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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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绵锦仇怨太深,是活死人,亦是妖物,怨恨每滋长一分,盘踞在脸上的血藤便会蔓延一分,直至那张如画的容颜,被这狰狞可怖的血藤爬满。
    人若有憾,死后便难入轮回,故而有七日光景,留给其了却残愿。
    可她此生,处处皆不甘,谁能替她散去这无尽的恨,谁能还她一个楚旻晗。
    人间诸多看客,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他们来此,仅仅是为了铲除妖邪。
    云渺渺想要细问妖尸一事,却在此时忽然留意到苏绵锦周身杀意暴涨,浑身冒着浓郁的邪气,又哭又笑,口中念念有词。
    “什么王子皇孙,都是薄情寡义之人!但凡但凡有一人肯帮他说句话,但凡有一人留意到他的药有问题,但凡有一人陪着他!楚旻晗怎么会死?”
    “楚家的人该死!无心无情!怎配为君!楚旻煜不是一直想做太子吗,哈哈哈我让他如愿,他让我不许死,我也可以活着但他得死,他们楚家,上至国君,下至婴孩,谁都别想活!通通得给楚旻晗陪葬!”
    她放肆地大笑,血藤从黑暗中疯长而来,竟比之前所见的那些更为鲜红,仿佛随时会烧起来。
    世间咒术,如人,亦分三六九等,最简单的巫蛊之术,所需不过几缕碎发。
    但要断人阳寿,却需以命换命。
    望着这些鲜红的血藤,云渺渺似是终于想通了前因后果,猝然一激灵。
    苏绵锦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了她身上,眼中布满血丝,一笑,更为瘆人。
    云渺渺暗道不好,下意识地想拔剑,却猛然想起这里还是苏绵锦的梦境,寸情和霄明都不在身边。
    所幸不染还在腕上,但也因被困其中,神力被封大半。
    长鞭环身一扬,卷起哔剥火星,所及之处,于混沌中燃起刺目的光,触及血藤,竟烧着了其枝叶,令其连连退避。
    她不由一惊,下意识地看了眼手中不染。
    其触及妖邪,锋芒大盛,似也怒不可遏,周身火光迸溅,蓄势待发。
    苏绵锦有所忌惮地往后退了半步,望着她的眼神满是憎恨。
    积怨十载,以身饲妖,人心早泯,她已经分不清谁才是仇敌,不惜以全城百姓之血,咒杀楚家满门,此等恨意,此等罪孽,便是坠入十八层地狱,也不足惜。
    心无所眷,便无所惧。
    她这辈子,还有什么舍不下的
    “你是来帮楚家最后的活口杀我的,还是自命清高,前来为民除害的?之前劝说我的那些道士和尚,尸骨都埋在你脚下呢”苏绵锦歪着头,笑得狰狞。
    云渺渺神色凝重,并未低头查看是否真有所谓的降妖者的骸骨,握紧了手中不染,道:“你的一生,我无法感同身受,故而今日也无意多嘴劝你向善,但北若城与我的确有些渊源,由不得你继续为祸。”
    “这世间有什么好”苏绵锦笑着,突然疯魔一般咆哮起来,“这里有什么好!我善待世人,世人可曾善待于我!我做错了什么?你说啊!你们都一样,活该!都是活该!楚旻煜你不得好死!”
    她已分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谁,发狂一般地大笑着,用最恶毒话诅咒着,藤蔓吸食着她的怨恨卷土重来,从黑暗中悄无声息地迂回到云渺渺身后。
    杀气从四面八方涌来,云渺渺当即咬破指尖,往藤上一抹,不染应主,霎时火星四溅,数道流光齐涌,所及之处,从零星火烛,至燎原烈焰。
    她于半空中旋身一劈,炽烈火光绕身成环,越过无数血藤,朝苏绵锦当头劈下!
    苏绵锦面色一变,当即退避,身侧血藤蜂拥而上,层层叠叠地将她包裹其中,烧尽了外层的藤蔓,居然真挡下了这一鞭。
    云渺渺眉头微皱,毫不犹豫地连落两鞭!
    藤蔓觉察到苏绵锦的危险,匆匆涌来,如蚕蛹般将她护在中央。
    汹涌的邪气之中,燃起熊熊烈焰,随着接连不断的鞭影,一层一层地烧下去。
    苏绵锦虽已化妖,也仅能召血藤护身,身手如何能同云渺渺相较。
    血藤并非无穷无尽,直到那炽烈的火焰几乎烧到眼前,苏绵锦才反映过劳她并非是为杀她,而是要借她将城中藤蔓全部召回,一口气烧个干净!
    她慌忙撤回仅剩的血藤,仓皇隐没于黑暗中。
    似是早已料到她的去向,不染紧随而去,精准地缠住了她的腰,一把拖回!
    还未回过神,便被摁在了地上。
    “把咒术解了,告诉我,你是从谁手里得到这种妖物的?”云渺渺扣着她的脖子,将金光攒动的不染抵在她要害处,沉声逼问。
    苏绵锦却忽地一笑,戏谑地注视着她:“你该不会以为我下咒的时候,还给楚家的人留了后路吧?”
    她竭尽全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云渺渺,笑得残忍。
    “我告诉你,这诅咒无法可解,便是你杀了我,也救不了楚家的人!”
    说罢,她痛快地大笑起来。
    云渺渺眸光一沉。
    本以为杀了下咒之人,便能断了这冤冤相报的轮回,但看她这幅样子,献祭的怕不止血肉。
    咒术之中,最为狠辣的便是以魂为祭,愿永世不得超生,换得不可逆转之报。
    “楚旻晗拿命换了你的平安,你就是这么糟践的?”
    闻言,苏绵锦的笑声戛然而止,漆黑无光的眼中猝然涌起一阵酸楚与愤恨。
    第五百九十四章 :或许是替我自己报仇
    “糟践?我被软禁于此十年,每日活得生不如死,难道就对得起他了?你懂什么,你又知道他什么!十年,谁都不记得他了,除了我谁还能替他报仇!”
    说到这,她忽地从怒不可遏的狂躁中平静下来,痴痴地笑。
    “或许也不是这样我是想替自己报仇,对,替我自己,做个凡人杀不了楚旻煜,变成妖就好了,你看见了吗,他是不是死得很凄惨?我大夫说过我忧思过虑,坏了底子,活不长了,但他必须先死!只要他死了,我有怎样的下场都无所谓!”
    云渺渺加大了力道,将她摁回了废墟中:“到底是谁把这东西给了你!快说!”
    她身饲血藤,如今血藤被烧毁大半,妖性渐褪,很快她便会支撑不住,在这之前,定要弄清这邪物的来历。
    面对她的逼问,苏绵锦只是肆无忌惮地笑。
    正当云渺渺终于不耐烦,打算使些“手段”,严刑逼供时,忽然感到心口处传来一阵瑟缩剧痛,她险些一口气没缓过来,吃惊地低下头,只见一只消瘦苍白的手悄无声息地按在了她胸口,一道红光瞬息间没入她体内。
    苏绵锦的目光幽幽地望了过来,勾起了唇角,轻声道:“将血藤交给我的人,是位青衣公子,我不认得他,也不晓得他如何避开楚旻煜的耳目,进了我的屋子,但他教了我报仇的法子,给了我报仇的手段,他是我的恩人”
    “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我起初也是不信的,便问了他可有所图。”她的手指冰凉尖锐,将那缕红光推得更声,痛楚席卷而来,云渺渺几乎无法喘息。
    “他只要我回报一件事若是之后有位身负双剑,以金藤为武的女仙君找上门来,便将他交给我的东西,送入她的心脉现在,我不欠他了。”
    “咳!”痛楚深入骨血,云渺渺当即反手一掌,将她推开,却还是迟了一步。
    身后混沌倒退,她回过神来,竟又坐在了最初的那间洞房中。
    花烛泣泪,春暖红绡,屋外传来了热闹的贺喜声,早已死去的楚旻晗坐在她身旁,握着她的手,亲昵地唤她“小锦儿”。
    虚幻与现实错综交杂,她的指尖能清晰地摸到嫁衣上繁复的绣样,只是楚旻晗的手,凉如死尸。
    她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与起初陷入这场虚幻时如出一辙。
    这是从未存在过的记忆。
    是苏绵锦的希冀,是她幻想出的一场美梦。
    楚旻晗满面欢喜地说着方才在外头发生的趣事,云渺渺一面听,一面试图挣脱桎梏。
    “小锦儿,你怎么不同我说话,今日你我大婚,你不高兴吗?”楚旻晗忽然问道。
    云渺渺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静静地望着他。
    他忽然不笑了,冰冷的手抚过她的脸,凉得刺骨。
    “能娶你,我很欢喜,但我一人在下面,好冷你怎么都不来寻我?你怎么能舍下我?”
    尖锐的指甲划过她的皮肉,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她心中暗惊,却无法躲避,正欲孤注一掷之时,洞房外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崩裂声。
    她警觉地抬眼望去,屋顶竟如被撕碎的纸张,大片大片地往下掉,轰然卷起呛人的尘灰,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一只温暖的手扣住了她的腕,一把将她从床榻上拉了起来。
    她错愕地栽进了带着海棠花香的怀,望见“楚旻晗”被狠狠踹到了墙角!
    “拿你的脏手碰谁呢!”
    震耳的怒喝,将她从恍惚中拽了回来。
    这般理直气壮,就她所知,世上不会有第二人。
    她抬起头,先撞入眼中的,是半边血淋淋的肩,而后是一张满是焦躁,且怒不可遏的脸。
    他手中的墨鞭嘶嘶作响,杀意如洪,气息却十分不稳,抱着她时,胸口剧烈起伏。
    她不知他是如何找到这的,但他这副模样,想来并不容易。
    幻境土崩瓦解,眼前的一切都变回了原样。
    肮脏的废墟中,埋着遍地烧成灰烬的血藤。
    重黎低下头,一眼便瞧见了她脸上寸长的伤痕,眸中厉色又添三分。
    “这么看着本尊作甚?这破地方藏在地底,本尊费了些工夫才找到,是耽搁了一会儿,还有没有别处受伤?”
    闻言,云渺渺忽然想起了方才苏绵锦打入她体内的东西,只是那是个什么东西还不得而知,一时无从说起。
    于是,她踟蹰片刻,摇了摇头:“我只是有些意外,您打人怪狠的。”
    重黎眉头一拧,反倒比她诧异:“你管那玩意儿叫人?”
    她怔了怔,茫然地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滚落在废墟间的“楚旻晗”已经爬了起来,面上皮肉寸寸崩裂,正一片片接连脱落,纸糊的人一般脆弱,瞧着分外瘆人。
    这若能称得上“人”,可真是瞎了眼了。
    她身陷幻觉中,以为自己不能动弹,不能言语,连看到的人都并非本来面貌,自是与突然闯入的重黎所见不同。
    那层人皮脱落后,竟露出了一张布满血藤的狰狞面容。
    不仅是脸,连身上也未能幸免,像是刚从血里捞出的厉鬼,脚下白骨累累,血流如河,漆黑无光的眼正幽幽地盯着他们。
    云渺渺惊得心口一跳,虽已面目全非,但其身份,她还是猜得出的。
    “那是苏绵锦”她望向重黎,“一会儿动起手来,劳尊上手下留情,暂且留她一命。”
    闻言,重黎费解地睨了她一眼:“怎么,这么个怪物你还心生不忍了?”
    她摇了摇头:“这血藤的来历只有她知道,我有些话要问她,且她还是阿湛的生母,能留句遗言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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