过,最终从嘴唇流转而上,回到她眼底。
    手上的动作,从她握着他胳膊,变成了他攥住她手腕。
    “叶伏秋,你这眼神什么意思呢。”祁醒费解又猜忌,笑得再深都没有温度:“是怕我‘杀人灭口’,装装博爱,装可怜我么。”
    “祁醒。”叶伏秋直视他气场强悍的眼睛,满脸的纯粹与坦诚,嗓音很软:“现在该装样子的不是我,是你不是吗?”
    祁醒唇边的笑一点点淡去。
    她也不管那么多,重新捏住他胳膊,沾上碘伏往伤口上擦去:“你帮我过几次,我不是喜欢一直欠着人情的人。”
    “这一次,能算在账上了吧?”
    或许因为失血,他脸色添上许多苍色,配上那双冒着光的丹凤眼,有点像被触犯到弱点,对无辜小动物四起杀心的反派角色。
    眼前还有些眩晕,他睨着将黑发挽到耳后,不断用药物刺痛他的女孩,回忆起某个晚上的画面。
    夜深人静,他捂着还没止血的伤口回到一层,用拖布把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
    就在一切都回归常态的时候,他瞥见了沙发上被胡乱丢在那儿的包包和单词本。
    祁醒愣在了原地,瞬间意识到——意外的窥私者出现了。
    他的世界,出现了那个敏锐又可怕的“福尔摩斯”。
    月光缠绕枝头,无人知晓时,有人堂而皇之清洗所有证据。
    他半跪在床头,握着熟睡女孩的手,用湿巾一点点擦去她指腹,指缝,指纹里所有血腥。
    她每一次皱眉,每一次试图翻身的迹象,每一次醉梦呓喃,都成了能让他祁醒窒息的杀手锏。
    那时候,他就该料想到。
    会有今天。
    ……
    祁醒缓缓攥拳,手臂的青筋一点点虬起。
    叶伏秋愣住,盯着他闷着力气的手臂,又看着它在几秒后,一点点脱力,放弃挣扎。
    祁醒窝在柔软沙发里,熠熠目光死盯着她瘦白的小脸,半晌,自我反悔。
    “最初,我就该把你弄走,让你滚出霄粤湾。”
    叶伏秋眼睫半垂,给他上着药:“嗯。”
    他说:“就不该饶过你。”
    “嗯。”
    “你就应该跟他们一个下场。”
    “嗯。”
    恶狠狠的困兽终于失去了最重要的筹码。
    祁醒眯起眼,荒唐一笑,“所以叶伏秋。”
    “开个条件吧。”
    碘酒棉签丢进垃圾桶,叶伏秋抬头,和他接上目光,露出复杂又摇摆的表情。
    起初咬牙切齿想要探索,拿捏他弱点的决绝心理,在此刻如摇摇欲坠的层层叠积木,再抽出一根,就要倾倒。
    上天耍坏般施加了一个巧合,让她此刻,稳稳握住了猛兽的颈圈。
    这就是祁醒身上致命的秘密。
    ……她,就这样找到了。
    第032章 psycho
    psycho:32.
    与精神学上的睡眠梦游症不同的是, 经过陈容医生的确切诊断,祁醒难以自控的自残行为更接近于——癔症。
    梦游的患者行为前后的画面是一致的,从睡眠中起身, 进行一系列无目的的活动后返回床上继续睡眠,以睡醒为终点。
    而癔症作为一种精神疾病的反馈, 却与传统梦游症不太相同。
    癔症的发病机制是完全不固定的,而普遍病理将癔症分为两种表现——一种是产生较为原始的应激反应,例如大叫,狂奔,感情爆发等等兴奋状态,或是出现僵硬, 呆愣, 昏睡,聋哑等等抑制性反应。
    第二种, 病理观点认为癔症还存在一种有目的的反应, 临床发现,癔症常常发作于困境之中或危难之时,而且癔症的发作往往能脱离这种环境或解除某种状态。 [1]
    陈容医生观察祁醒的癔症反应, 将他的病症归为第二种观点,无论是经历多年的祁醒还是专业的医生陈容一致确定, 他的癔症, 唯有疼痛才能结束。
    这恰好是他自残的终点。
    祁醒一次次通过癔症将自己带回某个困境当中,最后以伤害自己产生疼痛, 来终结这番噩梦。
    无论中途谁阻拦他, 呼唤他都毫无用处, 只有流血和伤痛,才能让他醒来。
    后天产生癔症的原因有很多, 祁醒身上的那个原因,始终是陈容医生解不开的谜题。
    因为带着秘密的人,始终不肯开口。
    癔症随时会“发作”,随时会“潜伏”,伴随生命的无限的患病周期,让祁醒成为一个健康的慢性绝症患者。
    他每次醒来,得到的只有疼到发麻的痛觉,和一个不知道哪里在流血的身体。
    这一次是手腕,下一次是手臂,腹部,腿部。
    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轮到……喉咙。
    祁家大少,祁氏一众商业版图的继承人,患有这样怪异的精神疾病。
    无论是对内,还是对外,都是足以重击祁家嫡系的利剑。
    ……
    水果刀刺伤的皮肤已经停止了渗血,纠缠于这场意外的男女身上都沾了红。
    祁醒下移视线,盯着她白色衣摆沾上的那两点红梅似的颜色。
    他的血在她身上晕开了各种形状。
    他塌下去的身姿彰显他在这盘棋局上的落败,但再落下风,祁醒这双锋利的眼睛,永远烧着一把不容侵犯的火。
    是他纵容一切变成现在这副从控制范围内崩离的局面。
    是他活该。
    这些年带着自残的癔症,他设想过无数也许会遇到的假想敌,也早就想好了各种处理方法。
    结果没想到。
    栽在这么一张白纸手里了。
    亲弟阿慎之前说过一句话,他还嗤之以鼻。
    他说。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
    “小心阴沟翻船。”
    祁醒盯着小丫头专注又透着兴奋的目光,气不打一处来。
    嗯,这不就翻了么。
    他真就一傻逼。
    叶伏秋手指摩挲着碘伏瓶子的瓶盖螺旋,懊恼于自己乱七八糟的心情。
    拿住了这人的痛处,难道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吗?
    祁家大少,祁醒的弱点,价值千金。
    “你想要什么。”祁醒起身,拿出医用纱布,单手缠上伤口,虽然不方便,却在动作中显露出熟稔,不知曾经多少次地这样孤傲地为自己缠绕伤口。
    “钱,房子车子,名誉,或者权利,我都可以满足你,只要你从今往后老实闭嘴。”他把普遍所有人都会渴望的东西一一细数。
    然而他小看了一个经历颇多的,又正处于理想年纪的女孩的骨气。
    叶伏秋自始至终都知道自己要什么,她只要好好在霄粤湾上完这一年学,然后去到崇京大学。
    就像父亲早些年期盼的那样,念好书,找一份好工作,靠自己改变人生。
    祁醒有多么强大她早就切身体会过了,或许她这辈子追求的东西,祁醒动动手立刻就能为她实现。
    可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已经靠其他人的力量活了十几年了,靠国家资助,靠个人资助,靠学校奖学金……在老师,同学,亲戚怜悯的目光下,活了十几年。
    她的梦想是有一天,能站在自己理想的领域,让所有人都敬仰且骄傲地看向她。
    她的起点很低,达成一个小目标都要走很长的路,她知道。
    但是爸爸说过,只要努力,一切都会变好的。
    叶伏秋忽然伸手,接住了纱布的一端,擦过他的手指。
    祁醒的动作停在一半。
    她攥住纱布的一端,只要自己收紧力度,祁醒就会疼得受不住。
    叶伏秋怯怯抬眼,说出的话却惊人:“我和你学到了一招。”
    祁醒挑眉:“嗯?”
    “对你这样的人,不对,应该是跟很多有权势的人来讲条件。”叶伏秋望着他的桃花眼如春池透彻,掷地有声:“一锤子买卖最亏。”
    她想起之前他对自己说过的话,回忆着,复述着,还给他。
    “放你走,不就便宜你了。”
    “是这样吗?祁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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