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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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休连忙问林笑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笑却摇摇头,说比平日更精神。昨夜太子殿下给林笑却念故事,念着念着林笑却就睡着了,睡得无比香甜,深深地沉入睡眠,自然而然醒得也早了。
    林笑却往窗外望,屋檐下挂的红灯笼已经积了不少的雪,在风中微微晃悠,像年画娃娃走不稳路似的,喜庆讨喜惹人爱。又似好多好多的水母,吸饱了宫廷里的人血在天地的深海里游啊游啊游不动,可怜的水母,再怎么晃悠,也还是要被挂在屋檐下,挣脱不得。
    林笑却收回目光,洗漱穿衣用完早膳,林笑却道:“山休,太子殿下送来的话本有好些,你先看看,挑一本你觉得精彩的,晚上念给我听好不好。”
    主子想支开他。山休垂下头,应了“是”。
    林笑却起身,没要人跟,独自走出了永安宫。
    山休跟了两步,停了下来。主子是主子,奴才是奴才,他要做好主子吩咐的事,而不是忤逆主子的命令。
    只是……外面落着雪,主子虽披了斗篷,可还是会冷的。
    林笑却走在宫道上,雪花飞扬风呼啸,他要去到梅林。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只是离开之前,他想堆一个小雪人送给皇后娘娘。
    堆三个,娘娘、陛下、殿下一人一个,这样就不突兀。
    威侯已相见,未道别离,但钻木取火之约已赴……留不下来,继续相处下去,徒增感伤罢了。
    林笑却缓步走在宫道上,雪陪着他,风伴着他,他渐渐不满足于只是慢慢走,他快步走起来,跑起来,疾奔往前,但不过半晌,林笑却气喘得心脏疼。
    他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他按住宫墙,靠在了红墙上。
    他披的斗篷是红的,宫墙是红的,梅林也是红的,只有这天地洒遍银白仿若素缟。凶丧之服,红血浸染,林笑却问:【233,明明这是一个糟糕的世界,为什么糟糕的我还是不想糟糕地离去。】
    233道:【安土重迁。在一个地方呆久了,认识的人、做过的事、拥有的情,通通变成锁链。挣脱锁链,难免感觉疼痛。】
    林笑却喘着气,望着这天色,缓缓阖上了眼。等到气息匀了,林笑却睁开眼,心情平静许多。
    233安慰道:【而且,宿主绝不是一个糟糕的人。系统不知糟糕从何而来,如果宿主与糟糕挂钩,那这个世界分明就是炼狱。是炼狱的气息污浊了宿主,是血火太浓烈掩盖了芬芳。】
    233昨夜见太子给宿主念故事,宿主很喜欢,他便下载了一大堆数据,除了小说还有演讲修辞等等,读取完,今天说话都怪里怪气了。
    233慷慨激昂道:【小学生演讲稿一百篇,记住背住,再大的场合小学生也不虚!】
    他唇角轻扬,沉重的心也渐渐悠扬起来。
    林笑却继续往前走,不急不缓,终到了梅林。
    寻一棵梅树,树下落雪堆积。林笑却蹲下来,手碰了上去。手温再冷也比雪烫,雪化手凉。
    他慢吞吞地抓雪,要捏一个雪人出来。第一个雪人一定会是娘娘的。
    林笑却念到的娘娘,其实就在这梅林之中。
    他无事时,常来看梅花。也不知到底是看梅,还是看失去的过去。
    他走在梅林的雪路上,一步一脚印,他望着梅望着天,低头时,望见了朝思暮想的人。
    楚词招的脚步停了,他疑心自己看多了雪,伤了眼,竟出现幻觉。
    但下一刻,楚词招往前走去,哪怕那只是幻觉……海市蜃楼,没有绿洲,他一个濒临渴死的人,只能赌。
    风雪里,林笑却听到逼近的脚步声,抬起了头。
    娘娘?
    下一刻,林笑却便被抱了满怀。
    楚词招疾奔而去,跪坐下来抱住了他:“怯玉伮,怯玉伮……本宫、我,我冷。”
    林笑却松开了雪,下意识回抱住楚词招。过了片刻才意识到逾了矩。他垂下手,碰着了雪:“娘娘,臣有斗篷,您披臣的斗篷……”
    “不,”楚词招道,“不。怯玉伮,就这一会儿,就片刻,好吗。”
    “抱住我,就像我抱你一样。”
    林笑却的手微抬起来,停滞半晌,又垂下去了。
    “娘娘,臣不能。”
    楚词招轻笑了一下,比这满地的雪更寒凉:“陛下可,太子可,唯独我不可。”
    “他们拥有江河万里,唯独我这渴死的人,分不得半勺。怯玉伮,”楚词招渐渐平静了下来,“我好想你。在那座宫殿里,日日夜夜。”
    “我或许是疯了,妒火将我焚烧,我眼睁睁看着自己成一地灰烬,连敛尸都做不到。”他的头骨是夜光杯,他的魂魄成杯中酒,谁饮了他的酒,吐不出他的灵魂。
    他的骨血,献祭了他人的五脏六腑。谁的殿庙,用他的皮囊装点。
    灼烧的人脂,是长夜的白烛,万家的灯火,只能遥望。
    楚词招松开了手,抚上林笑却的脸庞,他声音极轻地问:“我可以吻吻你吗,怯玉伮。”
    “别怕,”楚词招道,“只是吻你蹙起的眉心。吻你的忧愁。”
    林笑却怔愣,忘了拒绝。
    那一吻,比雪花落手心更轻,柔和如梅瓣,轻轻垂落。
    没有情玉,与爱亦无缘,只是一瓣梅飘落的途中碰上了另一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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