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魔王娇养指南 第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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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气扑面而来,那支笔默默躺在匣中,像是嘲笑她先前立下的决心。
    她每次用过之后感受到身体的衰败,都决意再不碰这支笔了,然而事实很打脸,她总是会想起它的好处,很快又破功了。
    只要牵涉到苏玉言,她就不能像平常一样冷静。
    石星兰做了两次深呼吸,才执起这支笔,手指却在发抖。
    她快要连提笔的力气都没了,她也不清楚自己余下的生命还够不够再书写一回。
    夕阳最后一缕余晖照在窗纸上,是血一般的艳红。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看见太阳下一次升起。
    可是陈通判那个人该死,无论什么代价,她也要拖着他一起下地狱!
    她人微力薄,这是她唯一的复仇之法。
    石星兰咬着牙,在纸上写下了陈通判的姓名,随后添上其生辰八字。
    她几乎握不住笔,就这么简单几个字,都花了很长时间才写完。
    这个生辰,是她费了好大力气才打听到的。
    红彤彤的字迹一出,房里气温骤降,冥冥中又响起了那些奇怪的人声……
    她咬牙道:“我要他死,现在、立刻,无论用什么办法!”
    人声停顿一下,紧接着又开始了,这回夹杂着叽叽的笑意。
    石星兰听懂了。与从前不同,它们要她继续落笔,写下希望陈通判死亡的时间。
    她要他死,他就会死吗?石星兰不明白,但渴望着一试。
    她屏住呼吸,慢慢写下了“卒于”,然后是年,月……
    这回与从前都不同,一笔一划都极费劲,像是有只看不见的手生拽着这支毛笔,不让她顺利写字。
    后面的日子和时辰还未着墨,却闻咣当一声,门被撞开,外头冲进来一人,厉声喝道:“住手!”
    她怔怔看去,发现燕三郎竟然站在门口,目光紧盯着她手中那支笔:“快放下,以你性命怕是撑不到写完!”
    他这不算撒谎,“怕是”的意思就是“保不准”。可是在这当口儿,头脑昏沉的石星兰哪里分得清楚他话里的这点小小机关?
    “可是……”
    在燕三郎看来,她的身形笼罩在一片黑气当中。那些古怪的黑色烟气蠢蠢欲动,时而变幻形状,也像做出各种表情的人脸。
    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不怀好意。
    “别靠近!”千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太阳下山,阴气渐起,会助长这些东西的怨气。你要是被它们沾上,可不好办!”
    他声音压得极低:“这是鬼怪?”
    “不。”
    就在石星兰眼皮底下,千岁从燕三郎背后走了出来,不急不徐告诉两人,“这支笔替你请动的,是三尸虫!”
    太阳下山了,她又可以人形出现。
    这女子大步而来,绯衣翻飞,雪肤红唇,令昏暗的室内一下子亮堂起来。那张扬又凌厉的面庞撞入眼帘,石星兰瞳孔下意识收缩。
    “三尸虫”这几个字太吓人,她听入耳中,昏沉的头脑反倒一清。
    围绕在石星兰身边的阴影不乐意了,向着门口飘荡。一旦扩散开来,它就现出了张牙舞爪的本来面貌。
    “退后!”千岁一步跨到燕三郎前方,叮嘱他一声,身边浮起琉璃灯。
    橘色的灯光虽然微弱,照在阴影身上却能发出嗤一声响,像泼上了滚油。它们一下子退缩回去,不愿被光芒照见,只守候在暗处蠢蠢欲动。
    余下一点阴影,聚在石星兰耳边絮絮叨叨,想把她的心神再诓回来。
    “还想蛊惑人心?”千岁口中轻咄一声,声音清脆如刀芒,把石星兰从昏噩中强行拔出一点。
    她用上了神通,这一声虽不响亮,对智昏的人而言却如暮鼓晨钟。
    唉,她宝贵的愿力啊!
    千岁肉疼。
    可是有舍才有得,这单买卖其实很划算呢——
    燕三郎今天被翟大夫派来石家的小厨房煎药,可是桑枝才进炉,他胸口的木铃铛就开始震动,散发出一阵暖意。
    他掏出木铃铛,看见它泛出了淡淡的绿光。
    天机又被牵动!
    铃铛上的符文游走,很快聚合成一个名字,燕三郎再熟悉不过了:
    石星兰。
    第94章 劝服
    这一回打乱因果的,居然是女先生!男孩吃了一惊,扔下手里的活计,拔腿就往石星兰的院子里跑。闪舞
    虽然他暂不清楚为何前一回石星兰动用宝物并没有干扰天机,这回却能触动木铃铛。不过还好,他赶上了。
    只要阻止石星兰,这次任务应该就算是成功了。
    有业力进账的激励,千岁当然抖擞精神,要把这一票干好。她踏前两步,飞快解说:“人身上藏三尸虫,也称三尸神。往常寄居人体,定时向幽冥汇报司命,诉人罪过错愆,巴不得人早死。他们知道寄主身上一切功过是非,这会儿正引诱你拿命去复仇,不愿我们来破坏。”
    燕三郎乖乖站在她身后,一动不动。难怪千岁上次不愿阻止石星兰用笔,这些东西一看就是不好对付的模样。还好石星兰手上那两张纸,字迹艳红得可怕,他透过黑雾都能看清。
    他听见千岁继续道:
    “你写的可是陈通判的人名?若要他死,不须你做如此牺牲。”
    石星兰怔怔道:“不需要吗?”
    千岁一针见血:“你的寿命不足半月,无论你想写什么,都不够用。你罗列的罪状不足,他也一样不会伏法。闪舞”
    石星兰果然犹豫了。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燕三郎算不得危言耸听。赌上一条命还是弄不死陈通判的话,她也不想立刻就死。
    “你为苏玉言费尽心血,就不想等来他的捷报?”千岁厉声道,“你不想再陪女儿多些时日?”
    此话说出,石星兰手一松,毛笔就掉在了床上。
    千岁的言语如大锤,精准地砸在她的心坎上,也把她脑海里的迷雾一下驱开,让她彻底恢复了清明。
    是啊,她还等着玉郎载誉而归,想看他荣归故里。
    她还想与女儿再叙天伦,哪怕多一天、多一时辰都好啊。
    怒气突然消失了,心底的渴望涌了上来。
    她现在还不想死、不能死。
    毛笔脱手,西厢房里的阴影和冰寒一下都不见了,像是它们从不曾存在。
    屋外地里的小虫,好像又唧唧叫了起来。风儿轻柔,从燕三郎撞开的房门吹进来,拂动床幔。
    这个夜晚又恢复了平静,那支笔滚在被单上,毫毛染上的血色凭空消失,笔尖变得纤尘不染。
    石星兰把它收回匣子里,才往后靠在床头。闪舞
    她神情疲惫,眼神却明亮。燕三郎知道,她不再被三尸虫蒙蔽,已然恢复了神智。
    他走了过去,轻声道:“这些三尸虫一直鼓惑你使用它吧?”
    石星兰仔细回想,许久才点了点头。她每次使用这支笔都出于主观意愿,但……的确是用过一次以后,再也离不开了。
    她看着眼前这对姐弟,心里的疑惑几乎要鼓溢出来,尤其是燕三郎。她细细将他从头打量到脚,仿佛第一次见到他,而后若有所思:“我把本子放在书房,理应无人知晓才对。”
    就算陈通判派人烧她的房子,也是在闺房和书房一起放火,说明他并不知道戏本子的确切收藏位置,只能交代歹徒在她最常活动的范围引火。
    这一招的确很毒,精准地打中她的死穴。寻常人放书的地方,无非也就是这两处。
    可是燕三郎赶到时,火势已经凶猛,屋内满是浓烟,他怎能精确地找出这几个戏本子?
    除非——“你早就知道存放位置?”
    燕三郎嘴唇动了动,目光沉静。
    他不知道,可是千岁知道。这魔女甚至还潜进石星兰的书房,津津有味地将新戏本看了个遍,回来也不转述,只是埋汰几句:“哎呀,太狗血。”
    她不能先出手盗人财物,可是看看不拿走又不犯法,是吧?
    然而这话说不出口,他只能默认。
    石星兰紧盯着他:“你、你们到底是谁?”这男孩的沉默异于常人,也不符合他这个年纪。她看了看立在一边的千岁,这女子的美貌无人能及,但性情更加古怪。
    她现在清醒了,知道害怕了,尤其她又想起七页纸上看到过的历史。
    那不是故事,不是演义,是真真切切曾经发生的往事。
    千岁也在看着她,居高临下:“刚刚救下你、又帮助苏玉言拿到戏本的人。”
    这话不太客气,但石星兰马上反应过来,带上了一点愧色:“恕我失言。你和三郎的大恩,我们何以为报?”这一回要是没有眼前这对姐弟救场,她和苏玉言都万劫不复了。可是本能地,她知道千岁并不是施恩不望报的人。
    “上道儿。”千岁打了个响指,笑吟吟道,“我也不要别的,你把那支笔给我就行。”
    “你要它?”石星兰显然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但看了手中匣子一眼又恍然,“原来如此。可是这东西很邪气,不是什么宝贝。”
    “比它更邪气的东西,我也见过不知多少。”千岁踏前两步,素手一招,“如何?”
    “拿去吧。”石星兰苦笑,把匣子往前一递,没有藏私的打算,“反正我也没机会再用上它了。”
    千岁接过,喜孜孜地拿在手里把玩:“这铜符造得倒是细致。”随后打开匣子,把毛笔取出,尤其伸手抚了抚笔管顶端的那几个人头雕刻,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哦,原来是这样。”
    匣盒打开,刺人的寒气训跟着溢出来。石星兰原本是执笔者还无所觉,现在却狠狠打了个喷嚏。燕三郎拽了拽千岁的袖子:“不吃就收起来。”
    千岁斜眼睨着他,拉长了语调:“哟,真体贴。”但也依言“啪”一声合上盖子。匣子在她手中一转,就不知去了哪里。
    这会儿虽然已到暮春,可是石星兰体虚怕冷,不止身上穿得厚,屋角还放着一个火盆。
    燕三郎见她唇色青紫,于是走过去往火盆里添了一块炭。
    很快,屋里的气温又恢复了正常偏热。石星兰看着他的举动,轻叹一声:“三郎确是个体贴的孩子。”
    燕三郎直起身子,切换了话题:“这支笔怎会落在先生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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