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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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遥岑率领一众魔族跃上云端,看清其出处后大惊失色,当即传音与重黎。
    “尊上!这方向是锁天塔!”
    重黎面色发沉,侧目看了他一眼。
    “敖洵是吧,本尊记着你了,东海偌大,你最好烧个香,祈祷本尊要找的东西安然无恙。”
    留下这么一句颇为瘆人的话后,他便御风而去,转眼间消失在东海之上。
    敖洵怔忡地站在海岸边,顿时感到背后发凉,脚下虚软,这口气,也徐徐喘了出来。
    海岸绵长,却显得有些冷清,他靠着礁石等了许久,终究没能等到要等的人。
    夜叉浮出海面,本就一片青黑的脸已经吓得发白,瞧见他后便连滚带爬地上了岸,跪在他脚下直哆嗦。
    “大殿下,您可吓死小的了!龙王陛下正满东海寻您呢,您快跟小的回去吧!”
    看着他都快急哭了的样儿,敖洵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没事,无需大惊小怪。”
    夜叉直叹:“您身子还未养好,龙王陛下千叮咛万嘱咐须得静养,您怎么突然跑上岸了?”
    “怎么,我如今连上岸都不成了?”敖洵苦笑着看了看自己苍白的双手,夜叉似是晓得自己说错了话,干忙闭上了嘴,一阵沉默后,敖洵叹了口气,“罢了,回去吧。”
    他走向海边,抬头望向天边。
    残息犹在,已再不见那重黎踪影。
    他暗暗皱了皱眉,总觉得方才那个颇为嚣张的魔族的话,在脑海中萦绕不去。
    明明素昧谋面,却为如此斩钉截铁的口吻而心生动摇。
    东海,有邪祟。
    第二百五十五章 :锁天塔
    一个时辰前,崇吾宫中烛火幽幽,静得落针可闻。
    云渺渺站在一盏缠枝灯下,仰头望着那些看似温暖,却冷得像冰的火光,抬起手,轻轻一拂,一朵烛光眨眼便熄了。
    她不由一怔,有些愕然。
    原来是可以扑灭的啊。
    在灯下站了许久,四周仍旧是冷的,不知怎么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说来颇为荒唐的念头。
    即便晓得魔界的火暖不起来,却还要将这儿照得灯火通明,住在殿中的人
    该有多怕寂寞。
    昨日夜里,魔尊没有回来,说了“去去便回”,她在榻边坐了半宿,便晓得他多半不会回来了。
    明明总想着早日逃出魔爪,回天虞山去。
    可当真意识到明日便要离开,倒有些五味杂陈。
    该如何说呢?
    不舍?应当不会。
    焦虑?多半怕更多些。
    除此之外,脑海中一度浮现出那位嚣张跋扈的魔尊大人缩成一团的模样。
    如此不可一世的人,原来也会有畏惧,也会有难以自持,哭出声的时候啊。
    那位早已过世的“师尊”,他口中心怀天下,似是遥不可及的人,算不算一位好师父呢?
    大概算不上的。
    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念头呼之欲出。
    而后,便是一阵无端的心愧。
    “主上,去锁天塔的路都探明了,还有一个时辰魔界大门便会在三生石旁打开,咱们须得速战速决。”镜鸾从窗外飞入,提醒她该走了,却见她有些恍然,不由疑惑,“主上,可有什么为难之处?”
    云渺渺抽回了神,摇摇头,无奈地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觉得咱们这一逃,无论成不成,魔尊想必都得气得够呛。”
    镜鸾略一皱眉,权当她在说笑。
    “先离开这再说吧,再过一会儿那霓旌会来送药,须得避开,若余鸢给的牌子当真管用,咱们必定能顺利到塔下。”
    昨日,余鸢出现在崇吾宫前,无谓的闲谈令人不解,但说得还算客气,临走前留下一块牌子,说是能够自由出入魔界各处,是重黎给她的东西,无事可做之时,可四处散散心,不必担心遭到阻拦。
    虽说无功不受禄,天降的好处必有图谋,但这东西似乎是真的。
    不论余鸢是为了从她身上探听重黎隐瞒之事,亦或是有意将她收为己用,有了这块牌子,她便无需为掩人耳目而愁,一路直奔锁天塔。
    既然不必在此处逗留,也就无谓与之斡旋,只要今日拿回佩剑离开魔界,她便赢了。
    将牌子揣入怀中,云渺渺点了点头:“走吧。”
    她将昨日找到的袍子和断剑一并收入乾坤兜,得亏之前在冰山地狱她耗尽了这些年搜集的所有法宝,空空如也的兜袋也就没有被魔尊放在眼里,竟让她留在了身边。
    而今倒是派上了用场,不晓得魔尊若知在此处棋差一招,会作何感想。
    她收拾妥当后,步出崇吾宫大门,顺手将门合上,施法插上了门后的栓,如此一来,应当还能多拖延一会儿。
    桑桑在前引路,她径直穿过这条无处可藏的青石路,四下一片静谧,她紧紧握住了怀中那道牌子,敛气屏息,背后冷汗几乎湿透了衣衫,隐隐感到邪气的流动,却当真无一个魔族现身拦她。
    直到走下桥,身后的崇吾宫渐渐远去,她才得以松一口气。
    镜鸾看了她一眼:“主上,从这儿到锁天塔只有半里地了,便是魔族也不敢轻易靠近,须得更为谨慎。”
    闻言,她抬起头,望着远处高耸入云的白塔。
    云间寒光涌动,狂风卷涌,似有天雷攒动,在浓重的天幕之后蓄势待发。
    檐牙高啄,如利爪张狂,天光乍亮,将塔身照得一片煞白。
    霄明和寸情,就在那。
    她吞咽了一下,终是迈出了这一步。
    越往前走,四下瘴气越重,修为不到家的,待上片刻都痛苦难忍。
    而法力高强的,便是有守卫,也拦不住,倒是省了调拨人手的麻烦。
    镜鸾的灵障足足叠了三层,才将四下瘴毒尽数阻隔,但弥漫在周围的恶念与怨气,依旧如饥饿的困兽,萦绕不去。
    凡人心念不定,易受教唆,便是如步清风这般在仙门修行多年的弟子,也不敢自诩心如止水,自不必说只是区区颜驻期弟子的云渺渺。
    石林昏暗,绵长的深影被徐徐拉长,无数邪念如浓墨,从四面八方流窜而过,如锐利的刀刃,便是没有伤口,也令人感到尖锐的痛楚。
    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恨入骨。
    欲念,嫉妒,怠惰,贪婪,傲慢,暴怒世间所有的阴暗念头仿佛都藏身,哭嚎叫嚣,一幕幕,尽是这泱泱六界,最见不得光的丑恶。
    看得多了,世间便好像就是如此。
    肮脏。
    恶心。
    自私。
    她在不觉中陷入沉思,回想起的,皆是这三生所历经的苦楚与欺辱。
    好像总是如此。
    无论是北海,招摇山,还是白辛城,她所看到的,是一双双冷漠的眼,厌恶的嗤笑,不屑一顾的轻蔑。
    是冰原般的人间。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无暇怜悯,无暇回顾,枕边人终成陌路,至交转眼为仇。
    哪儿都是苦的。
    她如今走的这条路,真的对吗?
    修仙悟道,博爱世人。
    悟的是什么道?
    爱的又是什么人?
    她当真想要这么做吗?
    脑海中的声音断断续续,混在一出,乱了心绪,一遍遍地问她。
    值得吗?
    不如随性而为,逍遥快活,管它什么苍生,什么人间!都是恶心的垃圾!
    谁管过你的死活呢?看看你,比草木还要不如啊
    那些声音越来越清晰,仿佛贴着她耳旁低语,四周仿佛忽然间暗了下去,从瞬息而过的岁月洪流中,她看到了自己。
    孱弱,孤独,从北海漫天大雪,到浮着薄冰的不夜天的浣衣池旁,无论什么时候,都只有一个人,在这冷暖自知的人间踽踽独行。
    于是她不由想。
    就这样吧。
    就这么算了吧。
    她拿什么去怜爱世人呢?
    那样的人死了不是更好吗。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厉喝,灵气冲荡,她陡然回神,四周再度亮了起来,她眼前分明是一处断崖。
    再跨一步,便会跌入深渊。
    镜鸾目光凝重地望着她,一双碧瞳,倒映着她恍惚的脸。
    风声萧然,冷得刺骨。
    没有白辛城,也没有不夜天。
    “我方才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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