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记_分节阅读_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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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地惊觉云鬟的手亦是冰冷的。
    青玫心中一动,便俯身过去,把云鬟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口中柔声道:“姐姐在这儿呢,凤哥儿摸摸看。”
    果然云鬟正也是这个意思,手指在青玫脸上摸了会子,察觉手底肌肤滑腻温润,才终于缓过一口气。
    青玫把云鬟抱入怀中,轻轻地抚着她的肩臂安慰,见她有镇定之意,才悄声问道:“又做什么噩梦了?”
    云鬟垂着眼皮,并不回答,眼前却猛然出现一幕:一具腐败、衣衫凌乱的女体扭曲卧在地上,满头青丝遮着脸,有一只手将那头发拨开,便露出底下双目圆睁的脸,竟是死不瞑目。
    这女尸,却正是青玫。
    云鬟将头往青玫暖软的怀中扎了扎,兀自无法挥散心头寒意。
    是的,按照云鬟所记忆的,再过十三天,就是青玫遇害之日,十三天后的夜晚,在葫芦河的拐角杨树林里,青玫被人杀害。
    那天,是村里的小丫头匆匆跑来报信,素闲庄内,林嬷嬷正因青玫一大早儿不见了人,恼的胡嚼乱骂,忽地听说青玫死了,差点惊厥过去。
    陈叔忙出门去认人,云鬟趁林嬷嬷神不守舍,也偷偷跑了出门,她一路来至杨树林中,早有许多乡民围在那里,还有县城内来的仵作差人等。
    云鬟自人群中挤了进去,正看见仵作将青玫脸上的发拨开,让陈叔细辨那幕。
    云鬟站在一堆大人之中,身不由己地把这幕场景印入眼底,——死去的青玫半裸地躺在地上,发白的手足,像极了被掐断了茎而迅速凋零的白蔷薇。
    她身下是满地的枯枝落叶,周围凛凛泛白的杨树,剑蔟似的冲天,树身上一个个乌黑的瘢痕,宛若人的眼睛,同死去的青玫一样,呆骇地凝视眼前尘世。
    经鄜州仵作查验,青玫乃是被人先奸后杀。
    而凶手也很快被缉拿归案,这被官府定罪,犯下十恶不赦禽兽行径的……不是别人,正是来福。
    第5章
    话说是夜,云鬟借口畏怕,留了青玫陪自己同睡,守着此刻安好的青玫,对比她身上将发生的……着实地暗暗悚然。
    先前,当在葫芦河畔的柳树下醒来那时候,她兀自有些神志不清,模糊之中,看见柳丝微晃,面前却是青玫担忧的脸容,柳眉杏眼,真切而鲜明。
    那温柔的轻唤把云鬟的记忆唤醒,历历在目,一瞬间……过去同现在,猝不及防而天衣无缝地重合。
    然而纵看她曾经历过的,一路而来,崔云鬟已经习惯了的,竟只是“失去”二字。
    幼时的母亲,陪伴的青玫,再往后……不堪回首的种种。云鬟只是逼着自己去“不想”,竭力去适应罢了。
    不然,又能如何?
    她尽量避免想起那一层层的伤痛,并尽量不去理会身遭发生的种种,不纠缠,不参与,自然便减少许多不必要的记忆。
    季陶然曾说她“人淡如菊”,赵黼曾恨她“波澜无起”。
    而云鬟自诩“心若止水”,喜怒哀乐极少外露,落在人眼里,竟似木讷愚拙一般。
    只想不到,那一生,竟仍是走至令她忍无可忍的地步。
    今夜,在青玫的注视之下,云鬟闭着双眸,看似睡着,实则心中一刻不停。
    当在柳树下睁开双眸那刻,自是不免意外,但也仅只是意外。
    她任由青玫把自己抱起,任由她领自己回到了素贤山庄……见到了陈叔,乳母……那些逝去的人,一一出现在眼前,就像是一个带着笑意的美梦,可意识之中却隐隐预料到,这梦虽美,却注定短暂。
    她早看破老天的伎俩,看似给了她一颗极甜美而诱人的糖,吞下之后,随之而来的却是无尽的苦涩。
    然而除了面对之外,她并无其他选择。
    因此云鬟三分淡然地看着一切重又发生,就如同……如同前世苦闷之时的自个儿,实在受不得之时,便让自己回想昔日那些快活的时刻,因为不忘的天赋,每当回想,便如同“重生”了般,身心皆沉浸在那股永远鲜活的喜悦自在中。
    也只有在这种时刻,云鬟才会感激老天给了自己这种天生之能,那些珍贵而短暂的欢喜过往,一幕一幕,如同暗夜微光般,支撑着她,缓步向前。
    虽然她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当真的“重生”一次。
    一直到现在,云鬟才若有所悟。
    这样温柔可爱的青玫,如何要遭逢那样不堪惨烈的厄运?而看似腼腆纯良的来福哥哥,当真是十恶不赦的凶手?
    她试探过几次,都看不出来福有什么险恶的居心或者企图,若说他极擅长掩饰,那也太过可怕了些。
    而且云鬟知道,青玫心中……一定有人了
    上回她自“梦魇”中惊醒,乳母跟陈叔相继来看,一墙之隔的青玫却并不见人。
    青玫素来勤快警醒,绝不会睡得这样死沉,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她并不在素闲庄。
    这也正跟前世她遇害之时的情形有些契合了,倘若不是她自己夤夜离开素闲庄,又怎会死在外头?纵然真的是来福动手,来福自也先要把她引诱出去才能行事。
    云鬟虽拿不准来福到底是不是真凶,但目前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不能让青玫再私下里出庄子了,只要她晚间不离开山庄,便极大地减少了被人暗害在外的可能。
    所以今夜,云鬟才借口害怕,把青玫留在身边儿陪着自个儿。
    连日来云鬟思量此事,至此忽然隐隐醒悟:或许老天让她重活一世,意义正是在此。
    她闭着双眸思量,察觉青玫探臂,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就宛如……昔日谢氏在世之时的动作。
    云鬟禁不住往青玫怀中贴近了些,小手攥着青玫的衣襟:以后如何且不论,只是这次,她一定要做些什么。
    话说这日,一大早儿,小狗子捧着个柳条小簸箩,上头放着三块白生生的豆腐,往素闲庄而来。
    狗子家中有个不大的豆腐坊,隔三差五,狗子爹做好了豆腐,便会叫他趁新鲜,送几块到素闲庄来,因先前开这豆腐坊之时,多承蒙了素闲庄的恩惠,乡下人淳朴,便用此法儿且表心意罢了。
    而小狗子是最爱做这差事的,一路上小心翼翼捧着簸箩,眼看将到了庄门口,不由加快了脚步。
    正在满心欢喜之时,忽然身后有三个青年男子快步上来,看小狗儿如此,中间一人笑道:“这小东西捧得什么?”
    左边一个大笑道:“奎爷竟是不食人间烟火了不成?如何连豆腐都不认得了?”
    张奎笑道:“老程你懂什么,我哪里是不认得,不过是看这小东西像是捧着什么宝贝似的,故意问他罢了。”
    小狗儿见这三个面生,又听他们粗声大气地调笑,不免胆怯,低头便欲走,不妨谢奎将他拦住,道:“小家伙,你急急地往哪里去?爷一路走来正有些肚饥了,这豆腐给我吃一块儿。”
    小狗儿吓了一跳,忙道:“不成。”
    谁知张奎口中问时,手早就伸了出去,小狗儿话音未落,他已经三根手指扠了一块嫩豆腐,低头便吃了一嘴。
    小狗儿万万料不到竟有人这样蛮横无礼,不由呆了,谢奎风卷残云似的,那豆腐且又软甜,顷刻就被吃了个精光。
    小狗儿才反应过来,登时叫道:“你干什么?!”
    张奎还欲说笑,却见他的同伴们早已经走出几步去,其中一个方正大脸儿的,回头唤道:“别跟孩子纠缠,还有正经事呢。”
    张奎方抹抹嘴,迈步欲行,小狗儿忙上前一步,想拦住他,谁知张奎走得急,两人一撞,小狗儿身不由己,往后跌倒,手中的簸箩早就翻了,剩下的两块豆腐跌在地上,沾草带土,显是不能要了。
    小狗儿见状,又气又恨,便放声大哭起来,谢奎虽意外,却也不当回事,反嗤笑了声,便赶到那两个同伴跟前。
    张奎老程等正欲往前,便听后面有人叫道:“站住!”
    三人驻足回头,便见一个青年从后面赶上前来,先把小狗儿拉起来,劝了两句,方来至跟前,怒道:“你们做什么欺负孩子?”
    张奎为人蛮横,又见这青年衣衫简陋,乡民打扮,自然不放在眼里,道:“谁欺负他了,是他自个儿不长眼,来撞爷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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