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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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朗朗天日,要自己告诉万民,他是荒淫无道,觊觎臣妻的君主?
    宫人只见天子阴沉着脸又叫他们退下。众人不明所以,却无人敢多问一句,当即退的远了。
    方才还满是热闹的幽池边,一下子冷清下来。
    当今在廊下站了片刻,任由池水中冰凉的风穿过,刮过他面上,灌入他宽袖,将袖口吹的股起。
    这一刻,他那些不齿与人的念头迅速鼓起。
    念头才出,就叫他掐灭。
    他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许不是荒淫无道,只是看重皮囊罢了。
    皮囊多容易寻得,远远算不得什么。
    皇帝下定决心将某人的身影忘干净,重回显龙宫里批奏折,将那些堆积许久的奏折尽数批完。再多的心思,看上几个时辰奏折,累了疲倦了就想不了太多。
    奈何他才迈开脚步,却一下子忘了自己方才的决意,抬脚便朝太后宫里走去。
    内外命妇入宫,总要往太后跟前去请安的。
    皇帝一路走走停停,经过女眷时,总要多看几眼。
    这也是他头一回做这等事,还很不熟练,几眼瞥去不够隐蔽,便叫那群莺莺燕燕一个个面上绯红,神情羞涩。
    等去了太后宫里,太后方才与娘家嫂子弟媳说过话,面上还带着笑意,见到皇帝一声不吭跑来她宫里,满心诧异:“圣上今日怎么得空了?”
    这儿子回朝也有十来日的,除了头一天来她这里过来一趟,之后便往前朝忙去了。
    太后往日里听了容寿的话,时常差人往显龙宫里送去些汤汤水水,也不知这儿子有没有辜负她的一番心意,反正面上的母慈子孝,太后已经很努力在做了。
    皇帝“唔”了一声,“往北苑经过,便来看看母亲。”
    太后头一回听皇帝这等孝顺的话,皇帝也是头一回说,说出来二人都并不觉得有几分感动,反倒是气氛间弥漫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别扭。
    皇帝轻咳一声:“方才见外边热闹,母亲召见女眷了?”
    太后见皇帝问起,才想起一桩事来:“今日善化的姑娘也入宫看了哀家,可是不巧,前头刚走后头你就来了。要不差人去请,说不准还能拦住。”
    皇帝如今心思不在这些事情上,只道:“改日吧,改日吧。”
    太后笑了,倒是破天荒与他聊起那小丫头的事儿,拿着逗趣,笑得开怀:“问她可还记得皇帝?她说还记得,说你是几个舅舅里最凶她的一个,她见着你都要躲着走。如今你见到只怕要惊诧一番了,生的很是漂亮……”
    皇帝如今一听漂亮这个词,脑子里想的都是那人,哪里还有空听太后说话?
    太后连唤皇帝好几声,好在皇帝回神的快,见太后看自己的眼露诧异,便随口找了个借口:“朕记得她成婚挺久的了?还没有孩子?”
    太后斜睨他一眼,心道原来还知晓催旁人?
    “她不怪你,你倒是还怪起她来。”
    皇帝听了不解,这与自己有何关系?
    又听太后继续:“皇帝将人家丈夫调去了南边儿,一去就是大半载,你当娃娃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好在还算是有些良心,将淮阳侯召回了京中,不然叫人家年纪轻轻夫妻两个分居两地,便是太后都觉得有些对不住了。
    皇帝听了,也只能附和笑了,“这般说来,那倒还真是朕不是。”
    这日,皇帝破天荒的作陪了好一会儿也没离开的意思,倒叫太后奇怪。
    “皇帝可还有事?”
    皇帝慢吞半晌,才沉声道:“前朝众位相公商议南征犒赏群臣,内宴原定在保宁殿,如今倒是商议着暑热改来太液池。儿子过来与阿母说一声,到时候驾临庆贺赐庆功宴,就在阿母的瑶华宫后面,阿母喜好热闹,那日想必是合您心意。”
    饶是太后活了这么些年,也没见自己儿子一口气与她说这么长一通话的。
    仔细一听,却又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说了许多,又好似一句没说。
    设宴的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定下自有内府告知她,太后也是早就知晓了,甚至还差了她宫里的人去布置去了,如何需要皇帝亲自跑来说?
    陈太后心生狐疑,不免往坏的想。
    又听皇帝说她喜好热闹,便以为是这个悭吝的儿子借机说她成日召见命妇,兴办宴席,阴阳怪气骂她耗费银两。
    毕竟这群女眷来来往往,花的可都是内府的钱。
    太后这般一想,难免心中不愉:“以往你不回来哀家一个人难免苦闷,见这处风景好便常召些命妇进来小住,皇帝如今回朝,这处禁宫倒是不好再成日女眷来往,哀家也不叫她们进来了……”
    “该常召她们入宫才是。”
    顶着太后惊愕的眸光,皇帝替方才那句话做解释:“儿子忙着朝政不能时常陪伴阿母,有女眷陪着您,儿子便是在前朝心中也宽慰。”
    陈太后一时间张着嘴竟发不出声儿来。
    这话多好听,着实想不到这是她那好大儿嘴里说出来的话。
    以往一见她花点钱,哪回不是一张脸都比碳都黑?
    自己过寿多花费点银子都要藏着掖着生怕这个儿子知晓,私库的钱更是进了他的少府寺就别再想往外拿。
    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今日怎生转了性?
    第20章 宫宴
    圣上近来时常忙完了政务便要去太后宫里请安一遭。
    有时太后正叫着一群女眷作陪,点着戏来看,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众人都觉得皇帝定是不喜欢看的,说不准很快便会走。
    可谁知皇帝竟也能瞧的津津有味。
    不——是宛如一个木头人一般,一坐在那儿,便是一整个下午。
    如此一来,倒是叫太后连着许多女眷们都坐如针毡,太后心中亦是郁抑而发不得。
    心中暗自嘀咕,偏偏也猜不到什么,好在如此满宫煎熬的日子没过几日,便到了宫宴那日。
    ……
    辰时刚过,苍穹澄碧一片。
    花窗半开着,风吹起銮铃阵阵,熹微晨光落进来,洒下遍地浮金。
    卢恒如今在官署事忙,又是才上任,自入了京只怕还没回过府邸几趟。乐嫣从不理会他官场上的事,却也知才平定南面,武将们回宫,战事告终,可接下来还有的忙碌。
    官员调动,外交文书,臣民密奏,只怕最劳累的便是理藩院同通政司了。
    自上回二人不欢而散,卢恒甚至没出现在乐嫣面前。这日一早,卢恒却是早早从官署赶了回来,要同乐嫣一同赴宫宴。
    宫宴需按着品级着装,半点马虎不得。
    是以明明是晌午的宴,乐嫣却一早就起了身,让春澜替她梳妆。
    “娘子头发浓密,便是盘什么发髻都使得。不过若是想要端庄些,自然还是要盘高髻的。”
    春澜手巧,又喜好钻研各种发髻,她几下功夫便替乐嫣将一头乌发梳做垂梢高髻。
    金叶玛瑙步摇为首,缀以珍珠,耳坠黄金坠,身披绛紫银丝折枝曲裾袿裳,外罩浅色燕尾纱衣,香肩玉颈以翡翠玛瑙为衬,腰侧悬着细细密密的白玉彩珠禁步。
    镜中人黛眉若远岫,绿鬓染春色。柳夭桃艳,天香国色。
    乐嫣上下打量自己一圈,止不住的徘徊不定:“可是惹眼了?”
    春澜自是摇头,含笑道:“您生的美,如何打扮不是惹眼?就拿您上回入宫穿的那件交领素罗裙来说,如此清素,穿往您身上不还是夺人眼目……”
    自家娘子这身段容貌,怎么打扮,都另有一番风情。
    春澜说到此处连忙打住了嘴,感觉如何形容都不妥当。
    乐嫣倒是明白她心中所想。
    这话说出去只怕还叫人笑话,人人都盼生的一副芙蓉貌,可女子若是美艳太过,在这个世道又只会徒增烦恼。
    乐嫣这副身子便是如此。
    色弱春晓之花,身姿更是玲珑姣好,便是层层叠叠的衣袍裙裾着掩,光是露出那节细颈,反倒更叫旁人想入非非。
    乐嫣未出嫁时居住在汝南,只出门过几趟便引得男子成群结队围观,更有男子为了一睹她的芳容,爬到了她家门前那颗大槐树上,没瞧见美人出来,反倒是摔断了腿脚。
    此后烦心事更是数不胜数,便是连母亲都不厌其烦叫乐嫣平素多居家读书刺绣,少往外走动。
    等她装点好出门,便见等候在花厅外的卢恒正在与郑玉珠下棋。
    卢恒见她这番模样,很是一怔。
    便听郑玉珠在一旁笑着打趣,“快别陪我下棋了,快去带嫂子入宫去吧。嫂嫂这般的美貌,兄长可要好生守着,免得遭哪个小贼惦记了去。”
    卢恒听郑玉珠这般揶揄,当即也不敢再失神,他眸光浅落在乐嫣身上很快移开。
    “总算来了,我等你许久。”
    乐嫣这日没心思搭理旁的,二人一前一后上了入宫的马车。
    ……
    晌午的阳光穿透薄云,倾洒在殿角飞檐之上,苍穹璀璨金辉,皇宫鳞次栉比的殿宇楼阁,触目所及之处犹如琼宫仙阙,处处鎏金铺顶。
    太液池四处宫廊灯火通明,锦绣连城。
    宫宴百官们在西御苑,太液池四处则都是一群女眷,殿上丹漆,上设九金龙,五色流苏,铃镊之声,惊动左右。
    当乐嫣到时,饶是在一群团花金翠,绮罗粉黛之中,仍是不可避免引来诸人侧目。
    酒席中早早到来围闹说话的一众贵女甚至皆不约而同停下了交谈,目光似有似无落在乐嫣身上。
    “那不就是上回太后宫里见到的那位?今日也来了?”
    “是了,就是她。”有认识乐嫣的连忙道:“我对这位侯夫人还有些印象,她呀娘家姓乐,说来你定是知晓的,她便是善化长公主的独女。”
    若说乐嫣,乐家娘子,新入京的淮阳侯夫人?众人只怕都不知。
    毕竟朝廷新立,大大小小公侯伯爵近百余人,若非家中子弟朝中出息,在前朝也能当着要紧位置,就如卢恒这般,早早去了老宅的,今年才刚刚入京,便是侯爵又有几人能记住?
    但长公主,朝中可是不多。
    先皇没有亲生女儿,只有一位养在宫里的义兄遗腹女,便是善化长公主。
    至于善化长公主的爱女,只要是京城人士,更是无人不知了。
    到现在都有好些上了年岁的人津津乐道:“那姑娘名唤乐嫣,老太后在世时最喜爱的晚辈了。那时候据说了不得,骑在高祖皇帝头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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