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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还蒙蒙亮时, 京城就飘起了阵阵细雨,而天空之上隐约轰鸣的雷声,仿佛是在酝酿着稍后的倾盆大雨。
    林思慎坐在书桌前,柳卿云立在她身后替她梳发,铜镜里的人儿俊秀精致的有些过分, 肌肤如雪眉目如画朱唇嫣红, 一双漆黑深邃的眸中满满皆是忧愁。
    闪过天际的雷电映照在林思慎脸上, 将她的脸色衬托的莫名阴沉了起来。
    哭了一整夜的柳卿云眼眶有些红肿,她垂着头抬手拂过林思慎的发梢, 细心勾勒起每一缕垂落的发丝, 交代了许多次的话 , 还在不厌其烦地继续絮叨。
    “在外头比不上将军府,你得时刻谨慎着。该带的东西我都吩咐墨竹带上了, 有她跟着你我也能稍稍安心一些。上了战场, 莫要像你父兄一样没头没脑的往前冲,你到底比不上那些身强体壮的男子,好好护着自个。将军府的事有我和你父亲在, 你就莫要操心。”
    林思慎抬眸看着铜镜中柳卿云略显模糊的脸, 心思复杂的轻轻点了点头:“我记下了, 娘亲。”
    替林思慎束发戴冠后,柳卿云退后了两步, 林思慎跟着站起身,转头默然不语的看着她。柳卿云摸了摸眼角,挤出一个欣慰的笑意, 抬眸上下打量着她。
    眼前的孩子不知何时已经长的比她高上半个头了,身长玉立无双风华,如墨的青丝一丝不苟的束髻以玉冠固定,身穿一件两襟袖口以银丝绣着繁复古纹的黑锦衣,凸显的她气质稳重雍容,只是面容还是俊美的有些雌雄莫辨。
    柳卿云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林思慎乖巧的俯身低垂着眉目,轻触过她的面颊后,柳卿云快速的收回手,偏头急促提醒道:“祖母和父亲都在祠堂等你,你先去烧一炷香拜过先祖。”
    林思慎颌首,深深的看了柳卿云一眼,而后转身走到门前伸手推开房门,一抬眸便怔住了。
    院落中的细雨飘渺,一身白衣执手撑着红纸伞的娉婷女子,正独身立在庭院之中,滴落在青石板的雨滴,溅落在她纤尘不染的衣裙之上,晕开一点湿润的深色。
    女子容貌绝美气质孤傲,她正低垂着如画的眉眼,执伞看着地面那被冲刷了上百年,却仍旧平滑坚固的青石板,仿若出神。
    忽闻开门声,女子抬眸望来,面容上缓缓浮现一丝浅笑,清冽的眸子就这么定定的隔着雨幕,看着矗立在门前的林思慎。
    女子遥遥伸出手,细密的雨水争先恐后的砸落在散发着温润光泽的如玉掌心,却也不能惹来美人侧目,女子勾唇一笑,千言万语汇聚却也只是轻飘飘一句:“我来送你。”
    林思慎握在门边的手微微一紧,她偏头看了眼坐在书桌前垂眸默然不语的柳卿云,敛眸抿了抿唇,而后退了出来关上门,深吸一口气缓缓向着沈顷婠走去。
    踏过积水的台阶,林思慎快步走到沈顷婠身前,握住了那递在身前的手,微热的掌心贴衬着那微凉沾染着雨水的指尖。
    沈顷婠勾起指尖缠绕着林思慎的五指,面上噙着一丝轻笑,口中虽一言不发,却将纸伞往林思慎头上遮去。
    林思慎侧身与她并肩而立,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垂眸看着交扣缠连在一起的十指,好半天后才轻声感叹了一声:“郡主的手真凉。”
    沈顷婠牵着她往琉光阁外走去,目视前方薄唇微扬,轻嗔了一声道:“一会便捂热了。”
    去祠堂的路不远,走一回便到了,怎么来得及捂热她的手,林思慎摇了摇头有些不舍道:“可惜来不及。”
    沈顷婠侧头看着她,清冽的眸中酝染着一丝愁绪,唇角弧度却又上扬了几分,她柔声开口道:“那就走慢些。”
    林思慎了然一笑,握着沈顷婠的手微微一紧,放缓了步子与她并肩往前走去。
    与沈顷婠并肩走在雨幕之中,天空之上飘扬的细雨仿佛应人所求一般,骤然化作了急雨,将外头的世界和纸伞下的世界隔开。
    林思慎突然觉着纸伞外的世界安静了下来,安静的只能听到耳畔的雨声,和身旁沈顷婠细微的呼吸声,她垂眸勾唇笑了笑,本就不快的步子又慢了几分。
    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破土发芽,转瞬间长成参天大树,无数茂密的枝叶蔓延着,温柔的将她的心脏包裹其中。
    林思慎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眼前的景象被雨幕隔绝朦胧而飘渺,可她却觉得豁然开朗,她抿了抿唇看着沈顷婠那被雨水沾湿的裙角,柔声道:“等我回来,有些心里话我想告知郡主。”
    沈顷婠怔了怔,而后快速的偏开头,握着林思慎的手忍不住紧了几分,她追问道:“为何要等回来再说?”
    林思慎自顾自的垂头低声笑道:“离开两年,我或许有机会去想清一些事,等想明白了再告知郡主。”
    只有离开了,她才能更加确定自己心中所想,究竟是一时意乱情迷还是真心倾许。
    沈顷婠点了点头,眸中愁绪却愈发浓烈,握着纸伞的无指骤然收紧,将指尖勒出青白之色,她敛眸柔声道:“好,那我等着你。”
    语气虽轻柔,却是道不尽的复杂轻叹。
    无论她们走的多慢,祠堂还是很快出现在了眼前,林思慎有些不舍的松开了与沈顷婠纠缠的手,她偏头看着默然不语的沈顷婠,又急又快的低声在她耳边留了一句话。
    说完便快步踏往祠堂,走向了一早便在门前等着她的祖母和林将军。
    而站在她身后的沈顷婠却是止步,抬眸看着她的背影久久未动。
    在祠堂祭拜了先祖之后,林将军将亲手替林思慎打造的铠甲,示意她穿上后,又亲手郑重地将皇帝赐于她的寒渊佩在了她腰间。
    昔日在所有人眼中不学无术的小公子摇身一变,成了身披战甲的小将军,清瘦的身子撑起了那厚重的铠甲,英姿焕发俊美无双。
    林将军骑马带着将军府的家将,亲自护送林思慎出城与羽林军会合,而老夫人和沈顷婠则是坐在马车紧随其后。
    听闻将军府小公子今日出征,不少百姓都站在街道两旁等待,虽平日他们一直偷偷取笑林思慎,可知晓她要领军出战,百姓们还是满心期待。
    冰凉的雨水砸落在银白色的铠甲之上,林思慎冒雨骑着高头大马手握缰绳,哒哒的马蹄声混合着两旁的低声细语。
    林思慎心中思绪是说不出来的复杂,她知道自己这次出征不仅是为了晋国,也是为了将军府。她不能给父亲丢脸,不能让将军府蒙羞。
    正当她目视前方驱马往城外走时,不远处围聚的一群百姓中突然传来一声急切地呼喊:“林公子。”
    那熟悉的声音虽淹没在一片嘈杂声中,可林思慎却很快便认出了,她侧目看去,只见一身红衣的云鎏正冒雨站在人群之中,推搡着站在身前的人,似乎想要跻身上前。
    林思慎拉紧缰绳,有些意外于云鎏的出现:“云鎏?”
    云鎏挤开挡在身前的人,她似乎已经在这等了许久,发髻有些散乱,白皙的面容之上还有沾染着雨水,她不顾拭去面上的水滴,提着裙摆跌跌撞撞的冲了过来。
    两旁护送的家将很快便拦住了这个冲撞而来的女人,不让她上前接近林思慎,横刀指着她,蹙眉警惕的质问道:“站住,你是何人。”
    云鎏毫不顾忌那横在眼前的锋利刀刃,反倒是急切地伸手推开,掌心不经意划过利刃,顿鲜血顿时涌了出来,她目光哀切地看着林思慎:“林公子,我有话与你说。”
    林思慎眉头微蹙看着云鎏手上淌下的血,生怕她继续冲撞,只得开口让拦着她的家将退开:“让她过来。”
    两旁围观的百姓认出了她,看热闹似的张望着,不时与身旁的人低声交谈,言语间尽是鄙夷。
    “我认得这女子,她云记的掌柜云鎏姑娘,以前还是凝香楼的头牌。”
    “原来就是她,小公子以往去凝香楼好似就是专程去找她,对这女子痴迷的很。”
    “小公子现下可是郡马爷,她怎么还敢当街找小公子,听说郡主就在后头的马车上,她这是不要命了吧。”
    “毕竟是风尘女子,做出这般行径也不觉得羞耻。”
    “就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小公子没纳她为妾她急了呗。”
    两旁百姓鄙夷的言论,云鎏仿佛充耳未闻,她满心满眼都装着那一身银甲英姿飒爽的林思慎。
    林思慎跳下马,看着跌跌撞撞跑来的云鎏,下意识地抬手扶住了她,那些愈发不堪入耳的谈论她也听到了,她怕她走之后云鎏会因今日所作所为被百姓唾弃。
    待云鎏站稳后林思慎急忙收回手,眉头紧蹙的看着她:“云鎏你来做什么,你不该来,快些回去吧。”
    云鎏有些狼狈的抬眸看着林思慎,而后抬手勾起耳畔的一缕发丝,面颊微微一红,目光丝毫不舍从林思慎面上移开,她轻声解释道:“昨日我去将军府,他们不肯让我见你。”
    林思慎环顾四周,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低声急促的提醒道:“这里人太多了,你快回去,莫要停留。”
    云鎏知晓不该阻拦林思慎,她只能快速的将手中一直握着的东西塞入林思慎的手中,急切道:“这是我亲手绣的香囊,里头放着我求来的护身符,你带在身上。”
    林思慎垂眸看了眼云鎏给她的香囊,因刚刚云鎏的手被割破,现下香囊之上还沾着血迹。
    云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显然也看到了香囊上沾着的血,她脸色一白有些苦涩的垂眸道:“对不起,好像被我弄脏了。”
    林思慎神色复杂的看着她,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香囊,颤声道:“没事,不脏。”
    一旁的林将军见状,神色顿时沉了下去,他驱马走到林思慎跟前,锐利的双眸扫过云鎏,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呵斥道:“慎儿,你还在做什么?”
    林思慎眉头紧蹙神色紧凝,握在她手中的香囊就如同是烫手的山芋,若是她当众拒绝了云鎏,只怕日后她只会成为全京城的笑柄,可若是收下不仅会让云鎏误会,而且...
    林思慎回眸看了眼不远处的马车,沈顷婠并未掀开车帘露面,可她一定知晓自己与云鎏的纠缠。
    心中思绪几番翻涌,几乎所有人都在盯着她。
    林思慎轻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收下了云鎏的香囊,她抬眸看着云鎏,神色复杂道:“香囊我收下,你还是快些回去包扎伤口。”
    云鎏眼眶微红,她痴痴的看着林思慎,还在滴血的手轻颤着,似乎想要最后再触碰心上人一下,可林思慎没给她机会,将香囊塞入胸前,便翻身上了马。
    林思慎看着一脸阴沉的林将军,有些惭愧的垂下头:“父亲,我们走吧。”
    说完林思慎便驱马离开,只余下云鎏站在原地迟迟没有离开。
    浑身湿透的云鎏握紧了拳头,她呆立着,看着林思慎离去的背影,眼中泪水合着雨水无声的滚落,而她手上的血与雨水交融滴落在石板之上,晕染成一缕血色,随后消散。
    一辆马车自云鎏身侧缓缓碾过,擦身而过的瞬间,车帘被掀开了一角。
    沈顷婠淡淡的瞥了云鎏一眼,面上神情波澜不惊。
    坐在沈顷婠对面的老夫人面露鄙夷,轻哼一声道:“现在的女子,当真是一点羞耻心都没有。”
    沈顷婠放下车帘,眸光晦暗不明,良久之后才轻叹了一声:“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又晚了,平安夜快乐,要记得吃苹果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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