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 第2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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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军吹响号角,骑士上马,步甲疾行,战车滚滚向前,以最快的速度驰向纪州城。
    甘究挥手扬鞭,战马扬起四蹄,蹄声犹如奔雷。屠岩落后他半个马身,速度同样飞快,跑动时落下残影。
    两人心急如焚,恨不能肋下生出双翼飞去纪州城。
    在行军途中,想到大战开启的源头,他们心中也不免抱怨,既然要向晋借势,何不将事情做得圆满,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落到难以收场。
    转念又一想,以国君的为人本不该如此莽撞,好似不计后果,专为激怒晋侯。
    一念闪过脑海,甘究猛然一拽缰绳,心惊陡然攀升,刹那冲击脑海。
    莫非是故意为之?
    借刀杀人,趁机收权!
    越想越是笃定,甘究额头冒出冷汗。
    果真如此,国君怕会不计死伤。战火一旦燃起,必然要尸积成山,血流成河!
    甘究突然止步不前,屠岩察觉到异样,紧跟着减慢行速。转眼看过来,发现对方脸色煞白,不由得大吃一惊。
    “发生何事?”
    “我……”甘究张开嘴,声音哽在喉咙里,不慎呛到冷风,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喉咙一阵激痛,胸口火辣辣,似压着重石。
    他想要解释,奈何一切仅是猜测,无法诉之于口,只能摇了摇头,勉强道:“无事。”
    屠岩半信半疑,见他不愿说也不好强行追问,唯有压下疑惑继续赶路。
    随着各地军队向国都集结,纪州城外扎下大量营盘。
    城门日夜不闭,战车和伞车穿梭城下,人员频繁往来。
    氏族们大量聚集,结有仇怨的不在少数。不见面且罢,如今在城中遇见,发生口角稀松平常,动手流血也不罕见。
    事情越演越烈,流血冲突与日俱增,城牧无法处置,只能上禀宫内。
    “大战当前,内部生乱,诸君可曾想过后果!”楚项召集群臣,当面大发雷霆。
    氏族们自知理亏,气势一弱再弱,最终被压服,承诺谨言慎行,不再肆意妄为。
    “寡人意再组三军。”楚项乘胜追击,不给氏族反对的机会,当着众人的面拟旨,交侍人前往各营宣读。
    氏族家主全在宫内,留守营盘的人不能公然违反君命,再不情愿也只能领旨。此举无异于在氏族的军权上撕开口子,为进一步集权定下基调。
    侍人捧着诏书离开大殿,殿门敞开又关闭,虎贲的影子落入殿内,都是全副武装,披坚执锐。
    毋庸置疑,只要楚项一声令下,殿外甲士就会虎扑入内,让氏族血溅当场。
    “原来如此。”
    氏族们终于明白,从离开封地踏入纪州城的一刻起,他们就落入楚项的圈套。
    他们以为楚项身陷窘境,殊不知自己才是网中鱼。布局缜密,一环套着一环,对他们的心思和行动了如指掌,完全是防不胜防。
    众人甚至开始怀疑,从最开始,楚项谋算的就是军权。
    “非国战,不能发全国之兵。不发全国之兵,不能聚百家。今聚百家于宫中,君为刀俎,我为鱼肉,不能俯首听命,必然走不出大殿。”令尹仰望上首宝座,回想起当日与楚项商议借势,终于恍然大悟。
    楚项的确傲慢,却非自大狂妄。
    他的确要向晋借势,却非自己所想的方式。他要大权独揽,弑兄杀弟,囚困父亲,下一步要解决的就是国内氏族。
    “楚将变。”
    晋侯变法,晋国日强。
    楚也将变,然代价是否太大?
    若此战不能胜,氏族必将反噬,国君将如何自处?
    令尹心乱如麻,望着楚项的目光异常复杂。
    楚项靠坐在宝座上,完全不介意真实目的被揭穿。
    既已图穷匕见,就无需遮遮掩掩。
    他要大权在握,政权、军权攥于掌心,哪怕风险再大,也必须迈出这一步。
    不破不立。
    楚室和越室同出一源,越厉公杀亲,楚共公问鼎,俱有放肆狂傲之名。
    他不过是蹈祖先足迹,再走出自己的路。
    认真说起来,还要感谢晋侯。
    “年少韬光养晦,归国后锋芒毕露。示敌以弱,一击必杀,此乃决胜之道。”
    将氏族的表情收入眼底,楚项笑弯双眼,秾丽绝艳,如同燃烧的烈火,要焚尽世间的一切。
    继晋国之后,楚国大举调兵,大有风雨欲来之势。
    与此同时,越国都城禹州却迎来一位特殊的客人。
    魏国国相重崎乔装改扮,轻车简从避人耳目,悄然造访越国,入宫拜见越君。
    彼时,楚煜接到边境情报,正大规模调集军队。
    重崎被侍人引入大殿,他刚刚写下诏书,交侍人送往宫外。
    “参见越君。”重崎不敢造次,毕恭毕敬向楚煜行礼。
    “起。”楚煜放下竹简,随意扫他一眼,“重相入越,可有魏侯国书?”
    重崎的表现出人预料。
    他突然俯身在地,大礼叩首,沉声道:“仆知魏不久矣,进言魏侯反遭猜忌,故奔出魏国,求君上收留。”
    楚煜挑了下眉,终于有了几分兴致:“何言魏不久?”
    重崎有心投奔,自然知无不言,当即道:“魏附庸楚多年,得楚庇护,国力渐强。魏侯志大才疏,不见危机,意欲离楚,行事屡有破绽。仆认为时机不到,屡次劝谏,奈何魏侯不听,反疑我为楚间,大事不再问我。近日晋楚将战,楚使登门要魏出兵,魏侯再三推脱,我言不可,更被魏侯所恶。数日前得密报,魏侯欲捕我下狱,我不愿束手就擒,设法连夜出逃。”
    说明前因后果,重崎匍匐在地,恳请楚煜收留。
    “原来如此。”楚煜斜靠在案前,手指拨动笔杆,对他的恳求不置可否,既未说留,也未说不留。
    重崎满心忐忑,脸色逐渐变白,额头沁出一层冷汗。
    “君有才,然不能留越。”楚煜轻声开口,面带笑意,指尖轻点桌面,“吴魏有隙,吴侯谋魏日久。君既离魏,何妨前去吴国,更能一展抱负。”
    重崎抬起头,目光定定看向楚煜,心思飞转,认真衡量利弊。最终垂下眼帘,再拜道:“谢君侯指点。”
    “不必。”楚煜摆摆手,命侍人带他下去安置。
    待殿门合拢,他随手铺开一张绢,提笔写下一封短信,起身走到木架前,亲手绑到信鸟腿上。
    “大战开启,君侯必亲临阵前。我欲会君,何如?”
    暗红的袖摆轻振,楚煜推开雕窗,抬手放飞信鸟。
    阳光洒落,乌发堪比黑缎。
    一缕发丝滑落肩头,发尾拂过殷红的唇角,勾缠一抹笑纹,妩媚诱人,勾魂摄魄。
    信鸟振翅高飞,离开巍峨的禹州城,穿过苍茫平原,乘风飞向座落在平原腹地的肃州城。
    天高云阔,晴空一片蔚蓝。
    晋侯发举国之兵,国人和庶人大批聚集,在都城核对名簿,陆续编入将校麾下。
    大军集结期间,不断有西境诸侯的使者抵达,向林珩递送国书。
    目的只有一个:随晋东出,伐楚。
    其中以蕲国最为积极。
    别的诸侯是递送国书,向林珩表明出兵之意。蕲君亲自驾车出现在肃州城,张扬过市,引来众人注目。
    林珩得知消息,立即邀他入宫。
    蕲君被侍人引入正殿,不等林珩询问,当即行礼道:“蕲愿为晋附庸,随君侯征战!”
    林珩停下笔,合拢写到一半的竹简,道:“与楚战,非短日能分胜负。君离国日久,国内能否安稳?”
    蕲君咧嘴一笑,信心满满:“蕲国无忧。”
    蕲国地狭人少,满打满算还不及晋国大县。他早就决定抱晋侯大腿,氏族一致同意,国人纷纷点头。
    他进入肃州城时,国都已经迁到晋国边境。就算离国再久,国内也不会生乱。有晋军在侧,不必担心遭遇胡部骚扰,觉都能睡得安稳。
    “君之才,属实少有。”
    听完蕲君的讲述,林珩捏了捏额角。
    说迁都就迁都,扛着宗庙牌位到处跑,行为之清奇,简直旷古绝今,令人叹为观止。
    第一百八十七章
    蕲君表现得诚心实意,愿为晋侯效犬马之劳。一番恳谈之后,林珩亲笔撰写盟书,接纳蕲为附庸国。
    “谢君侯!”
    终于得偿所愿,蕲君大喜过望,忙不迭捧过竹简,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寡人最恶反复,定盟之后不容摇摆。”林珩突然话锋一转,单手覆上桌面,目光落在蕲君身上,压力如有实质。
    蕲君登时一凛,快速收敛表情,正色直言:“吾誓言天地鬼神,绝不背盟!”
    “善。”林珩微笑颔首,冷意如春雪消融。
    蕲君抬头看向他,略微放松神经,背地里长舒一口气。
    冷肃的气氛一扫而空,林珩欲为蕲君设宴,却被对方婉拒。
    “君侯日理万机,少得空闲。今大战将临,诸事繁忙,撮尔小邦之人愧得君侯飨宴,唯谢君侯盛意。”蕲君坚辞不受,绝非惺惺作态。
    见状,林珩也只能打消念头,由他前往驿坊,召侍人为他引路。
    “谢君侯。”蕲君起身致谢,随侍人离开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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