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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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那胖乎乎的祈小宝,此时的他已无白天的可爱,而是皮肉翻卷,头皮裂开,面目全非。
    秦流西心中一动,叹了一口气,又把祈举人放了出来。
    “祖父。”祈小宝抱着那虚得快消失的祈举人,哇哇大哭。
    祈举人连声安慰:“没事,祖父没事,小宝别怕。”
    他看向秦流西,面露警惕和恨意。
    “把那东西交出来,入轮回吧。”秦流西指着祈小宝:“你做祖父的,是怎么狠得下心每夜看着孙子无救,一次次看他凄惨死去的?”
    祈举人抱着怀中的小宝,见他抬头,一块皮肉掉下,血淋淋的,心头顿时一酸。
    “杏花镇民何其无辜,他们本已惨死,理应化怨入轮回,重新投胎,可你却为了所谓假象,硬生生地把他们禁锢在此,重复惨死的一夜,除了使他们怨气越大,增添噬魂的业障,又有什么好处呢?”秦流西淡淡地道:“受了罪的人得不到解脱,反而重复受罪,这是何道理?杏花镇不是业火地狱,你却把它变成了业火地狱,让他们几十年来反复经受那被焚烧之苦。你,比那狗官梁县令还恶!”
    你,比狗官还恶!
    祈举人一颤,木然地看着秦流西,又看向他身后的镇民。
    有人麻木,有人暴戾,有人憎恨,有人惶恐,每一张脸仿佛都有一种表情,在无声地诘问他,凭什么?
    他错了吗?
    “祖父,小宝疼。”
    祈举人眼中血泪滚落下来,仰天长唳,一块股骨从他的魂魄中飘了出来,散发着诡异的红光。
    而随着这佛骨一出,此间像是被破开了结界,一寸寸地开始发生变化,死寂,荒芜,残垣断壁,阴魂暴露在夜间之下,茫然无故。
    秦流西抓住那块股骨,暴戾的气息瞬间缠绕她的手,勾动她心底的欲念,给她至高无上的力量,与它同化,与它沉沦。
    滋。
    她的手心蹿起了一簇火舌,将它包裹焚烧,直至灰飞烟灭。
    它的力量,她不屑!
    第934章 度亡灵入轮回
    祈举人看着她手中起火把那块骨头焚毁,脸色几变,当初被屠村时,那棵百年杏花树被浇的火油是最多的,而那块骨头,即便被火烧也没有半点损伤。
    然而,在秦流西这里,却是烧成了灰烬。
    这火……
    祈举人揽着孙子,眼神忌惮,但想想自己干过的事,又停了下来。
    他有什么资格害怕呢,像他这样的人,偏执自私的,就算去了轮回,也只会入畜生道吧?
    祈举人自嘲一笑。
    “杏花村被屠村后,你得了这佛骨,有了自主行走人世间的能力,就没有遇到过天师?”秦流西问他。
    祈举人道:“五十年了,怎么可能没遇到过,只是我本就少出村,遇见的僧道也有限,便是遇见了也是修为不到家的,对我伤害也不算大,有两个比较强的,被我……”
    他没说完,但秦流西明白了,被他弄死了。
    “你可真是造孽!”秦流西冷笑。
    祈举人苦笑:“我只一心想维持从前的平和和安宁,族民都在一处,但原来,是我一厢情愿。”
    他看向身后茫然的镇民,面露愧疚,道:“我们已经死了五十年,还能入轮回吗?”
    “超度过后,我会开鬼门,送你们走,但你们当中,作过的孽,到了孽镜台,是要清算的,入何道,全看你们身上背负的业障有多少。”
    祈举人闻言松了一口气。
    “你和颜先生他们当真认识?”
    祈举人点头:“被屠村时,我就在老杏树下,得了那古怪的骨头,成了个活死人,而这个地方,屠村时就被布了阵,所以我们逃不出,死后,魂魄也只在这一块游荡。我好恨,只想一切重回,重新回到祥和宁静的日子。而第二日,我发现,真的回到了未屠村的时候,一切如旧,宁静祥和,甚至比从前容易满足,只是没想到,太阳下山后,又回到了屠村时,如此重复着。”
    秦流西看向这一片死地,阵法,早已没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佛骨作祟,把这个死地变成了无限轮回,如今佛骨没了,这里就成了死寂之地。
    “我其实也有些慌,可我不舍得打破那轮回,即便是假的,那也是好的。把那狗官和那方道弄死后,我便多半在村落呆着,以这力量维持着轮回,而随着我们轮回次数越多,我感觉我的力量越强悍,我可以轻易地瞒过人,我制造的幻象也无人破,哪怕有两个路过的僧道来到这里,看破了,也只能死于我手下。”祈举人道:“而我在外行走,只要我施了术,他们就会认同和相信我的话,认为我说的就是他们所认知的。”
    “所以你和颜先生他们一同赴考,也是假的?”
    “我已是举人,怎么会再考呢,我只是认识了他们,编了一个自以为是的同窗故事。”祈举人看向浑浑噩噩的颜岐山,道:“只不曾想,我会和他们相谈甚欢,尤其是仲清,我们当真成了友人。”
    “可你杀了他!”
    “我没有!”祈举人摇头:“我没有杀他,我发现不对时,他已经倒在了茅厕,只是魂儿,留在了这里,仵作和大夫都说他是喝多了肝阳上亢,才会栽倒。”
    滕昭冷漠地道:“或许是因为这里阴怨之气太重,煞气缠身,才会令他出了意外,你终究不是个人,若把他当友人,便知人鬼殊途,不该邀他来饮酒。雾里看花花非花,你以为喝的是酒,但事实什么,你其实不知。假的,终是假的,而你这个局中人,其实不愿承认罢了。所以,你没杀他,但你害死了他,当你的友人,真倒霉!”
    祈举人本就发虚的魂体听了这话,越发的虚了,嘴巴张了又合,最终什么都没说。
    秦流西说道:“颜家可遣方道来过?”
    祈举人摇摇头:“他们只是派了人来查死因,查明了是意外,也就走了。”
    竟然没有派人来丧身之地超度?
    秦流西对滕昭道:“你准备一下超度吧。”
    她则是向颜岐山走去,来到他面前,他微微垂着头,有些浑噩呆滞。
    “颜先生。”
    颜岐山抬头,看着她,眼神并不清明。
    秦流西皱了皱眉,画了一个定魂符,压在他的头上。
    颜岐山的神魂恢复了一些清明,看着秦流西,眨了眨眼:“你是……”
    “我是秦流西,去年我们还见过一面。您还记得您喝酒后去茅厕发生的事吗?”秦流西问。
    “喝酒?我不记得了。”颜岐山打量了一下周围:“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来这里?”
    “这是杏花镇,您死了!”
    颜岐山一愣,看了过来:“你说我死了?”
    “是的,已经死了一个多月了。”
    颜岐山的魂体发虚,嘴里喃喃的念念有词。
    秦流西感觉不太对,虽然有些新鬼死了会浑浑噩噩的,但她已经给他打了一道定魂符,神魂安定了才对,可他依然一副失了魂傻愣的样子。
    然而他的三魂七魄都是齐的,这样子,反像是缺失了一些记忆似的。
    是死之前就缺失,还是死后才会缺失?
    秦流西心里有些不舒服,去年见面时,彼此相谈甚欢,如今再见,人鬼殊途,对方甚至连她都不太记得了。
    “您还记得唐子实吗?他很遗憾,没能送您一程,希望来世再做友人。”
    颜岐山的眼睛有了些焦距,道:“子实……我好像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跟谁说来着。”
    秦流西眉心一跳,想了想,把他的魂收到了养魂瓶,然后才向滕昭走去。
    “我们替他们超度吧。”
    师徒俩盘腿坐下,开始念太上救苦经,古朴的经文通过内劲传递开去,落入每一个悲苦的亡灵灵台中,化解无穷无尽的怨气。
    秦流西抽出一叠黄符,往空中一洒,无火自燃。
    怨气在消散,鬼门打开,有人循着光走去,跨过鬼门,走向真正的轮回之路。
    祈举人向秦流西他们行了一个大礼,抱着孙子走了过去。
    一颗颗功德金光飞向师徒俩。
    天色乍亮,一株杏树小苗从这片死寂之地生出,那是新的希望。
    第935章 神魂不固,能弑神否?
    秦流西和滕昭从杏花镇离开,也没急着回去,而是走了官路去往下一个城镇,没有代步的马车,她只好施展一日千里的术数,直到下一个镇才暗暗计算时辰,发现那杏花镇还挺偏,距离这个镇子,得两三个时辰。
    她又拽着两个路人问可知杏花镇。
    “杏花镇,有这个镇子吗?”其中一人仔细回忆。
    “好像是有的吧。”另一人则想了想,道:“似乎听谁说过,不过我也不知怎么去。”
    秦流西谢过了,那两人走开,有个声音说道:“杏花镇没有,杏花村有,不过都没了,烧光喽。”
    滕昭回头,见是个瘸腿拄着个木棍拿个破碗的老乞丐,便从腰间的荷包拿了一颗碎银子放到碗里。
    老乞丐哟了一声,眯着眼看滕昭,笑着道:“多谢小道长大善。”
    秦流西上前道:“您老人家知道杏花村?”
    “几十年前的事喽,后生肯定不知,老一辈哪有不知的?那是个种杏子树的村镇,杏花开时,可好看了,听说秋日起了火,一夜就把那地方给烧光了,惨哟。”老乞丐叹气。
    “就没人知道那地方存在?”
    “存在?”老乞丐摇头:“不可能呐,糟老头子我也去过,到处都烧秃了,哪里存在?说它存在的,那是撞鬼了吧,也正常,一条村都死绝了,不撞鬼才不正常!”
    秦流西勾了勾唇:“以后不会了。”
    “啊?”
    秦流西对他欠了欠身,才带着滕昭去了车马店,没再问杏花镇的事。
    “师父,我们不再问了吗?”
    “问了又如何?诚如那老乞丐说,能觉得它存在的,都是撞客了,入了鬼村,好运道的,出来了,他们自然觉得它存在,运不好的,留在那成为迷惑外人的镇民。”秦流西淡淡地说道:“佛骨没了,支撑那幻象的力量,也消失了,不必再问。杏花镇早已不复存在,它只存在在一部分隐晦的记忆当中,不提便不会想起。兴许未来有一天,那里又重新有了杏子树,有人落户在那旧地,新的杏花镇,重新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
    “那颜先生死得太冤了。”滕昭抿着唇。
    秦流西低头,摸了一下腰间的养魂瓶,或许他当真死于肝阳上亢后,脑供血不足而栽倒,但令她介怀的是他的记忆,有些混乱和缺失,所以她暂没让他去投胎。
    马车一路疾驰,去往余杭绿湖。
    而此时的杏花镇的旧址,出现了一个虚虚的魂影,看着这死寂之地,有风吹来,吹动地面的沙尘。
    魂影扬手,感受沙尘夹着的一些灰烬,嘴角冷冽地勾起:“动作真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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