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骨 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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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好像就是一个普通的放羊老头儿,皱着眉头,咧着嘴巴,猛然看上去,好像在笑,但再看几眼,又会觉得,似乎在哭。
    画儿没有题跋,落款,不知道是谁画的,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遗留下来的东西。
    “这种皮子,你知道是什么皮子吗?”王换看了几眼,用衣袖把画卷上一层水滴擦掉,问道:“这幅画,似乎有一点诡异,也摸不清画的来历。”
    “是有点诡异……”卫八喃喃的答了一句,转头就在四周不停的张望。峡谷里的空间终究有限,卫八看了一圈,又抬起头,朝上面看了几眼。
    王换感觉卫八似乎有一点不对头,他也立刻警觉了,将手里的画儿一卷,三下五除二的熄灭了地上的篝火。
    “怎么了?看到什么了?”王换压着嗓子问卫八:“看到什么了?”
    “没看到什么,只不过,看见这幅画,想起了一些事儿。”
    “什么事?”
    “那事儿,还是前些年我跟马保联手做买卖的时候,他当成故事跟我讲的。”卫八暗暗咬了咬牙,说道:“我没想到,他讲的,竟然是真事儿。”
    第87章 羊倌的故事
    “马保跟你讲了一个什么故事?”王换觉得又一次开始紧张,他很少会见到卫八有紧张的神情,或许情绪受到了感染,王换立刻浑身上下不自在。
    “那个故事,我一直以为是个故事。”卫八看着从冰块中取出的这幅画,伸手又朝王换要了一支烟。
    当初,卫八在甘肃这边活动时,跟马保相处的还算不错,两个人一起同行了大概有一个月时间。当时卫八还年轻,马保大约三十来岁,俩人谈天说地,各自说了说自己家乡那边的奇闻异事。
    有一次,马保和卫八在草甸子山附近逗留了两天,因为有要紧的事,所以他们也没有去草甸子山的山头。当天晚上吃饭喝酒时,马保提起了自己的山头,同时也跟卫八讲了个流传在草甸子山很久的传说。
    草甸子山以前是有人居住的,因为从山里面流出来一条河,有水源,所以山脚周围本来住着一些农家。
    草甸子山在很久以前打过仗,而且不止打过一次。死在山里的人,不可能被敌军掩埋,全都就近丢到了山涧和山谷里。久而久之,堆积尸体的地方,就变成积尸地,也就是卫八所说的一年四季阴气都很重的所在。
    积尸地的传闻,由来已久,众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马保所讲述的故事,就是打过仗之后的若干年发生的。
    草甸子山有一个放羊为生的老羊倌,养着二十多只羊,养活着一个儿子。他的儿子从出生开始,就是个傻子,怎么治都治不好,不过,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孩子,老羊倌很疼爱儿子,走到哪儿都带着他。
    有一次,父子两个和往常一样,出门放羊。等赶着羊回家之后,羊倌的儿子嚷嚷着要吃果子。当时天色已近黄昏,一般人是不会进山的。但老羊倌疼儿子,又带着儿子到山里去找野果子。
    在一个山涧附近,老羊倌找到了一棵柿子树,他到树上摘柿子,儿子就在下面等。傻儿子不老实,在周围到处乱跑,老羊倌一个不留神,傻儿子就跑到了山涧的边缘。
    老羊倌阻拦不及,他儿子直接从山涧上掉了下去。老羊倌差点晕过去,下树之后就顺着通往山涧的路跑。
    人从山涧上掉下来,本该摔成肉饼。但老羊倌下去之后,并没有找到儿子,他又焦急,又感觉奇怪,因为人摔下去,能活不能活,还是两说,怎么可能突然就没影儿了?
    老羊倌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儿子,但是,他看到了一串血迹。血迹从他儿子摔落的地方,一直延伸到了远处。老羊倌顺着血迹找下去,就找到了一个很大的坑。那个坑估计是下雨的时候积存了一点雨水,平时又常年见不到阳光,所以变成了一个泥潭。血迹到了泥潭这儿,就消失了。老羊倌觉得,血迹的主人应该是进了泥潭。
    他不顾一切的想要下去寻找,但泥潭黏糊糊的,一脚踩下去,人就不由自主的朝下陷。老羊倌很焦躁,过了一会儿,他看到了泥潭咕嘟嘟的冒起了一串气泡,黑乎乎的泥浆之间,似乎有一副一副的骨架在上下的缓缓起伏。
    老羊倌知道,这估计是遇到了积尸地。普通人遇到积尸地,是不会靠近的,但老羊倌为了救儿子,把什么都抛到了脑后。
    这本身就是个故事,所以马保跟卫八讲述的时候,没有讲明白,老羊倌是怎么把儿子救出来的。反正,老羊倌费了很大的力气,在泥潭里找到了儿子。
    他儿子已经断气了,按道理说,从山涧上面摔下来,人肯定会摔死,但老羊倌的儿子,似乎不是被摔死的,因为他全身上下的血都被什么东西给吸干了,只剩下了一张皮包着骨头。
    这种惨剧,让人想想就感觉心里不舒服。老羊倌可能有点接受不了,带着儿子的尸体到处寻找名医,他坚定的认为,这世上一定有人可以救活他的儿子。
    后来,老羊倌遇到了一个道士,岁数很大的老道士。老道士或许是被老羊倌的精神所感动,所以,指点了老羊倌一些门道。老羊倌要造一个池子,用鲜血灌满,然后把儿子的尸体放进去。血不断消耗,就要不断的朝里补充,等到了一定的时机,老羊倌的儿子就会活过来。
    老道士肯定也教了老羊倌一些别的门道,老羊倌后来又去了山涧下的积尸地,把整个泥潭都烤干了。泥潭一干,里面所有的尸骨全都露了出来,老羊倌很细心的把尸体拉上来暴晒,然后用大石臼把尸骨全都砸成粉末。民间的说法,这叫做挫骨扬灰,是报复的最高境界,仇人不仅要死,而且死了之后都不能超生。
    老羊倌给儿子报了仇,从此之后就活动在草甸子里。他需要血,很多血,不管是人血,狗血,狼血,他都需要。草甸子山周围的住户,不断遭到老羊倌的掳掠,被老羊倌带走的人,一般都会很惨,身上的血会被放光。
    老羊倌是人,是鬼,谁也说不清楚,但当年指点他的那个老道士,颇有几分手段,他告诉老羊倌,救活儿子,可能需要一个很漫长的过程,所以,老羊倌自己就得活的时间够长,否则,儿子还没救活,他先死了,就等于前功尽弃。
    但人的寿命是天注定的,没有人会长生不老,为了可以多活一些年,老道士又教了老羊倌一个法门。
    老羊倌出去寻找血液的时候,就会骑着一头羊,在草甸子周近来回的出没,等血收集够了,老羊倌就会附身到一幅画上。附身到画里,等于他在沉睡,并不消耗自己的寿命。
    老羊倌就变成了一个画中人,时而在画卷里,时而又骑着羊,在草甸子山附近转悠。
    马保说,在很多年以前,草甸子周围的人谈羊倌变色,只要是远远的望到一个骑着羊的老羊倌,那就会不要命一般的逃跑。
    然而,遇到老羊倌的人,不管距离多远,基本没有逃掉的可能。
    久而久之,草甸子山周围幸存下来的人,不得不背井离乡,以求活命。
    草甸子山周围的人虽然走了,但老羊倌的传说依旧存在。马保的爷爷,据说当年就在草甸子山遇到过老羊倌,只不过当时他们一起同行的还有两个人,马保的爷爷比这两个人跑得快,侥幸逃过了性命。等他三天之后再瞧瞧回来寻找的时候,两个同伴都只剩下了一张皮。
    再后来,据说老羊倌有违天道,被老天爷打雷给劈了。所以,马保才会把山头立在草甸子山。因为草甸子没人敢进,就连以前剿匪的官兵都不敢进来,非常的安全。
    这个故事是马保讲述的,卫八一直都以为,这是个纯粹的故事而已。但是,今天找到了这幅画,卫八就觉得很不对劲。
    本来,自己一直认为是传说中的东西,却突然出现在面前,这种反差,一般人估计都接受不了。
    “马保说的这事儿,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也不知道。”卫八抽着烟,咳咳的咳嗽了两声,说道:“你是不是有点不信?和你说,这世上你不知道,没见过的事太多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王换承认,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现在得依靠卫八想办法。
    王换有那么一点沮丧,他到西头鬼市这三年时间里,经历了很多,他自己也觉得,自己一直都在成长。可跟着卫八遇上这样的事之后,王换突然感觉自己其实还是很幼稚,拿不出一点主意。
    “我们做土龙的,有时候真遇到怪事,那就证明,这东西不是自己该拿的,如果不送回去,迟早会惹来大祸。”卫八把那幅画给卷了起来,说道:“我以前也不太愿意相信这些,都到手的东西了,怎么还送回去?可这一次,我有种预感,要是这幅画不送回去,估计麻烦就大了。”
    第88章 一路不顺
    王换认同卫八的话,身在这样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少一事总比多一事好。两个人商量好,立刻转身回到了刚才出来的洞口,先后猫腰钻了进去。
    路已经走过一遍,算是比较熟悉了,路上没有出现什么意外,但是王换的心似乎一直都在不断的狂跳。尤其是又走到药铺老板丧命的地方,王换更加紧张。
    他现在已经不再去想,药铺老板到底是怎么丧命的,这个问题想不明白,死因又查找不出,想来想去,只会让自己陷在一个不可自拔的境地里。
    他们很快就走到了尽头,卫八把卷成一卷的画儿放回到了刚才发现冰块的地方。看着地面上泛黑的土,王换很想问问卫八,土里的血究竟是怎么来的。但这个问题,卫八显然也回答不出来。
    他们很快就离开了,一刻也不停留。等到出了洞,卫八又跟王换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按照王换的想法,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离开草甸子山这个鬼地方。但卫八又有些不甘心,要是从马保那里拿到山旗,后面的路就会走的轻松些,也少些麻烦,而且,药铺老板是马保的人,人死在了半路上,总得给人家交代一声。否则的话,马保说不定会产生什么误会。
    在卫八的坚持下,他们就继续朝草甸子山的深处走。从这儿通往山头的路,他们两个都不知道,不过,药铺掌柜先前和他们聊天的时候就说过,草甸子山从上到下就只有那么一条路。
    他们朝前面走了走,找到了那条横跨山峡的路,等走出这片地势极其险峻的峡谷之后,路似乎就好走了一些。和先前不一样的是,现在的山路明显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尽管弯弯曲曲,但最起码能看出来,这是条路。卫八来了精神,药铺掌柜没有撒谎,只要顺着这条路走下去,他们一定可以走到马保的山头。
    王换的心里不踏实,因为那幅画,还有卫八讲述的故事的原因,让王换始终觉得,在附近看不见的角落中,似乎一直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们。为了减轻心头的恐慌,王换不断的和卫八说话,以此排解压力。
    卫八很配合,王换说话,卫八就搭腔,两个人开始聊起各自家乡的好吃的。
    这个话题很让人感觉轻松,聊了好半天,他们都感觉有点饿了。恰好,前面的羊肠小路旁,有一小片树林子,树叶都掉光了,只剩下枝枝叉叉。两个人走过去,在路边坐了,王换取出一点食物,跟卫八分着吃。
    长途跋涉的时候,携带的干粮为了保存时间长一点,水分很少,大饼干硬的可以把人砸昏过去,倒是在水仙镇临时买的三四斤熟牛肉吃着正好。卫八的饭量很大,一个人差不多吃了二斤肉。
    “你这饭量,放到一般家户,一年下来得把家业都吃垮。”
    “我一顿最多能吃三斤半肉。”卫八抹了抹嘴,笑着跟王换说道:“但我吃饱了,能连着六七天不吃东西,你行么?”
    王换也笑了,摇摇头。可能,他从前的生活圈子,只有家乡,还有西头鬼市,他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他很自然的认为,这个世界只有那么大,一个西头城,一个西头鬼市。
    但跟着卫八出来之后,他才发现,世间远比自己想象的大得多。
    “我们这样的人,就要能吃,能睡,但又要耐饿,能熬,以前下坑,遇到急活儿,三两天不合眼都是常事儿,熬的久了,自己也就习惯了。”卫八吃了二斤肉,又掰了一大块干饼,慢慢吃着,说道:“我劝你,等你把自己该做的事都做完,就洗手吧,你不适合在这一行里混。”
    “我也有这个打算,等该做的事都做了,然后就回家种田。”
    卫八正要开口接着说话,冷不防从头顶的树杈上掉下来一点东西,啪嗒的落在了手中的大饼上。树的枝杈遮挡了月光,但卫八还是能看到,落在大饼上的,是一滴血迹。
    卫八的反应很快,一抽身就退到了小路上,同时扭头朝上面望了望。他的动作感染了王换,王换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但卫八一动,王换跟着也动了。
    当他们抬起头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头顶的树杈上,好像挂着什么东西。卫八眯起眼睛,又仔细看了看,觉得那好像是一头小狼。
    小狼已经死了,脖子上隐约有一道伤口,血差不多流尽,只剩下些许残血,以很慢的速度朝下低落。
    这一刻,卫八的头皮也有些发麻,因为他和王换来到这片小林子旁边时,还专门朝上下左右看了看。因为天气冷,树叶都掉光了,树上藏不住东西,他们才放心的在这儿休息落脚。
    “你刚才看见树上有东西吗?”
    “没看见。”王换摇了摇头:“要是看见了,还会在这儿逗留吗?”
    “说的也是。”卫八捏紧了拳头,同时又朝四周看了两眼。
    两个人什么都没有看到,面前的林子,稀稀拉拉,到处都是一棵一棵掉光树叶的树,还有那头被放干了血的狼。
    “走。”卫八冲着王换轻轻说了一句,王换立刻顺着小路朝前走去。卫八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不断的注视四周。
    其实,卫八对自己的感官很有信心,他不仅天生就视力好,听觉灵敏,更是在后天的磨炼中培养出了一种预知的能力。
    但此时此刻,他的视力听觉似乎都没有什么用了,因为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山路两侧,平静的像是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这种感觉非常罕见,让卫八有种骨子里发寒的错觉。他的额头,渗出了一片细密的汗珠,跟着王换,一口气朝前走了一里左右。
    “那个马保把山头立在这样一个鬼地方,他和他手下那些兄弟,平时来来往往的时候难道就一点都不怵得慌?”
    “谁知道。”卫八说道:“马保的山头,平时很少出来做活,他那个窝,其实是个用来躲事的地方,自己惹了麻烦,或者朋友惹了麻烦,躲到草甸子山里,谁也不敢进去找他们。”
    两个人说着话,又朝前走了有一里地。羊肠小道还在弯曲蔓延,蔓延到了草甸子山的深处,这条路不知道还得走多久。
    王换很警惕,虽然和卫八不断的答话,但是他的心神始终都在密切关注周围可能存在的异动。走着走着,王换眯起了眼睛。
    羊肠小道在前面有一个很大的转弯,站在这边,看不到转弯那边的情形。但是,王换隐约看见,紧贴转弯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
    两个人立刻放慢了脚步,又朝前走了走,王换的腰身压的很低,不由自主的摸出了那把小刀。卫八平时不习惯用武器,也捏紧了拳头。
    王换的余光能看到卫八捏拳的样子,到了现在,王换才明白,卫八为什么舍弃刀子之类的武器,只用自己的拳头。因为卫八有一身黄金骨头,黄金骨头不仅色泽异常,而且非常坚硬,如同金属铸造出来的一样,这样的拳头,和铁锤也差不多。
    想到这儿,王换心里竟然踏实了点,因为自己身边跟随着一个身手和经验都非常少见的高手。
    他们一左一右的走到了距离拐弯处还有三四丈的距离,到了这时,紧贴拐弯处的东西,已经映入了眼帘。
    那就是一根很普通的树杈,树杈倒放在路面上,三根枝杈恰好支撑着树枝直直的挺立。
    树杈上面悬挂着一幅画,黑边红底的画儿。
    两个人的脑袋同时大了一圈。
    第89章 三把火
    那幅画,很眼熟,黑边红底,随着风轻轻飘动。王换和卫八都感觉到,这就是刚刚他们送回原处的那幅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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