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之人_分节阅读_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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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仇牧苦笑:“因为我人在中原,致渔阳郡失了北地,我知道天下人都轻我不通军务。今日我既痛定思痛,便不该拖泥带水。”
    古骜击掌道:“好!仇公子雅量,我与你戮力抗戎,今日不如以酒为盟。”
    仇牧同举杯:“我与汉王饮。”
    ————
    萧瑟秋风今又在,朝堂上几番风云,换了攻守之势。
    耀阳当空,秋高云淡,南飞雁不回,望断回雁峰。
    雍驰在皇城门前勒住了马,仰头看着碧穹,心有所思。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空有一番凌云志,却总是被宵小之人处处阻挠,便比如今日在朝堂之上。
    心中纷繁,雍驰抿了嘴角,“走!”
    “驾——”
    “驾——”
    在一众虎贲将领的簇拥下,乌骓扬蹄,尘土四起,驰回了雍府。
    几位跟随摄政王已久的旧僚互相对望一眼,都在对方目光中看到了担忧。
    雍驰自从汉中回京,便仿佛失了从前那猎人般敏锐的嗅觉,与那信手拈来、算无遗策的筹谋。这次朝廷上,竟然反被人先手一击。
    原来,这几日皇城之内风起云涌……晋王之事尚未平息,风波犹在,朝廷上那些默不发声老臣,倏然发难,以御史诸人为首,暗示摄政王为一己之私,暗结戎人,致寒门执了抗戎牛耳,滑天下之大稽——而之前摄政王为世家披甲征战,平定江衢之乱的时候,却并不见他们说什么话;如今不过败了一次,已然落井下石。
    诸虎贲心中犹为不忿,特别是今日朝堂上有人气势汹汹,言语之间激扬慷慨,好似雍驰早已功不抵罪,该削其王爵了。
    雍驰在旁,冷眼看着那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不发一语,仿佛在沉思;而站在一旁的雍相亦闭目假寐,仿佛这些争吵与他一无相干。
    几位与雍驰亲近的官员出列以禀,又哪里说得过御史诸人巧舌如簧?倒是雍驰亲自上前一步,奏道:“四海纷纷,臣以一人之力,扛九州之乱,方是时,晋赵之乱叠起,江衢蠢蠢欲动,戎人虎视于北,吕谋忠内乱于廷,天下为之震动,社稷只怕由此倾覆,若不是臣决断之力,诛乱吕,定江衢,和戎人,哪有今日诸位腐儒酸士在朝廷大放厥词以误国哉?”
    雍驰先言己功,又道:
    “臣深知身负一国之重托,因此慎之又慎,臣不怕今日口舌非难,功过但由后世评说!但凡军旅之人,皆知戎人兵强,臣不敢以庙堂之重为儿戏,如今戎人损兵折戟于北,臣帅虎贲守天子国门于南,此策以静制动。有人狼子野心,妄令虎贲奋武主动出击北地,令戎人以逸待劳,亲者痛仇者快,不知心安何处。”
    雍驰再言御史不懂军务,不知自己深谋远虑,看似为国,实则误国。
    雍驰最后道:
    “虎贲奋武两军,乃是国本,万不可妄用,还望圣上明察。臣一人名声是小,天下之安稳是大。臣早知有些妄徒,要诬称臣不抗戎,可臣为朝廷世家之心,日月可鉴。若臣一人屈而国伸,臣则践之;不若有人在汉地称王,但为一人伸,国却屈!”
    提醒了虎贲奋武二军,不仅是自己的军队,更是天子在天下得以容身的羽翼后,小皇帝这才对雍驰说:“爱卿为国尽忠的心,朕是懂的。”
    下了朝,几位虎贲将领早闻之了风声,皆在雍府汇集。几步入了内堂,雍驰在主位上撩袍而坐,几位虎贲依次而列,立在了阶下,正在静静等着雍驰发话。雍驰面色如雪,沉声问:“……你们怎么看?”
    其中一位虎贲将领有些不敢与雍驰对视,只得咬牙低头道:“仇……仇公子……定是被那寒门妄称了汉王的贼子收买了,否则……否则……”他的声音渐渐消没,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雍驰一眼……仇牧此人,从前摄政王甚为倚重,如今秋阑意重,已然天变,谁也不愿触及那被北军背叛所划下的伤口。
    如今,那幅《摄政王落马图》竟从御史中传播散开,不过一日时光,临摹本已经传遍了京城……
    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谁都知道,那剑锋,直指摄政王。
    虎贲将领心下奇怪……
    那寒门妄称了汉王的贼子,到底是给仇公子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让他作画讥讽摄政王?
    “这么说,你们觉得仇家小子,是被人收买了?”雍驰缓声出言,他忽然笑了一声——“……那么,他在废丘埋伏本王,也是被人收买了?!他那做御史的世家表叔,也是被一个小姓给收买了?!”
    众人噤若寒蝉,不发一言。
    雍驰叹了口气:“情势,有些不妙啊……”
    虎贲其中一位将领上前一步道:“摄政王,您说该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
    “……最近,确是本王疏忽了。”
    话音一落,众人听在耳中,容色一凛。
    “老家伙们果然朝我发难了……”雍驰缓缓地道:“他们自诩清流,可惜用那套说教对付本王,倒还不够格。”
    几位虎贲将领,此时在雍驰轻垂的眸色中,又一次地看到了曾经慢条斯理、又不动声色的笑意,那方是刀不见血、杀人于前的悠闲气度,都立刻上前,请命道:“还请摄政王示下!”
    雍驰伸出手指,有节拍地轻扣椅背。
    重压之中,有的人会一筹莫展;有的人却筹谋万机。
    深秋后必有严寒,冰雪残酷,自己早该知道。‘仇牧’二字,在废丘相背的那一刻,其姓名家族,就已经从雍驰的心中,重笔划去了。
    明枪暗箭接肘而至,雍驰却出奇地冷静下来,想着应对之策。
    其实他早该察觉,朝堂上掀起的风雨,乃是自己之前应对失当之过。自从汉中回京之后,他太在意古骜了——总想灭之而后快,而对于古骜曾团结的五王,他亦没有做出尽释前嫌的表态。
    一个没留神,世家大族居然开始纠弹他了;雍驰这才惊觉,什么时候立身之本都被自己在仇恨中抛下?回过神来,自己着实不该。
    呵,他胸中还有大志呢,他要匡合世家,他要做那金銮殿上真正的主人,他要让天下都匍匐在他脚下,此时更不该暴躁,而应沉着以对啊……
    被古骜打乱的神思,今日在朝堂上,终于收了回来。
    忽然一个想法在雍驰的脑海中成型,他的蓦地勾起了嘴角:“……他们这是自己作了个套,给自己钻呐……日后可别怪我心狠手辣……来人,听命!”
    第113章
    太阳落了下去,天空的颜色从湛蓝渐渐变为深蓝,星星一点一点露出了头,像零落的宝石一般,洒满了汉中的天空。若是往常这个时辰,路旁街道,早已暗色弥漫、万籁俱静了。可今日却和往常极为不同。
    只见数队人马擒着火把,轻衣简从,从四面八方汇聚起来,向汉王府的方向行去。前面那道门上,挂着两个火红的灯笼,照亮了灯下跨刀而立的卫兵的脸,那火光艳艳,与门后热烈的景象交相辉映,好不热闹;而门口蹲着两只大石狮子,张牙舞爪,好似暗色中的守门人,伫立在这缤纷的夜里。
    举目望去,宽门高悬的匾额上,正写了‘汉王府’三个苍劲大字。
    “叶将军,这回汉王召我等夜宴,不会就是吃个饭罢?”
    马蹄声碎,踏着晚间的街道,发出哒哒声响。几位身着军统服侍之人,跟在一位灰须老者身后,向汉王府一路行去。
    叶雄关虽然身任郡丞之位,可旧部诸人,还是习惯地喊他‘将军’,而非‘郡丞’。此时,叶雄关看了一眼身后数骑,见他们都凝神望着自己,便道:“主公今晚也要来,大事等主公与汉王定夺,不是我等能担心的。”
    “主公今晚也要来?”
    叶雄关点了点头,又道:“怎么,你们心里有什么想法,说予老夫听一听?”
    一人道:“当日汉中被围,多亏了汉王与五王联合兵谏,才令此围得解,这个我也知道。但‘抗戎’一事,我以为不过是喊一喊,做个样子。然这几日,看郡中又是筹备粮草,又是练兵,汉王竟原来是来真的?”
    叶雄关道:“既然许诺于天下,怎可言而无信?”
    几名军统对望一眼,那人道:“世家常欺我,吕太守之事,正因世家言而无信。”
    叶雄关哼了一声,道:“你们这些小子,眼皮子怎么都这么浅?”
    “还请老将军赐教。”
    叶雄关道:“当年我随先主公征战巴蜀,为寒门争利,为何功败垂成?”
    众人面面相觑:“大抵是因为世家不要脸,暗中下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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