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 第19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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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侯宫内人尽皆知,信平君视人命如草芥。在他眼中,奴仆同豕犬无异,根本不配称为人。
    宫奴的地位还不及侍人,真有胆子找上去,不等说明实情就会被拖下去杖毙。
    两人说话时,有几人在门外探头探脑,对着矮小的宫奴指指点点。
    身陷嘲讽之中,宫奴的脸色愈发难看,只能留下一句狠话,逃也似地冲出室内。
    “堂,你给我等着!”
    “好,我等着!”堂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矮小的宫奴神情晦暗,脚下走得更急。不料想在门前被绊倒。没等他爬起身,双臂忽然被反扭,嘴也被捂住。
    堂走出房门,对上他惊恐的目光,冷笑道:“你以为我会放你走?宫内哪天不死人,何况是不起眼的奴隶。”
    “呜呜!”宫奴奋力挣扎,怎奈无济于事。
    不知是谁脱下外衣,兜头盖脸裹住他,使他动弹不得。
    “勒死,丢进水里,利落些。”
    “放心吧。”
    宫奴们很有默契,几句话的功夫,矮小的宫奴就被勒毙,尸体被扛起来,很快消失在廊檐之下。
    堂转过身,光从背后落下,暗影覆上脸庞,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公子路侧过头,注意力在他身上短暂停留,旋即收回视线,过程中一言不发。
    堂同样没有作声,面向殿内匍匐叩首。起身后看一眼床榻下方,亲手合拢房门。
    一声轻响,室内重归昏暗。
    小奴从榻下爬出来,第一时间看向公子路。见他并无不妥,小心道:“公子,那些宫奴……”
    “你无需理会,去送信。”公子路打断他的话。
    “诺。”小奴顿时一凛,不敢再多言。转身快步行至窗前,见守殿的宫奴都在远处,且都背过身,双手一撑翻出窗外,身影消失在廊下。
    他离开不久,宫奴们各自归位。
    堂站在殿门右侧,垂手低头,样子毫不起眼,同先前的狠绝判若两人。
    偏殿内,公子路仰躺在榻上,一道光透过窗缝射入室内,恰好落在他的眼前。
    “阿齐,万幸你能平安。”
    年少时,幼弟被送去上京,他万般不舍却无能为力。
    这一次,他总算护住了他。
    “信平君!”
    公子路攥紧左手,指尖压入掌心。指腹的伤口崩裂,血线溢出指缝。
    酷刑,折磨,仇恨。
    一桩桩,一件件,他牢记在心,时刻不忘。
    大仇终是要报,必令其千百倍偿还!
    殿外忽起风声,呼啸卷过廊下,压向窗前。窗扇同时关闭,隔绝房间内外。
    光线迅速后撤,仅在窗下残留模糊的光影。
    公子路闭上双眼,强迫自己休息。
    他要设法积攒体力。
    如他所料不差,血书送到母亲手中,花氏定能很快得知。只要对方不是昏了头,尚有一分清醒,就知晓该如何做。
    “要么生,要么死。”
    身为蜀国大氏族,坐视国君遇害,嫡公子被迫离国,族女困在宫内,始终无所作为。
    想要明哲保身,亦或是坐收渔翁之利?
    简直是痴心妄想!
    正午时分,蜀国都城忽起大风。
    狂风席卷城内建筑,道路上的行人纷纷走避。路旁房屋的门窗被荡开,发出阵阵声响。
    风刮过不久,一场大雨突如其来。
    阳光普照,天空碧蓝,雨水湍急如银河倒泻,组成一幕奇景。
    “晴空落雨,许久不曾见。”
    城民们忙着躲雨,纷纷避至路边屋下。
    唯有一名老人逆人流而行,单手拄拐停在道路中央,全身被雨水湿透,站定后一动不动。
    他是蜀国的巫。
    信平君弑君篡权,妄图窃取国祚。获得上京册封是其一,要想大权在握,还需蜀国的十二名巫集体认可。
    时至今日,无一名巫为他所用。
    三人自戕,六人身陷囹圄,余下三人德高望重,他不敢再轻动,否则必遭反噬。
    暴雨中,一名巫站在街心,另有两人出现在街头和街尾。
    三人放平拐杖,手持皮鼓和骨铃,赤足踏着重步,跳出一支奇特的巫舞。
    “祭!”
    “咒!”
    他们在雨中跳跃,大声祈求天地鬼神,却非祝祷,而是一场诅咒。
    诅咒信平君灭亡,以最惨烈的方式消失在天地间,不被鬼神所容,终将死无葬身之地!
    “以我为祭!”
    三人聚到一处,同时手握骨刀,反手划过脖颈。
    鲜血喷涌,混合雨水染红脚下大地。
    城民们惊恐地看着这一幕,集体陷入恐慌,不知该如何是好。
    巡城甲士姗姗来迟,见三人倒在地上,从路人口中得知事情经过,无不头皮发麻。
    “速报宫内!”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信平君和氏族尚未就晋侯出兵商议出对策,忽听侍人来报,三名巫在城内自戕,死前疑在诅咒。
    氏族们陷入惊悸,彼此相顾失色。
    信平君火冒三丈,猛一拍桌案就要暴起。心口骤然刺痛,仿佛被一只大手攥住,猝不及防向前栽倒,双眼紧闭人事不知。
    “使君!”
    氏族们发出惊呼,连忙冲上前,大殿内顿时乱作一团。
    巫的血流入大地,宫内迟迟未下旨意,颍州城内流言四起,变得人心惶惶。
    雨水停歇,天空依旧碧蓝,城中却罩上一层阴霾。
    晋国都城肃州,此时则是艳阳高照,人声鼎沸。
    君驾归来,城池内外百姓夹道,都在翘首以盼。
    暖风袭过平原,带来苍凉的号角声。
    地平线处涌动沙尘,一杆接一杆图腾旗闯入眼帘。
    玄色旗面,金绣玄鸟,阳光照耀下浮动光辉,绚烂夺目。
    旗下驰出百余骑,在行进间分成两列,拱卫国君的战车。
    玄车出现的一瞬间,人群如滚水沸腾,激动的情绪蔓延开,山呼声此起彼伏。
    “贺君上!”
    林珩按剑立于车头,衮服冕冠,气势更胜往昔。
    公子原没有乘车,而是同智陵费廉一般骑马,摆正臣子身份。
    大军排成长龙,步伐整齐,大地为之震颤。
    另有一支长队缀在步甲身后,由军仆看守,全部是在北荒之地俘获的犬戎。
    看到这支队伍,人群短暂寂静。
    日前城内张贴告示,言明犬戎也能计做战功。想到家中子弟,众人心生喜悦,爆发出更大的欢呼声。
    “君上武威!”
    声音汇聚到一起,响彻云霄,震耳欲聋。
    第一百四十七章
    林珩归来当日,肃州城外设祭台祭祀天地鬼神,并在祭鬼神的台下举行献俘仪式。
    两千多名犬戎俯跪在地,巫在人群前祝祷,随即从俘虏中拉出几人。
    犬戎大惊失色,因恐惧抖如筛糠。
    “献!”
    一名巫高举骨刀,反手划过犬戎的额头。
    血光迸溅,疼痛锥心刺骨,犬戎却不敢发出痛呼。皮肉烧焦的气味飘来,恍惚间,他想起上次闯入村庄劫掠砍杀的情形。
    死在他手下的有男人、女人、老人,还有孩童。
    亡者正从地底爬出,一个接一个向他走来,脸上爬满血痕,伸出双手挖入他的伤口,要他血债血偿。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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