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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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
    郑守备今天难得的洗了个澡,
    微烫的水覆盖住自己脖子以下的位置,让自己的皮肤开始呈现出一抹兴奋的红色,仿佛这些日子的疲惫在此时都被一扫而空。
    自打那一日李富胜胁迫京畿之地的乾人百姓攻城之后,上京城一直紧闭着,镇北军也没有再行攻城之举。
    甚至,连工程器具的打造也都停止了。
    双方之间,倒是保持着一种难得的“和平默契”。
    不过,每天从早到晚,燕军这边都会有人过去,到城墙下对着城墙上骂,城墙上的乾军则马上回骂。
    双方都不在箭矢覆盖范围之内,外加乾人又不敢开城门出来冲杀一波,所以就很和谐的保持着“君子动口不动手”的规则。
    上面的乾人骂:燕狗,燕蛮子!
    下面的燕人骂:乾猪,没栾子!
    郑凡还特意打马去看过,别说,还真有种后世网络上互飙地域歧视的感觉。
    只不过骂来骂去,也就这点儿东西,他们是乐此不疲,郑守备是听了一会儿就腻了,想着以后有机会要不要教教燕人拉歌。
    编点儿骂人且顺口的歌,大家一起唱,又有气势又显得大家很有文化。
    郑凡坐在浴桶里,四娘在帮郑凡搓背,二人相处习惯了,尤其是在这方面,四娘清楚郑凡喜欢的轻重缓急,哪怕是搓背,也能让郑守备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主上,梁程先前过来说,李富胜下令让大家伙今晚可以收拾东西了。”
    郑凡闻言,点点头。
    这城,是攻不下来的,先前因为占据了西风渡口,占据了先机,让上京城就这般光秃秃的袒露在了这支燕军的面前。
    只是这都几天过去了,河对岸的乾军绕路也应该要快绕过来了,乾国各地的勤王兵马估摸着也快跟进了。
    其实,昨日里就有哨骑来报,在上京城的西南侧,已经有好几支乾国勤王兵马聚集,还修建了个营寨。
    那帮人心里也有点逼数,没敢直接打着旗号冲到城下和燕军决战,而是在继续等待后续勤王兵马的到来。
    其实,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古代帝王是不愿意下达这种“勤王令”的,因为这道旨意下达下去,首先是意味着皇权威望的崩塌,会让大家发现,哦,原来皇帝老儿和咱们村村口的王二麻子一样,在外头打架输了也得喊大家伙来帮忙。
    二来,勤王令等于是给了地方势力名正言顺坐大的机会,哪怕眼前的危机过去了,但随之带来的地方割据势力对抗中央的局面一时半会儿间很难消弭下去,只能说是饮鸩止渴了。
    “唉,就是不知道镇北侯和靖南侯他们把主力带到哪里去了。”
    瞎子向自己汇报了情况,但郑凡也没办法猜出主力到底去了哪里。
    但既然李富胜已经做了撤军的准备,对于已经有了一些“厌战情绪”的郑守备来说,是乐于接受的。
    行军打仗,确实辛苦,自己连针线活都好久没做了。
    “四娘,你也累了。”郑凡摸着四娘的手说道。
    按理说,女人针线活做久了,手会变得粗糙,但四娘的手永远是这般滑腻,柔软中,带着些许温热,温热里,又透着那么一股子恰到好处地凉沁。
    “主上,奴家不累呢,能伺候主上,是奴家的福气。”
    瞎子他们的马屁,郑凡已经有些免疫了,但四娘的这些话,却能让郑凡很受用。
    这再次证明了一点,男人,就是大猪蹄子。
    “四娘,一起下来洗吧。”
    “哗啦……”
    水波荡漾,迷雾腾腾;
    洗完了澡,郑凡换了身从这座乾人宅子里翻出来的新衣服,衣服被四娘改过,正好合身,就是在穿上甲胄时,就不是那么让人愉悦了。
    只是,郑凡习惯了“贪生怕死”,再不情愿,还是将沉甸甸的甲胄穿在了身上,同时还把“儿砸”给塞进了胸口位置。
    郑凡现在所在的位置,是京畿之地的一处农庄宅子,距离燕军大营并不远,今儿个,也算是“徇私”了一把。
    郑凡走出洗澡的地方,四娘还得再洗洗。
    外头,樊力站在那里等着,樊力的肩膀上坐着小剑童。
    小丫头片子依旧是男孩子打扮,看着郑凡的目光里,倒是没什么明显的仇恨,这丫头是不是剑胚,郑凡不知道,但这种心性,长大后绝对不得了。
    主上要来洗澡,安保工作自然是必不可少的,庄子外头还有三百骑做护卫。
    只是,郑凡刚走出庄门口,打算伸了个懒腰,就看见前方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翠柳堡骑兵们有的张弓搭箭有的已经成队列向两翼包抄过去,受到当初镇北军对付沙拓阙石的启发,郑凡特意让梁程对麾下兵马练习过如何剿杀高手。
    也不能说这些骑兵草木皆兵什么的,毕竟眼下京畿之地近乎疮痍一片,原本因为燕人来了,举家逃难离开这里的乾人百姓就有不少,再加上前些日子李富胜拿乾人百姓的命去攻城,使得原本还在观望的乾人百姓放下了任何的侥幸心理,迅速向南逃去。
    有意思的是,燕人南下,整个乾国受创最严重的,不是三边,也不是滁郡、北河和西山郡,反倒是这京畿之地,所遭受的创伤最为严重。
    也因此,在此时,一个女人,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忽然出现在这里,衣着还很得体,丝毫不显脏乱;
    一如闹街路口出现了一锭金元宝,却无人敢去捡,简直是从头到脚都写满了“不寻常”。
    郑凡眼睛眯了眯,想要尽力地去看那个女人的相貌,只是距离有点远,所以除了一点点眼熟之外,看得倒不是很真切。
    不过,在京畿之地,能让自己觉得眼熟的女人……
    “所以,你们用剑的,都没什么脑子是么?”
    这话是对樊力肩膀上的小剑童说的。
    小剑童点点头,道:“这话我也常对我师父说。”
    在这个论题上,一大一小两个人很显然达成了共识。
    百里香兰来了,她说过她会出城来找郑凡,然后她真的来了。
    紧接着,小剑童的一句话,让郑凡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小剑童说:“她和我师父当初关系不错。”
    原来,不是因为自己的“目光”她才会执意想杀自己,而是因为袁振兴,那个乾国第二剑。
    “哦,原来是误会啊。”郑凡说道。
    小剑童有些好奇道:“我师父不是你杀的?”
    郑凡点点头,道:“我当时没放箭,你师父的致命伤是胸口的那一根箭,是我麾下一个叫托扎的蛮兵射的,不过他已经战死在了西风渡口,所以,你师父的仇,已经被报了。”
    小剑童嘴巴微微扩成了“o”。
    道:
    “以前,听人说燕人野蛮,也常常听燕人直爽,原来,燕人也能像你这般蔫儿坏蔫儿坏的。”
    一不留神,就给燕人抹黑了。
    但郑守备可没丝毫不好意思,他看向前方的梁程,梁程此时也回过头,无声的交流,已经开始,同时也结束了。
    郑凡问的是,搞得定么?
    这次出来洗澡,带来了三百骑。
    梁程的回应是,没问题。
    郑凡放下心来。
    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在这会儿,拼着损失一些人马,把这个女人的命留下,自己以后最起码洗澡时,不用再这般大张旗鼓了。
    然而,就在这时,百里香兰背后,又走出了一个男子的身影。
    男子手里拿着一把铁剑,身形显得有些虚浮,像是喝醉了的样子。
    郑凡看向小剑童,指了指前面,道:
    “别告诉我………”
    小剑童伸手摸了摸樊力的大脑壳,道:
    “百里剑回来了。”
    三百骑,解决一个百里香兰,问题应该不大,这又是一片开阔地,剑客的剑确实厉害,但剑客的肉身,却没有寻常武夫那般强悍。
    但百里香兰再加上一个百里剑,郑凡心里有些嘀咕了。
    “你们完喽。”小剑童笑呵呵地道。
    而这时,樊力也笑了起来,
    然后拿起自己的斧头,
    放在了自己肩膀上坐着的小剑童的身前。
    小剑童气得猛拍了几记樊力的脑壳,
    骂道:
    “我瞎了眼,看错了人!”
    樊力依旧很憨厚地笑着,斧头距离小剑童更近了一些。
    前方,百里兄妹停下了脚步,外围的骑兵,也勒住了缰绳。
    四娘这会儿也洗好澡出来了,因为还重新易容了一次,所以稍微多耽搁了一点时间,瞧着眼前的场面,有些意外道:
    “这还真跟电影里的场景差不多,奴家得为主上找一把椅子来。”
    说着,四娘还真又走回去,给郑凡搬出了一把太师椅。
    也不晓得这太师椅是用什么材质做的,做工也有些粗糙,但当郑凡坐上去翘起腿后,是有那股子厂公的味儿了。
    反派的椅子,反派的人质,反派身边所聚集的龙套小兵;
    对面俩用剑的兄妹,女的漂亮清纯,男的浑浑噩噩像喝醉了酒,妥妥的武侠片内主角团队的翻版,简直经典得不能再经典。
    嘿,别说,百里剑虽然人看起来有些颓废,但还真有些梁朝伟的味道。
    郑凡脸上很平静,心里则有点慌,下意识地想咬几口指甲。
    四娘提前将一把葵花籽送到了郑凡手里,
    郑凡也就嗑起了葵花籽。
    百里剑停下了脚步,百里香兰则继续向前,走了一段后,也停了下来,她的目光,落在了樊力肩膀上坐着的小剑童身上。
    “她,给我们,你们,可以离开。”
    显然,
    在百里兄妹眼中,
    小剑童的命可比郑凡贵重得多。
    而且,这兄妹二人是真没把这三百骑太放在眼里。
    “成。”
    郑凡很爽快地答应了,同时道:
    “等我们回了军营,就将她放出来,我们燕人说话,向来一口吐沫一个钉!”
    百里香兰微微皱眉,
    很显然,虽然接触次数不多,但郑凡在她心里的形象,可并不算好。
    她举起了剑,指向郑凡,
    道:
    “交出来。”
    袁振兴是个浑人,一个明明是优秀剑客却能把日子过得稀里糊涂乱七八糟的男人,但这个男人却一直将小剑童带在身边,这就足以可见袁振兴对这个小剑童的重视。
    郑凡也大概能猜出来剑胚是个什么意思,跟什么先天之体差不多,日后练剑时,能事半功倍。
    “那就没得谈了。”郑凡摇摇头。
    先交出人,那是不可能的,郑守备因为自己操守不是很高,所以也不是很信任别人的操守。
    百里剑此时将自己的铁剑举了起来,抬起头,目光之中的浑浊开始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澈。
    从个人情感角度来说,郑凡不是很喜欢自己搭台子让别人来秀,但人家确实有秀的资本,这个世界,有武者,有魔法,有斗气,有修真,
    得以让“侠以武犯禁”得到了更好的注脚。
    双方在以沉默对峙着,樊力的斧头,也一直放在小剑童的身前,宛若枪口对准了人质的太阳穴。
    “他们在蓄势。”四娘开口道。
    “攒大招?”郑凡开口问道。
    四娘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这个环境氛围下,这种太过于现代的形容很破坏意境,但还是点头道:
    “主上英明。”
    剑客,讲究的是一个剑气如虹,他们不像是纯粹武夫那边,可以在兵海中洗澡,所以更注重动手之后短时间内所能爆发出的杀伤。
    很显然,他们是准备动手了。
    毕竟,袁振兴这种傻帽强者,你既然运气好碰到了一个,就不能太奢望于再碰到一个。
    四娘能看出来的东西,梁程自然也能看出来,当下,其麾下骑兵分出五十骑开始向百里香兰包围,余下人马则开始向百里剑蜂拥而去。
    最理想的结果,其实就是先扑杀掉一个,再去解决另一个,当然了,麾下损失肯定会非常巨大,但这不是现在所需要担心的问题,而是这三百骑能否拦得住这两个当世一流剑客,其中一位隐隐是当世第一剑客。
    也就在双方已经蓄势待发之际,忽然间,西南方向出现了一部人马,前方是数百骑兵,后面则跟着上千步卒。
    为首者,双臂如猿,面挂长须,手持一杆长矛。
    “百里大师勿忧,北河郡韩五前来助阵!”
    韩五?
    坐在椅子上的郑九千岁眺望过去,发现那人极为眼熟,这才想起来,这不是当日在滁州城外李富胜率军击溃的那支乾军中的一名将领么。
    当时自己就断定对方是一条大鱼,不过这条大鱼有点凶,所以就没敢钓他。
    韩五来了,带着麾下马卒步卒近两千人。
    他其实是运气真不好,滁州城外队伍被打散后,他收拾了一部分残部回了北河郡,毕竟他麾下基本是北河敢战士,同时自家老巢老丈人也在北河郡。
    谁料得他刚刚率残部回去,就见证了自己自家老丈人率军被李豹给打爆的一幕,这感情好,身为女婿的韩五直接接应上了老丈人北河郡节度使,然后翁婿二人一同向南跑。
    后头的李豹那时候还在跟李富胜赛跑呢,所以也就哞足了劲儿追,但韩五的本事确实不是盖的,麾下兵马素质确实是比不过燕人,但他个人确实有能力,硬是带着自家老丈人逃过了汴河。
    这边刚过汴河呢,想在西风渡歇歇脚,顺带让自家老丈人上书给官家承认一下错误,希望重新来过云云。
    可不是巧了么,李富胜大奔袭,又来了,来了后直接打西风渡。
    当时韩五和老丈人其实就在西风渡的营寨里,燕人杀进来后,眼看着势头不行了,韩五再度架着自家老丈人开始撒丫子跑。
    只不过这次还带上了一个监军太监,外加一个宣旨的兵部侍郎。
    上京城已经城门紧闭,暂时进不去了,韩五直接带着一大帮子人绕过上京城继续往南。
    借着自家老丈人的身份,外加监军太监和兵部侍郎身份的加持,韩五很快就又收拢了几只勤王军,摇身一变,又成了一个军头子。
    先前听手下探马来报,说是百里剑回来了,韩五马上就点了一拨兵马过来听候使唤,毕竟百里剑可是太子的武师,地位崇高,能搭上他的线,对自己未来肯定有着天大的好处。
    他韩五算是看透了,燕人这一波南下,大乾是灭不了的,但大大小小不晓得多少文武都得因此凋零下去,岂不正是他韩五上位的机会?
    所以这种舔狗,他当得很殷勤。
    只是,当看见韩五率领乾兵赶来时,梁程心里当即松了一下。
    百里剑和百里香兰刚刚凝聚起来的气势也卸掉了,同时,兄妹二人一起收剑,毫不犹豫地向上京城奔跑。
    没有御剑飞行,但两位剑客奔跑的速度,那也是相当得快。
    韩五有些傻眼了,这是咋回事?
    忽然间,韩五意识到了什么,马上骂道:
    “直娘贼,某这是吃了猪油蒙了心了都!”
    大地开始震颤起来,
    一队队镇北军骑士的身影开始出现,
    韩五调动乾军兵马的动静自然瞒不住对面大营,所以镇北军迅速做出了反应。
    而这支镇北军为首者,赫然就是又憋了好几天的李富胜。
    “他奶奶的,本将本不欲去拾掇这帮杂军,结果这帮杂军竟然敢蹬鼻子上脸主动上门挑事儿来了,老虎不发威真当老子是病猫呐,冲!碾碎他们!”
    此时,樊力将斧头放了下来。
    小剑童的脸色有些难看。
    一直战战兢兢的郑守备这会儿终于放下心来,身子稍微瘫软了一些靠在了太师椅上,一时间,还真有那么一股子属于厂公的阴柔慵懒味道。
    郑凡伸手指了指前面,
    对小剑童道:
    “他们跑了。”
    小剑童沉着脸,像是在思索什么,最后,开口道:
    “我忽然觉得……”
    “觉得什么?”
    “觉得我那个倒霉催的师傅,还挺可爱的。”
    郑凡咂咂嘴,点了点头,道:
    “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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