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记_分节阅读_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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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晨正要拍马,谁知还未赞叹,就给云鬟扔了,不由在心底暗叫可惜。
    因听了云鬟问,秦晨便道:“我正要跟你说呢,大人现在还昏睡着,我只盼他待会儿醒来后,不要再疯了罢了。——是了,你先前跟他说的那些话,听来十分深奥,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秦晨本是想打听打听,看是否有些内情,多多少少也能帮上点儿黄知县,不料云鬟瞥他一眼,却一言不发。
    不知为何,眼前虽只是个女娃儿,秦晨对着云鬟,却比对上知县还要忌惮几分,见她不答,他便嘿嘿笑了两声,道:“你莫非是生我们大人的气了?你别理他……他最近着实有些苦罢了,先是有两个什么京城来的大官去县衙问罪,又遇上青姑娘这件事跟鄜州大营内有些牵连,昨儿大人已经派人去传那劳什子的六爷了,谁知那小周村的鬼杀人案子,长腿了似的,不过这两天而已,连知府大人那边都知道了,特特派人来责问呢……这一连串下来,是个人都得疯了。”
    秦晨碎碎念着,不妨云鬟微蹙双眉,有些迟疑问道:“你说什么京内的大官来问罪?”
    秦晨见她望着自己,便得意道:“其中一个,看来跟我差不多年纪,看来冷冷地,不怎么爱说话也不好相与的样儿,身边儿跟着个十五六岁的愣头小子。”
    云鬟仍有些犹疑,低低道:“这位大人,可是……姓白?”
    秦晨见她神情似有些紧张,他便皱眉思忖道:“这个我可并没留意。”
    云鬟闻听,便垂下眼皮。秦晨问道:“怎么了,你问他们做什么?”
    云鬟摇了摇头,伸手去摸那本书,手指碰到,却又慢慢地缩了回来。
    这会儿雨有些小了,变成刷刷地声响,云鬟定了定神,问道:“青姐……青姐的案子,既然去大营要人,那人可到县衙了么?”
    秦晨啐道:“若是乖乖地去了,老子也不至于这样恼呢。”
    云鬟道:“不急,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何况,倘若当真那位大人也在,别说是鄜州大营内的军士,就算是他们的监军犯法,也一样会处置公道的。”
    秦晨不由探头道:“你说的那位大人是谁……总不至于是那日去县衙问罪的那个罢?”
    云鬟听他这般语气,不觉微微一笑,道:“你何必这样敌视那位大人,只看他肯不肯插手罢了,若他肯插手,就是你们知县大人的福分了。”
    秦晨啧啧了两声,问道:“你说的这样神乎其神的,那个究竟是什么人?”
    云鬟不答,想了想,抬手抓住毛笔,不知为何又放下了,只是伸出手指,在面前雪白的纸上虚虚提着,凌空划了一番。
    秦晨只看见那细嫩如玉的手指当空划动,姿态自是极好看的,他看的呆了,半晌才醒悟云鬟是在比划着写字,只可惜哪里能看得出来是写得什么?
    秦晨眼珠一转,便笑道:“好凤哥儿,你又考我呢?我可猜不出来,不过倘若这位大人真有你说的这样神,那何不也请他出面,把小周村的鬼杀人案子也给一并破了?”
    云鬟听到这里,却摇了摇头。
    秦晨笑问道:“怎么了?难道他也不能?”
    云鬟正色道:“并不是不能,这世间也并没有什么案子能难倒这位大人的……我的意思是,小周村的案子,不必别人插手。”
    秦晨皱眉:“我怎么越发不明白这话了?”
    云鬟垂了眼皮,轻声道:“城隍庙小鬼杀人的案子,不必别人插手,黄知县一个人便能破案。秦捕头,你放心罢了。”
    她的声音虽轻,却透着一丝笃定坚决,秦晨倒吸一口冷气:“这话……你……你又怎么知道?”
    云鬟唇角一挑,却并未回答。
    秦晨半信半疑,有些怀疑云鬟是故意说出来安慰自个的,正好儿陈叔派露珠儿过来请他,说是黄知县醒了,秦晨便来不及缠问云鬟,转身撒腿跑了。
    云鬟见秦晨走了,方走近窗边,往外看了一眼。
    雨已经停了,只屋檐上偶尔慢慢地飘落下一滴,坠在地上,冥冥中似有乐动。
    说黄诚能破鬼杀人一案,却并不是说来安慰秦晨的,这只是一个事实而已。
    因为在云鬟的记忆中,——鄜州知县黄诚,原本只是一个庸庸碌碌并无什么大作为的县令而已,他之所以会升为刑部主事,就是因为他破了三镇五县、口耳相传的城隍鬼杀人一案,且断的干净利落,众人称道,连当时的刑部尚书都赞赏有加,故而破格留任。
    可随着雨停,人也又清醒了许多,云鬟忽然又想到:记忆中的黄诚,跟此刻的黄诚,分明是在两种状况之下,现在的黄诚为过去之事所困,又加上青玫之事也跟先前不同……
    就如黄知县方才所叹“有心无力”的话,他原先判案,只以自己之心为要,亦从未自我怀疑,可因上回云鬟上堂对峙之后,黄知县在青玫一案上一反常态,最终到现在,他的心态际遇种种,跟先前都已不同了。
    既然这样,他是不是还能顺利的断破城隍鬼杀人一案?
    一念至此,云鬟不由又有些心乱。
    至晚间掌灯时分,黄知县早已离去,林嬷嬷跟露珠送了晚饭,云鬟却毫无食欲,只在劝说之下勉强地吃了两筷,就再也不肯动箸。
    林嬷嬷知道她心里难过,也怕勉强她吃了,积在心里反而不好,于是只得作罢。
    又因担心青玫才去,担心云鬟一个人睡害怕,林嬷嬷便搬了铺盖进来陪床。
    是夜,万籁俱寂,云鬟想到昔日青玫拥着自己、低声暖语之时,不觉无声而泪落。
    忽听林嬷嬷在外床道:“凤哥儿睡了么?”
    云鬟亦不做声,林嬷嬷叹了口气,道:“我已叫陈管家请了个教书先生,明儿来,给京内写一封信……让侯爷不管如何,总要早些派人来接咱们回去才好。”
    云鬟听了这句,才抬手抹去眼中泪,道:“奶娘,我不想回去。”
    林嬷嬷本就猜她没睡,闻言道:“这话糊涂,你本是来探少奶奶病的,本该早些回去了,难道要在这乡下过一辈子?原本这儿倒也平静安宁,却也罢了,可现在这样……庄里庄外竟都不太平,还是及早回去的好。”
    云鬟皱了皱眉,林嬷嬷忽然说道:“是了,昨儿来的那个白四爷,便是从京内来的,他又是那样的显贵身份,我叫人写了信,托他带回京去,保管侯爷看了后,立刻就派人接你回京!”
    云鬟听到这里,便猛地坐起来,皱眉道:“奶娘!”
    第25章
    且说云鬟听了这话,不由霍然起身,道:“奶娘,万不许你惊动白大人。”
    林嬷嬷听她语声肃然,便怔问:“如何不许?莫非是信不过这白四爷么?”
    帐子内云鬟沉默了会儿,方又将声调放的缓和了些,因说道:“这位大人的为人,自然是最信得过的,然而人家不过跟咱们是泛泛之交,纵然是跟京城侯府,实则也没什么牵连的,如今人家好不容易登门一趟,咱们且还不知道他的来意,就贸贸然托人办事,却叫他怎么想呢?”
    林嬷嬷醒悟过来,思忖着说:“这话也是,白四爷身份毕竟在那,若让他以为咱们是那种一沾便死抱着不放的人家,倒是不好了。”微微一叹,又道:“既然如此,倒是罢了。”
    云鬟松了口气,才又缓缓躺倒,片刻,悄声说:“奶娘,我知道你不习惯在庄上,跟着我原本是委屈了你,且如今我在侯府……必然是个不讨喜的,然而对我而言,却也并不想回去碍谁的眼,反觉着这里要好的多……”说至此,不免又想起青玫,心里难过,便不愿再说下去,只低低道:“毕竟清闲……”
    室内寂静,林嬷嬷听得分明,便也叹说:“姑娘你不用多心,我平常里虽爱念叨几句,又总说着回京,却并不是我自己着急想回去,不过是替你可惜罢了,我虽是你的奶娘,但从小儿奶大了你,心里实则是真疼你,跟别的人不同……你的心思我又如何不明白?你既然不愿意,就等就是了,我倒要看看府里头忍心到什么地步呢……”
    林嬷嬷说着,眼睛也有些湿润,复叹数声:“青玫那丫头是个苦命的,可她虽去了,还有奶娘在呢,我已经跟她念叨过了,且让她放心,我会好生照料姑娘的,让她不要记挂,安安稳稳自去就是了……唉,好小姐,睡罢。”
    云鬟听着,便默默地翻了个身,眼睛合了合,却又睁开,眼底又有泪无声滑落,心里却更乱。
    那日她在柳林见了青玫的惨状,晕厥过去之后,便人事不知。只隐隐觉着仿佛有人照料着自己,有些稳妥可靠之感。
    及至醒来,待她恢复了些神智后,林嬷嬷才对她提起白樘来见的事,云鬟听了,如梦似幻,半晌无言。
    先前她记起在鄜州衙门门口看见过那一道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影子,她分明记得,却不敢轻信。
    那位大人如何竟会在此时出现在鄜州?
    然而林嬷嬷的话岂会有假,倘若别人认不得那位大人也就罢了,林嬷嬷可是侯府出身,毕竟有些眼力见识,何况她先前在京的时候也见过白樘一面,且似白大人那种人物,但凡见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再认错。
    云鬟心想:果然她并不是全知万能的。
    白樘自不会无缘无故突然来到鄜州,显然他“前世”也是来过,不过她不知道罢了——就如这一次她晕厥过去,跟他错过,细想“前世”,青玫早就遇难,她连病了数日……莫非,就是在那几日里,她便如同今次一般,错过了什么?
    可是白樘的出现,却让她心底另一个疑问又翻出来:云鬟曾疑心,前世,明明是谢二害了青玫,嫁祸来福儿,此案已经板上钉钉,可是谢二却不知所踪。
    谢二本是为素闲庄的产业而来,满脸志在必得,怎会忽然不见了人?云鬟起初还猜是他杀了青玫,所以做贼心虚而已,可是谢二那人穷凶极恶,似那般丧心病狂的歹人,利字当头,又哪里会为点儿“心虚”而舍手离去?
    当时青玫死,陈叔六神无主,林嬷嬷一介妇人、更不是谢家的,全不顶事,且云鬟病重昏沉,对谢二而言,这简直是再好不过的情形,按他的性情,这时他本该毫不犹豫地彻底侵吞素闲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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