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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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珧叹气,“我是你的长辈,总要在上面替你收拾局面。”
    重旭嘴角微动抽了抽,像是有些不高兴。
    云珧看不透,明明这孩子也算是自己一手带大的,怎么百年不见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当年那个无敌小可爱呢?那个翩翩少年郎呢?回到魔域后就学坏堕落了?
    云珧在魔域已待了这么些天,仙界恐怕也会担心,她说道:“你不愿休战,也不愿去道歉,那就放姨母回去吧,我不想在这儿呆了。”
    重旭眉头一紧,还是摇头不答应。
    云珧又好脾气的说:“你要和你舅舅作对到什么时候,当年的事姨母都是告诉过你,那是你爹他魔气不受控,后来……”
    重旭没等她说完,“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撤走魔兵,从今往后不再挑衅仙界。”
    云珧听见事情有转机,忙问:“什么事?”
    重旭坐近一点,说:“你留下来陪着我。”
    云珧疑惑道:“就这点要求?”
    “你不就是喜欢喝茶看书么,在这里也是一样,想要什么都可以给你弄来。”重旭说这话时,眸子定定地看着云珧,神色中漫出一股隐秘的眷恋,“我一直都喜欢姨母,不想再等个百年也见不着你。”
    云珧不自觉的回避开那微妙浓烈的眼神,小时候重旭跟在她身边长大,别人问他最喜欢父亲还是最喜欢娘亲,他只说最喜欢姨母。他说的喜欢姨母这话,她没听过千遍,也有八百遍了。
    云珧干笑了一下,“行行行,不就是陪你一阵子么,这有何难?”
    重旭也跟着歪着头笑笑,”姨母,你难道没有察觉,我对你已经不是小时候的那种喜欢。”
    云珧目露疑惑,觉得这话听着有些不对劲。
    重旭也不想拐弯抹角,直说道:“我想和姨母成亲。”
    旁边听闲话的纸人小符差点翻掉进茶杯里,小咒一下子把她捞起来,室内一片静默。饶是云珧看淡风月这么些年,这会儿也有些发楞。
    她沉思几瞬,微微笑道,“你这孩子,平日都学些什么,敢拿姨母开玩笑了?”
    重旭身子坐正了些,嘴角上扬,带着几丝痞坏,“我不从拿姨母开玩笑。”
    云珧笑容慢慢褪去,眼神中带着几丝不可置信。
    “我给姨母几天时间考虑,魔族撤不撤兵,就是你一句话的事。”重旭说完,起身准备离开。
    云珧见他要走了,暗暗松了口气。
    重旭却转身,蓦然凑近,在云珧额上吻了一下,“这便算是给我的生辰礼物。”
    云珧脸彻底僵了。
    “时候不早了,好好休息。”重旭见好就收,临走前嘱咐道。
    云珧木木的哦了一声。
    夜里,云珧睁着眼睛,心情复杂。养大的小孩敢调戏自己,这种情况她该怎么教育呢,批评教育吧,他现在几乎油盐不进,武力镇压就更别提,自己的法力跟魔尊比差了不是一点两点。
    他什么时候起了这般有悖伦常的心思,她可是把他带大的姨母兼长辈。别人都说魔域魔气会影响性情,他指不定里面已经换了个人,失了以前的心智才会如此?
    ………………
    貊涂是魔域中较年长的魔族,前后经历过五代魔尊,他带着新任的小魔尊回到魔域后,发现这小魔尊大概是因为在仙界长大,的确心性淡泊,没有为祸六界的心思。他摸不透小魔尊的性子,只得万事顺着来,随即他就发现小魔尊每日除了修行,剩余时间就像是花农一般在魔域种花,只是从来没种成功过。
    前阵子长大了的魔尊突然开窍了和仙族宣战,貊涂还以为魔尊突然就深明魔族大义了,如今看来,多半都是因为他以前那仙子姨母的缘故,昨天他还不小心偷听到了魔尊向仙子姨母表白。貊涂想想便叹气摇头,这届的魔尊怕是又要被情所困,不得善终,跟他爹一样没希望了,再等下一届吧。
    云珧思虑了一个晚上,打定主意装傻充愣,不把他昨日那话当回事。早上起床不久,重旭就过来,说是要陪她喝早茶,云珧找出一包最苦的茶,让小符沏来招待他喝。
    重旭喝过茶后,拿出一个玉盒子,里面放着条蓝水滴玉坠项链,他说是送给云珧的礼物,然后不顾云珧的推辞,亲自戴在了她的脖子上。云珧拿出一把纸扇慢慢摇着,看了看自己脖子上戴的项链,又瞅上了他腰上的腰带。那蓝玉腰带还是两百年他找自己要的生辰礼物,生辰那天她替他系上后,他就没换过其他的腰带。仙界倒是有情人赠腰带的风俗,只是两百年前他还是个小小少年,她也不觉得有何不妥。但如今他已成年,仍每日戴着她送的这条腰带,云珧突然就觉得这孩子很早以前怕是就开窍了。
    重旭没有急着再表示什么,云珧也接着装作什么都没听见过,每天摇着纸扇稳如老狗。
    两天后,魔族士兵来报,说是仙帝亲自来到魔域边界了。
    重旭正陪着云珧喝苦茶,听到后没当回事的应了一声,对云珧说:“等我回来。”
    云珧不做声的看着他。
    等重旭走后,云珧就开始计划逃跑,好在她这些年没把自己的法力养废,这结界也没有防的太死,她用力击了五下就碎了。她要飞走时,小咒飞过来,贴在她脸上喊着不让她走,云珧只得用法术把小咒封起来揣在袖里,然后急忙离去。
    小咒被封住的同时,斛丈山的山头上,重旭的手指抖了两下,他抬手看了看,神色突然变得极为失落。
    应乾穿着一身金色战甲,从另一个山顶飞来,问道:“小子,不想打了?”
    重旭没有回答,两人极有默契地飞到了蛮荒界外。
    蛮荒界外的封印因着里面昆兽的撞击,已经又出现裂痕。
    应乾不知和重旭说了些什么,到最后他只是轻摇头,“你也不想想你爹娘,你觉得你们两个会有好结果?”
    ………………
    云珧顺利逃回仙界时,听说仙帝和魔尊两个约到蛮荒界外单挑。她整整衣摆,暗道若是应乾能让那孩子长长记性也好,之前放他回魔域时还答应了听话,结果还是来挑衅仙界,果然男孩长大就不乖了。
    她向仙界的众仙报备了自己平安无事的消息后,就接着回她的宫殿养老去了。
    五日后,仙界传来战报。蛮荒界外仙帝大战得胜,魔尊重旭被仙帝打败,神魂俱散。
    彼时云珧正在喝茶,听到这个消息,手里的玉杯落下,滚在脚边旋了几旋。
    现任魔尊身陨,魔军元气大伤,退回魔域封闭结界,仙界也收兵,本次仙魔大战以仙界获胜告终。有几位没眼色的仙君还提议着举办宴席庆祝,可仙帝刚刚打死了自己的外甥,大战得胜也没有多高兴,称自己受伤需要休养,让他们爱如何庆祝就自行庆祝去,然后自己去圣池宫闭关疗伤。
    云溪宫内,云珧拿出前些日子重旭送她的项链看着。这孩子突然率魔域大军跟仙族作对还囚禁自己,是混球了些,但她绝没想到他会死,云珧脑中如今浮现的都是重旭小时候笑着喊她姨母,送她搜集来的花种的画面。
    云珧半趴在桌上,手指顶着太阳穴,只觉得头痛。她从袖子里拿出小咒,把它解封,只是小咒依旧一动不动,像是一张普通纸片。小符还在一旁摆着臂想把小咒叫醒,但纸人符咒和主人的法力相牵,只有主人的法力才能催动,如今主人神魂消散了,纸符人只是一张废纸。
    第22章
    次日,云珧去圣池宫求见仙帝。
    应乾盘腿坐在后殿的御座上,没有穿平常隆重的帝服,也未束冠,头发随意只梳起,穿个浅金丝袍。他样子年轻,长得英俊,前阵子上唇留了胡子,添了几分稳重威严。
    云珧见他双手结印调息,倒真像伤重的样子,于是先问候了他的伤势。
    应乾开口,“百年不见,朕那外甥还真是厉害。”
    云珧问道:“陛下当真把他杀了,连神魂都震碎不剩?”
    应乾微抬了抬眼,“怎么,你心疼了。”
    云珧低头,“当初我是保证过他不会危害六界,是我没把他带好。应华走后,我想着无论如何也要保住他,现在他落得这么个下场,我怎么会不心疼。”
    应乾轻哼了一声:“要怪只怪他自己。”
    云珧:“陛下是他亲舅舅,如此不念情分,可真叫人胆寒。”
    “你们女子怎么一个个都这样,朕刚回来时,仙后已经跟朕说了一模一样的话。”应乾声音有些微恼,“她还说朕先是对妹妹妹夫见死不救,然后又亲手杀了外甥,还说这下一个是不是就要对她动手了。”
    说着说着他还气得咳了两声,脸上分明写着,朕伤得这么重,仙后如今连看都不过来看一眼,狠心的女人。
    应乾止住咳嗽,神色复杂的看了看云珧,“朕告诉你,他神魂俱散,但是魔躯被朕护住了。朕查探过,他倒还剩有一缕魂灵,只不知道飘到哪界去了。”
    云珧一听,眼睛亮了,“那就是说,他还可以复生了。”
    魔族生命力顽强,只要还能有一丝魂魄,就能恢复。
    应乾哼道:“把那小子救回来又怎样,不受训的东西,以后还是个祸害。”
    “陛下要是能同意我将他再救回来,我一定好言劝导,不再让他做危害仙界的事。”云珧接着恳求道。
    应乾又用鼻子哼了一声,“这么麻烦的事,你爱搞自己搞去。”
    云珧连忙行礼,“多谢陛下。”
    应乾看着她忙不迭的离开,还真咳出两口血来。一个个都担心那个叛逆的小子,没一个人关心他。
    他挥了挥手,后面一位仙侍过来。
    他问道:“冥界那边可都交待好了?”
    仙侍:“回陛下,都交待过了。”
    云珧离开圣池宫时,在宫外遇见了仙后敖月。今日她依旧是一身金色凤袍,睫毛泛着金色,高贵端庄,只是眉宇间也有几分怜悯。敖月自嫁到仙界来,与云珧等仙子也多有走动,应华之前也和她关系不错。
    她跟云珧说道,想想他们这一辈,只有应华有个孩子,重旭也算是他们几个看着长大的,如今骤然陨灭,她心里也是不忍。末了,敖月还宽慰云珧几句,“那孩子从小只跟你亲,你如今定是比我难过,切莫记恨了仙帝,他也是不得已。”
    云珧点头称是就匆匆离开,她此刻顾不上难过,只想着去其他几界找他的魂魄。
    除开仙界,其他几界的地域也够她找个几百年了,有魂魄也早该没影了。于是她直接先去冥界,虽说魔族死后魂魄不一定会被收入冥界。但是冥界有一镇界之宝,窥魂镜,据说能查探各路魂灵的去处,用镜子查探,总比她一人蒙头乱找的好。
    阎帝和应乾是一个款式的男仙,威严正派且大男子主义,据说阎帝比仙帝更老更古板更话少些。云珧跟他不熟,自然不敢贸然求他,只能去找自己的师姐,阎后黑芍。
    黑芍依旧穿黑纱罗裙,衬托的肤白如纸,毫无血色,唇瓣一抹深红的胭脂,笑起来像刚喝过血一样,像极了美艳的女鬼。云珧来找她时,她正准备给她的亲亲老头子煮鬼头血花汤。
    黑芍耳聪目明,自然也知道些内情,跟云珧说了句节哀顺变。
    云珧问她能否借窥魂镜用用,黑芍听了一副为难的样子,“这可是上古神器,只有阎帝或是仙帝有令才能打开,平常人随意碰了可是大大的罪过,哎呀,走吧小师妹,师姐带你去。”
    云珧被这个弯子绕的微愣,“师姐刚刚不还说没有命令不得私自打开吗?”
    黑芍血红的小口一笑,“谁让我老头子是阎帝呢,他还敢罚师姐不成。”
    云珧心想,得,是她瞎操心了,人家就是想借机喂她一把狗粮而已。
    冥界内阴气森森,幽暗诡异,远处时不时传来几声女鬼哭嚎的声音,渲染着哀怨的气氛。冥界掌管各路死魂,事务繁多,随处可见押送着鬼魂的鬼差。云珧边走边看,见那些鬼族鬼差都长得干瘦乌青,任劳任怨,只知道埋头干着活,也不会龇牙咧嘴恐吓外人,细看久了倒还挺顺眼。
    路过一片黑石板路,就看见不远处三生河边开着大片的曼陀罗花,云珧很喜欢这红艳热烈的花,还奇怪这死气沉沉的冥界怎么能开出这么妖冶的花儿。
    云珧此次来的匆忙,但黑芍似是早算到了一般,连问都没多问,就带着她前去存放宝镜的宝殿。黑芍转头看她还有心情赏花,也略微纳罕。云珧心情早就平复,她也一直觉得自己淡定的不像样,早前应华陨灭,接着重旭魂飞魄散,她难过归难过,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别人若是细细观察,定然觉得她有些冷静过头。
    黑芍随口问道:“那孩子之前把你囚禁在魔域,跟你说些什么了?”
    云珧愣了愣,轻轻摇头道:“也没说什么。”
    黑芍婉转的哦了一声,然后接着带路。
    两人来到宝殿门前,黑芍吩咐了几句,看守的几个鬼族侍卫就放她们两个进去了。
    窥魂镜是面比梳妆镜大不了多少的黑镜子,镜子边缘似是燃着一圈幽蓝色的火焰,需用法力开启。据说除了蛮荒禁地,六界死魂的归处皆可细查。
    黑芍问云珧身上可有带着重旭法力的什么信物,这样会更方便查看。云珧从袖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黑纸人,说是他的纸符咒,只是外人的法力催动不了,只能算是张普通的纸了。
    黑芍拿起黑纸人看看,又还回去,“还有没有其他的东西?”
    云珧想了想,摸了摸脖子,“那就只有这个玉坠项链了,这是前阵子他送的。可是我探查过,这只是个普通的玉坠,并没有法力。”
    黑芍接过玉坠放在手里,随即点点头。黑芍是个行家,她摆弄镜子半天,念着咒语,把其他几个界挨个搜寻一遍,一边查着,一边冲云珧说着什么这儿也没有,那儿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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