蚌珠儿_分节阅读_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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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允药此时方将心落了肚,点点头跟着那边叫上来的下奴去了。
    顾昭坐在亭子里,反复看着老哥哥这张纸,又看着那个磨破了的荷包,老哥哥到了最后,还是能预想到会发生么吧!他只是再没有力气管了,方说可怜……哎,谁不可怜呢?
    而今他忽觉着,当日造那场富贵,真是何苦来哉,真是白做了,而今,顾狻猊的子孙还不是照样唱戏的唱戏,饿肚子的饿肚子!
    坐在亭子里想了一会,顾昭打发人去外面喊了新仔来他道:“我记得当日我们来上京,买了好几处庄子,最远的在那一处?也……不要太大,小一些的就好。”
    新仔想了下道:“京南三十里西牛镇那边有一处,那边土质好,咱家南边来的工匠原在那边烧家窑……”
    顾昭想了下道:“不妥了,那是匠人工房。”
    新仔笑着回话道:“爷!咱家就没小庄子!大老爷常划拉的那些都没少过十顷,西牛镇那是最小的了,这还是咱们刚到京里置办的,虽说早先是匠人住,后也修了两次,还修了个小花园子,那头背山环水住着还是十分体面的。
    再者,而咱家早就不烧窑了,都用的是内供,那边就修成了小庄,小的跟新仔那会子原买了几百亩地,想种点瓜菜给府里吃,可而今府里的果蔬瓜菜也是内供,那边就叫人管着,种了些稀罕的花木,田里种些棉花什么的,那屋子真还不错,院子不小,楼房厢屋能有六十来间呢,三进带花园子,走哪里也说得过去了。”
    顾昭听到这里,到觉着妥当,他点点头又安排道:“一会子他用完饭,我就不见了,你且送他过去看看,再领他去七郡货下面给他配上一套家当,成人家过日月,该有的,都给他办上,就……按三千贯成数去办,再给他拿上两千贯花用,还有庄下的人,给他划两户老成的帮衬,庄下的地也划给他吧,好歹手里有个花用嚼头,他也要养儿养女的。”
    新仔听完忙道:“是,小的这就去办。”说道这里,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提醒一句:“爷,那边二爷是个贪财的,这几年分开,越发不像话了,还有,那府上老姨太太也是个难斗的,您这样倒是心疼允药少爷,可小的看,他怕是保不住……”
    顾昭笑了下道:“那有什么?上月他不是来家里说想上一步么,就打发他拖家带口跟他贪财的老娘去永宗郡上任去吧,离了几万里,我看他也蹦不起来了。”
    新仔哭笑不得的道:“爷,我怕那边不愿意呢!”
    绕这么大的圈子,竟是为了保住顾允药那几千贯的家私?这是何苦来哉,真实长辈不长辈,晚辈不晚辈儿的,他家七爷做事儿怎么就那么损呢?
    顾昭轻笑:“不愿意?怕也由不得他了,这帮王八蛋没有一个好鸟,见天混在咱们家门房骗吃骗喝不说,还见天打着孝敬我的旗号!明儿起,都这个章程,那些不顶用的,没多大本事想的大的,都有多远滚多远……”说到这里,顾昭忽然住了话,他纳闷的看看天气儿问新仔:“你说今儿奇了怪了,这个点儿了,咋还没回来?平日早就蹦跶回来腻歪了。”
    新仔听到这话忙正色回到:“爷,甘州八百里加急到了。”
    听到这里,顾昭脸上的神色也肃穆起来,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了么!
    此时,启元宫内,天承帝赵淳润一副气炸了的样子,将燕王的奏折给近身大臣定婴,庄成秀等人传阅。
    儿臣赵元秀谨奏,为遵旨复甘州案:
    天承十六年夏二月,臣受命往甘州之际,已向常州、青州等多地陈情。去往火灾重地赈济米粮衣物,由近及远,分批运送,速者五日可达,源源而至,可缓两年之虞。田园、屋宇毁损者,迁丁司遣人全力修葺,月余可毕。恳请圣上体恤宽大,恩赐烧伤草药,以抚民瘼,并缓甘州之痛。行市艺业,不日可复,民心无波,旋即可安心著业,民无流离,织局重建,君可稍宽。
    又,与甘州毗邻地近之邓州,颜氏所辖也,有织局一百三十六数之众,每局二十四处,每处机四百,匠千五,桑棉种植,纹样染色,并织机造式及密纹暗刻,与迁丁司所出毫无二致,暗访其故,得知胡、颜,顾等京中大氏皆牵连在内,泗水王、潞王竟不例外。证据凿凿,不敢妄断,儿思及此事所涉甚广,非臣所及,不敢自专恳请圣上示下。
    谨将密启,先行奏闻。
    第一百七十回
    天承十六年冬二月,顾昭依旧在家关禁闭,不是赵淳润不放他出去,外面杀人呢,他就不爱出去了。
    还有就是,他有点害怕赵淳润,真心畏惧了,他跟他在一起这些年,赵淳润一直表现的就如暖玉一般没有什么杀伤力,甚至他是任他欺负的。
    可直至现在,顾昭才知道,当一个皇帝恨了谁,靠一条人命,两条人命这样的数字去填是远远不够的。
    顾昭不知道赵淳润这口气生咽下多少年,但是现在看来,他才刚刚开始。
    在顾昭看来,赵淳润聪明的吓人,除却聪明他更多了一份令人惊愕的忍耐,而这种忍耐恰恰是皇帝最缺乏的。
    华夏历史上的那个雍正皇帝,那也是位励精图治,呕心沥血的好皇帝,可这位皇帝恰恰是缺了一份忍耐,便被扣了无数帽子,谋父,逼母,弑兄,屠弟,贪财,好杀,酗酒,淫色,诛忠,好谀,任佞!
    这些可怕的帽子逼的一个堂堂的国家皇帝写出一份《大义觉迷录》可怜巴巴的抄送全国,为自己解释,这也真是醉了。
    赵淳润才干勤奋皆不如雍正,他偏就能忍!
    许多年前他合情合理的屠自己的兄长,许多年后,他又合情合理的屠了自己授业的恩师,然后,他又不染血的将两个名义上的嫡子就这样干掉了。
    如何干掉的呢?顾昭不愿意去回想那一步一步,他也不敢承认自己就是个好人。他参与其中,到现在,又收不住了,开始自我恶心,开始矫情。
    没错,他喜欢赵淳润,一切与他作对的,顾昭都愿意站出来做刀锋,做盾牌!他也不介意去修理一下谁,可到了后来几族全家老少男女无分老幼的这样扼杀,顾昭的人性便崩塌,他知道的,他全明白的,可就是过不了道德这一槛。
    他原想着,将甘州大火案推到那些对头家里,到时候亦不过是报复报复,最多就若红楼梦一般,杀几个主犯,然后流放流放。
    万万没想到的事儿,打夏天那会子赵元秀回来请旨之后,邓州那边除却抄出甘州织局织机的暗押之后,这里就没顾昭什么事儿了,因为,那边竟然抄出无数证据,证明胡寂大人要反了,两王要谋父了,颜氏竟然要谋逆了……
    至于胡寂大人怎么反,这一个字儿,两个字儿还真说不清楚,总之证据确凿,他藏了大量的铠甲兵刃,还与各地世家联合,还训练了无数私兵。
    有关于这些证据,都不是皇帝陛下提供的,他只是恰当的引导了定婴等围观大臣,去调查,去打击政敌,去深挖案情,而皇帝万岁爷,他就只适度的将自己的无奈跟委屈表现的淋漓尽致,便足矣。
    这就是背后的赵淳润,一个真正的封建霸权皇帝!
    至于胡寂大人为什么要反,这事儿说起来,也有一丝丝委屈,胡寂反的真心不是赵淳润,他就是觉着不对劲儿留点后手,可凡举混江湖的,谁不留后手?任谁当爹的十多年见不到闺女,他也会防备。
    胡寂只是万万没想到一件事儿,那就是他手里的最大的两张底牌,嫡出的两位王爷,那都不是赵淳润亲生的。
    他原想着,若是两位王爷掐起来,他就帮血脉更纯的赵元善,因为赵元善听话,又跟外祖家亲厚联姻。
    他这样偏帮,自然赵元芮是不愿意的,如此,赵元芮就拉着理学颜氏家跟外祖父作对,并收集各种证据,准备随时弄死自己的亲外公亲兄弟。
    赵淳润私下里悄悄推动暗流,帮助赵元芮训练私兵,还给他送各种证据,如此,便有了朝廷专案组下乡,先是抄了邓州,然后从邓州赵元芮他老丈人家找到帝师谋反的证据……如此,天承大帝便被迫“病倒”,“浑身清白”“十分无奈”“痛彻心扉”“令人同情”的举起了杀戮大旗。
    他比雍正帝聪明,他能忍!
    天承十六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皇帝仁德,广施仁政,天下归心,然!这还是个杀人的好年头,打初冬以来,上京开始抄没三大世家,颜氏,胡氏,溪北顾氏,中等世家十余,小世家三十余……两王被拉出府邸,两家二百多口人被圈禁于京外青龙山下困蛟洞。
    困蛟洞那地儿就是个天然的大溶洞,而今被赵淳润改造成了监狱,也许在赵淳润看来,赵淳熙的子孙后代至多算得蛟,还不成龙。
    这些私下里抠字眼的小心眼儿小意思,顾昭那是看的清清楚楚,最初他还笑来着,现在也笑不出来了。
    胡寂傻么?一个教出两位皇帝的人傻么?怎么可能傻呢?他只是被自己亲生的女儿坑了而已,这也算是报应了。
    赵淳润终于挥刀了,当年背叛他的,害他的,他不信任的,还有他带在脑袋顶的两顶绿的发亮的帽子,他终于可以摘掉了……
    大梁开国,诛前朝皇帝才诛了五族,天授帝也干过诛三族的事儿,干完,天授帝还去祖宗那边自省了三个月,可他依旧留下了嗜杀的恶名声。
    可如今,到了赵淳润这里,他干的是诛杀九族的事儿,这天下的百姓竟然开始同情他了!多么好的皇上,吃斋念佛的。
    赵淳润什么都没明说,却学着顾昭的布告大法,坦坦荡荡的将这些世家做的罪孽,一件一件的摊开,摆出来。
    几百年的世家,谁家没有阴暗,比起顾昭拆寡妇墙,冯氏卖骨肉做太监,那些世家才是黑到了顶点呢。
    就拿天承四年的一件事来说,那年,邓州颜氏的土地上,有几个庄子犯了鼠疫,邓州颜氏怕麻烦,就将庄子全封了,生生饿死,病死上万人。
    这件罪孽,对于世家来说,以前是小事儿,现在摆出来就百死莫赎了。
    而今,全国愤怒,士人上书,铮臣碰死……大家都在“逼迫”天承帝动刀子,天承帝在殿上晕厥三次,还吐了一次血,如此,他不得不杀人了。
    而今什么秋后处斩,什么炮响三声,什么三司会审,这些程序都没有了……
    上京东门外而今搭了个“罪台”,每天都有最少三十个人靠上被拖出去斩首,绞杀,腰斩,凌迟,剥皮,车裂,而后戳骨扬灰。
    这还是在上京,杀人有个名目,可顾昭知道在老百姓不知道的地方,还有一族一族不分男女老幼的坑杀,顾昭知道,赵淳润在斩草除根,他一个都没有放过。
    顾昭他又看不惯了,他甚至觉着脚下的土地都是血渗了一尺的褐土,他只能不出去,关了门,圈了自己。
    冬二月,初雪,血红的世界总算有了遮羞布。
    这日,顾昭早起之后,在家里跑了几圈,洗了个澡后躲在。
    看得没一会子,阿德进来道家里老亲都来了,平洲巷子那边顾茂德,顾茂昌他们也到了。
    顾昭想了下倒也知道是为了什么,终于还是轮到了老庙那边,如此,他便安排他们在前院的小偏厅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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