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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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门外,漆黑的原野上,一条火龙正汹涌而来,人沸马嘶、杀声震天。
    火光晃动中,城门轰然倒塌,城外的大军如潮水一般涌入……
    兵荒马乱里,容绪正要避入城墙下的角门后。忽然背后一冷,卷起一道劲风,惊回首间,只见一柄厚背钢刀撕裂了空气向他劈来。
    容绪顿时手脚冰凉,腿下一软摔倒在地。
    紧接着,噗的一声利刃破开血肉的闷响,滚烫的鲜血喷溅而出,刹时迷乱了他的双眼。
    那名守军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低头不可思议地看了看洞穿胸口的长矛,随后在他面前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容绪死里逃生心惊肉跳间,就听黑暗中,一道声音道:“这莫不是中散大夫?”
    容绪一惊,抬头看去,就见瞿钢拨马而来。
    “果真是中散大夫,你怎么会在这里?”
    “瞿都尉?”容绪也是一头雾水,“我奉陛下之命,前来锦城说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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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亲?”瞿钢愕然,“陛下急诏,令我率军攻打锦城,正月前务必破城,拿下虞策!”
    什么?!容绪心中猛地一震,皇帝不是要联姻吗?怎么他刚说媒成功,皇帝就突然发兵攻打虞策了?
    再一想,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皇帝从来没有联姻的意思,所谓联姻只是为了麻痹虞策,让他放松戒备,乘着虞策以为高枕无忧,等着当国丈之机,发动突然袭击,一举歼灭虞策。
    难怪虞策恼羞成怒下令要追杀他!
    如果他今晚不是去拜访老东家谈生意,而是呆在馆驿,恐怕现在已经凉透了!即使虞策没有杀他,他也很可能死在城破之际的兵荒马乱里。
    难怪皇帝要让他‘保重’。
    真是君心深似海啊……他们这位皇帝从来都不按套路出牌,剑走偏锋,稍有不慎就伤亡难料。
    豫州一战后,虞策兵败被擒,豫州收复。随即魏瑄又佯装安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渑州,兵峰直指蜀中。并下诏书于赵崇,言要南巡巴州,游猎蜀中,言外之意,皇帝要御驾亲征,吓得赵崇赶紧上表归顺朝廷,并送其嫡子赵瀚前往大梁为质子。如此西南收复。
    同月,谢映之说服北宫梁降,幽燕尽归朝廷。北宫浔留在大梁作为质子。
    腊月末,魏西陵深入辽州,于风雪中北逐八百里,大败淳于泷,收服山夷部落,开疆扩土,兵锋直抵瀛洲海岸。
    自此,九州一统,四海滨服。
    ***
    正月初,萧暥班师,皇帝亲自迎至郊外,并当日于长乐宫大宴群臣为将军接风。宴后,又留萧暥于偏殿。
    “彦昭不必多礼,此处你我只叙旧情,不道君臣。”魏瑄随即屏退了左右,拉着萧暥的手到案前,“做了几道小菜,彦昭尝尝是否合口味?”
    萧暥:有小灶!
    再看朱漆案头,金灿灿的烤鱼,香气四溢的肥羊炖,这比中看不中吃的宫宴强多了嗷!
    军旅艰辛,他好久都没吃这么丰盛的菜肴了,好吃!
    席间魏瑄一边给他添菜,一边道:“可惜此番朕不能随军出征,彦昭可给朕讲讲?”
    萧暥随即一边吃一边侃侃而谈,当说到他把左袭的十几路的联军遛得飞起时,魏瑄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彦昭,太过弄险了。”
    弄险?萧暥眨眨眼,当年谁弄险起来,路子比我还野?
    可再看琉璃宫灯下,魏瑄正抬手斟酒,一举一动姿态雍雅,眉目间深沉蕴秀,已颇有帝王气了。再不是当年一身孤勇的少年了。
    想到这里,萧暥竟有些慨然。
    此次回来,他发现魏瑄个子都比他高了。现在萧暥跟他说话都要略微抬起头来。孩子长大了,已经是天子了啊,只有那衣袖间温暖幽寂的宫香,还让他想起当年少年……
    他有些出神地看着年轻的君王。
    魏瑄微笑了下,道:“此番北伐,彦昭辛苦了,听说得胜之后,还卧床了半日。”
    唔——萧暥一口酒差点噎住,靠,那是大胜之后一时冲动就和魏西陵睡了……
    他心虚道:“那晚是喝多了,睡了一上午。”
    好在魏瑄也没有追问的意思,转而道:“彦昭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我想要储备粮草,训练军队,将沧州城建成军镇,最多两年,就以沧州为基地,实现跨漠远征,一举歼灭赫连因。”
    皇帝微微蹙眉:“彦昭又要远征?”
    “嗯。”萧暥点头:“阿季你不想永除边患吗?”
    魏瑄徐徐道:“自兰台之变后,十年来天下纷争,诸侯割据,百姓流离失所,饱经战乱,如今,天下一统之后,朕以为应该先与民修养,鼓励耕种。短期内不宜再战。”
    “陛下仁厚,乃百姓之福。但延迟远征,恐赫连因做大。”萧暥道。
    “彦昭,来日方长,今后之国策我们可以慢慢商议。”魏瑄说着挽袖给他添汤,不紧不慢道,“我在大梁城北修建了一座甘泉宫,宫室不大,但冬暖夏凉,可以养颐,我打算后天就移驾,届时,彦昭和我一起去……”
    “阿季。”萧暥垂下眼眸,道,“我要回江州了。”
    魏瑄闻言一愣,清亮的眸光瞬息黯淡下来。
    萧暥原本想过几天,挑个合适的时机再告诉他的,没想到话到嘴边,就这样说了出来。
    想他十几岁离家,孤身北上,十年戎马,终于天下一统。
    如今九州安定,朝堂清明,京中也已经没有再让他放不下心的事情了,皇帝也长大了,又有云渊等一群贤臣辅佐。而他,也该急流勇退了。回到江州,和魏西陵一起准备最后的远征。
    只是这才见面,就又要别离……他正想如何宽慰魏瑄几句,人生没有不散的筵席,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打住,好像哪里不对?
    就在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此起彼伏时,魏瑄已经释然地笑了下, “彦昭打算什么时候走?我为你送行。”
    萧暥:这孩子怎么这么豁达善解人意啊!
    他道:“正月初五,西陵回朝之后,就一起南下。”
    “那么急?”魏瑄微微一怔。
    说着他眼中的光霎时黯淡下去,就像雨雾溟濛了山色,萧暥又觉得他要哭出来了。赶紧道:“也不是那么急。”
    “如此,彦昭可愿等到上元后再走,临行前再陪朕看一回灯节?”他期盼地看向他,一双春水寒玉般的眼中流光盈盈。
    这目光谁抵得住啊,不就是迟几天南下嘛,萧暥当即满口答应。
    魏瑄这才微笑着送萧暥出宫。
    等到萧暥走后,魏瑄独自踱回深宫,幽长的御道上光影交错,香炉里冉冉升起寂静的香雾。
    “你就这样让他走了。”那声音在黑暗中道。
    “彦昭已经离家十年了。”魏瑄道。
    “他和魏西陵在一起了,你怎么办?”
    没有萧暥的日子,就只剩下深宫中这萦萦烛火、心魔执念、与血印之术的毒和他相伴,日夜煎熬,不复见天日。
    “朕扛得住。”他咬紧牙关。
    “真的吗?”那声音窃笑起来,“那你想想上一次,谢映之为他治病时……”
    “闭嘴!”
    “魏西陵、谢映之、还有云越,嘿嘿……”
    帐中朦胧的灯光里,他乌黑的鬓发映着水润的肌肤,白皙的脸上浮着薄如春色的红云,柔软的唇潋滟鲜润,如夏末一场霖雨后,梅子熟透的香味,甘甜又鲜嫩……一时间混乱的念头如海潮般涌上来,香艳入骨,又残酷至极,似一头凶兽般撕扯着他的神智。
    哐地一声,他撞在兰锜上,指节突兀的手紧紧抠住剑屏,才勉强控制住自己。
    “陛下,怎么了?”青霜听到动静急匆匆赶来。
    魏瑄脸色苍白,冷汗涔涔地吸气道:“青霜,诏徐放来。朕有一件事要他去做。”
    第462章 暗流
    上元节前的几天,萧暥天天忙得不可开交,今天约了江浔、闻正打桌球,明天约了宋敞、上官朗玩棋,后天容绪请他春暖阁泡泉按摩……整个正月里都忙得找不着人。魏西陵也知道他在大梁住了十年,也有许多不舍,便由着他去玩。
    大梁城里的人都知道萧将军要回乡了,舍不得他走,天天给他送土特产来,等到打点行装的时候,萧暥这才发现,他已经不是孑然一身了,他有好几车的东西要带上,光御林赐的糕点小食,够他吃上几个月了。还有容绪送的锦被,绸缎,面脂,衣裳(毕竟还有几件是能穿出去的),以及江浔送的宝弓、宋敞送的古玩……就连闻正也送给他了书卷。除了云渊先生并没有送他什么——人家可是把唯一的儿子都送给他了啊!
    云越是铁了心要跟萧暥去江州,云先生倒也开明,抚着背嘱咐云越要好好照顾萧将军的生活起居。
    这几天云越和徐翁一直在给他整理行装,各种礼物和土特产装了好几车,都是大梁百姓的心意,搞得他像个满载而归的土豪似的。
    正月十四,萧暥约了江浔他们几个在杏花楼喝酒,吃散伙饭,席间大醉了一场,是被云越扶着回的府,说到底都是舍不得。
    只可惜古代没有飞机高铁朝发夕至,从大梁到江州骑快马走直道转舟楫也要走上半个多月。
    他又想到了魏瑄,这孩子这些日子出奇的安静,也没有召见他,也没有来将军府,看来魏瑄现在毕竟是皇帝了,出宫多有不便……他脑子里想想这个,想想那个,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睡梦中渐渐觉得冷。
    正月里,窗台上、窗外的梅树上都积着雪,夜里静到能听到积雪压断树枝声和北风穿过窗户缝隙的呜呜声。
    自从上次一时冲动之后,他实在没法厚着脸皮再让魏西陵陪他睡了,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两人都默契地不再提及。
    此刻萧暥卷着被子在榻上翻来覆去:大梁的冬天冷,冬夜尤其地冷,那个……谁来给他暖个床,来只猫也好啊,苏苏……
    就在他迷迷糊糊之际,门悄无声息地开了,飘进一缕若有若无的浅香,孤灯淡影间白衣如流水拂眼底。
    那香气高旷玄远,又清雅孤逸,萧暥半梦半醒间朦胧地想:莫不是那院中的白梅成了仙?
    梅枝上还沾着晶莹的雪珠,那花仙手指轻点,梅梢微微一颤,便抖落几点雪珠在那柔润的唇上,沁凉甘冽,萧暥舔了舔,仿佛唇畔含一抹料峭的春寒,激得他酒意朦胧中心头一荡,顺势便把那做坏之人揽进了怀里。借一场大醉,抱梅而卧,幽香入梦。
    缥缈的梦中,暖玉温香,冰肌玉质,手如柔荑,腰如约素,分不清男女质感的修长双腿……
    清早,萧暥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见谢映之侧身一手支颐微笑看着他。
    卧槽!
    “映之!”
    萧暥吓了一跳,“昨晚我没做什么罢!”
    谢映之饶有趣味地问:“小宇想做什么?”
    “还是。”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挑起几缕乱发理到他耳后,“我不在的时候,你做过什么?”
    “我不是,我没有!”萧暥想起和魏西陵的‘兄弟情’,顿时老脸一红,心虚地赶紧转移话题,“倒是映之,你去了武邑城怎么那么久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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