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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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燕摩拳擦掌,兴致勃勃地准备提枪上战场。杜以泽则做着苏燕原本的工作——坐在车厢的最里头敲着键盘,向基地报告情况。
    司机将两扇车厢的大门拉开,队员们紧接着跳下卡车,只剩下杜以泽还坐在上头。他腿脚还没恢复好,于是挪动到靠门的边缘,等到王家宇布置完任务,才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冲队友们说,“嘿,今晚全看你们的了!”
    不知是谁突然说了一句,“古有花木兰为父从军,今有小燕子替夫上场!”
    周围冒出一阵窃笑,杜以泽低喝一声,“别扯淡了,大家都是兄弟。”
    “谁跟你是兄弟啊?”
    一道细缓的声音凭空切了出来,杜以泽没想到说这话的竟然是苏燕。此时苏燕已经蓄长了头发,头发的长度刚好够她扎一个小小的冲天炮绑在后脑勺,只不过冲天炮被硕大的头盔压着,盖过她的鬓角,让她看起来就像一只小秃驴。
    “杜以泽,我也是个女人啊,你不能老把我当爷们看。”
    杜以泽从屏幕前抬起头来,“你要跟我划清界限了?”
    “怎么会是划清界限?”苏燕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等我干完这一仗,我也披头散发,化个妆给你看看。”
    杜以泽盯着她扁平的防刺服看了一眼,他突然觉得苏燕留起长发也许并不比树林哥的女友差,于是勾起嘴角,答应道,“好啊。”
    第16章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陷阱。
    安静空旷的废弃仓库里突然爆发出一道足以震破耳膜的爆炸声,那声音的剧烈程度就像是有人在你耳边同时引爆了十颗手雷。爆炸所产生的气浪震碎了附近的几十扇玻璃窗,甚至掀起卡车的一侧。杜以泽被摔出车厢,连带着一齐滚在地上的,还有他手里的电脑及各类仪器。几十米高的火舌从仓库里钻出,毫不受阻地向外蔓延,仿佛拥有了能够吞噬一切的生命力。
    一连串紧跟的爆炸声被杜以泽的双耳消音,只剩下持续不断的尖锐嗡鸣声以极高的频率在耳廓里炸开。他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向前跳了两步,结果被王家宇从身后抱住,一个踉跄摔在地上,嘴里也吃了一团灰。
    在这座算不上繁华的小城市里,今夜却无人入眠,人们被这震天动地的声响惊醒,他们以为世界末日突然到来,连忙拖家带口地往楼梯间里冲,而那些跑到窗边的居民,则看到远处鲜明刺眼的火光,伴着硝烟、火药,伴着滚滚而起的浓烟,一同点燃了半边的天空。
    杜以泽趴在地上,直愣愣地盯着对面的仓库出神,两颗眼珠被火海染红。他不知道现在应该做什么才好,是否应该扇自己两巴掌好从噩梦中醒来。当他发觉自己的右腿传来一阵剧痛时,他张了张嘴,大约是想要叫谁的名字,可这热浪实在是太灼眼了,刺得他干涩的眼眶里突然涌出两行清泪。
    杜以泽再次见到苏燕的时候,她正躺在无菌室里,浑身裹上纱布,身上插满了管子,好不容易留长的头发也都烧了个精光,要不是病房门口挂着她的名字,杜以泽都不知道里面躺着的那半截人黑漆漆的人是她。苏燕爸妈哭晕在病房门口,头发在一周之内从黝黑到半白,而那个少了一只胳膊的弟弟则被暂时送到他舅妈家住着,他还什么都不知道,满心欢喜地等着姐姐回家,等着她给自己带回一块香甜的糯米糕。
    至于剩下的那些队员,包括树林哥,则在事发当晚就被直接送进了太平间。杜以泽好几天都没有吃饭,他什么也不做,只是背靠着大厅的墙壁,目无着落地望着来来往往的人从他眼前匆匆路过。他看见时常有崩溃的父母们踉跄着走进医院,看见一名小男孩抓着他奶奶的袖子,问她“我们什么时候见爸爸呀?”,看见一位长发及腰的女孩躺在地上嚎啕大哭。他就那么远远地站着,像座雕像。
    有一天苏燕被转移出了无菌室,护士让她的父母做好心理准备,杜以泽也终于得以走到她的身边看看。他看到苏燕脸上焦黑一片,唯独一双眼珠仍旧像原来一般清明。
    苏燕望着她爸妈,努力咧嘴想笑,杜以泽却看到她的牙齿都掉光了。
    她又望向杜以泽,杜以泽立马弯下腰,凑到她的脑袋旁边,然而他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她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苏燕的喉咙像被硫酸烧过,虚弱的气流从她破损的气管里挤出,只迸出两声不成形的音节。
    苏燕的心跳跳得很慢,慢到杜以泽几次以为她的心电图会在某一次波动之后长出一条笔直的线,他去握苏燕缠着纱布的手,肩膀高高耸起又落下,最后他抿着嘴,咬着牙忍了半天,才缓慢地吐出一口气,讲故事一般轻声唤道,“燕子,小燕子,你短发也很好看。”
    苏燕很坚强,是那次秘密任务里存活的最久的一位队员,她在去世的前一天蓄足了力气,终于开口说了句话。尽管声音依旧微弱到几不可闻,但杜以泽用耳朵贴在她唇边,听到她说,“可别告诉我弟啊。”
    苏燕不喜欢热闹,不喜欢更多的人为她伤心流泪,所以他们为她举办葬礼的那一天,她弟弟没来,出席的只有她的父母、杜以泽和王家宇。白发人送黑发人,苏燕的父母早就流尽了眼泪,却自始自终都没怪过王家宇,他们称呼他为“王老师”,可一声“王老师”之后又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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