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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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嘶”重黎这会儿手脚都如孩童一般脆弱,哪禁得住这样一捏,恰好又毫无防备,登时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正要斥责,却望见她低头看向了他,眼中染着一抹笑意,整个人都明亮了几分。
    “您喜欢看这个么?”
    他本想说“不喜欢”,可话到了嘴边,瞧见那双眼,又生生地咽了回去,不自在地干咳一声:“就算你这么问,我也看不到。”
    闻言,她这才反应过来,他这小胳膊短腿儿的,淹没在人群中,连个缝儿都瞧不见,方才一直这么被鬼魂挤着,哪有机会看什么杂耍。
    “您怎么不吭一声啊?”她无奈道,不假思索地俯下身去,将他囫囵抱了起来,瞧着岁的奶娃娃,抱在手里倒是敦敦实实的,很是甸手。
    “你!你放我下来!”重黎始料未及,眨眼间已经坐在了她臂弯里,顿时惊慌起来!
    “嘘。”她全然没将他的怒视放在眼里,“这样能看到了吗?”
    被一个小姑娘这么抱着,他感到自己的耳根都要烧起来了,可这一路他凭着仅剩的法力维持人形,早就没了挣扎的余力,转头望去,当真看到了杂耍的景象,千奇百怪,令人叹为观止。
    莫说云渺渺没见过,他平日里也没什么闲情逸致去看这些不入流的玩意儿,然今日亲眼所见,倒是觉得有些新鲜。
    “你们凡人平日里喜欢玩这些?”他面露狐疑。
    这话问得她一阵尴尬:“也不是人人都会这个,这个在街头,能讨赏钱的。”
    恰好此时耍完一轮,有一鬼魂托着铜盘前来讨赏,步清风等人都一一放了几枚冥币,轮到重黎面前,他犹豫了片刻,试探着将手中的冥币放在了那铜盘上。
    “多谢小公子!”那鬼魂客客气气地笑道,竟然还给他递了一块糖,而后便从他们跟前过去了。
    重黎怔忡地望着掌心的糖,一时无言。
    “这是在夸您呢。”云渺渺顺势道,“看来您也算个讨喜的孩子。”
    重黎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杂耍继续下去,竟牵出一只鬼猴,如人间猴戏那般操练起来,重黎嘴上嫌这幼稚,却是看得挺来劲儿,面具下目光灼灼,瞧见那鬼猴走刀剑,小拳头都攥了起来。
    霓旌在一旁瞧着,忍俊不禁。
    可是看着看着,他隐隐感觉到自个儿的尾巴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一挠一挠的,又麻又痒。
    龙尾和龙角一样,本就是极为敏感的部位,这么一薅,酸麻之感从脊骨直蹿上天灵,好不容易凉下来的耳根嗖地烫了起来!
    他咬牙切齿地瞪着“始作俑者”,她居然能面不改色地看杂耍,没有半分心虚!
    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挤出了怨恼之言:“云渺渺,你立刻放开本尊的尾!巴!”
    闻言,她转过头来,一脸风轻云淡。
    “是您的尾巴么,我还以为是衣裳。”说着,毫不客气地又薅了一把。
    幼龙的尾须,摸起来比丝缎还软滑,鳞片也尚且没有长成刀刃一般坚硬,捋上去略微有些粗糙,手感很是微妙。
    “”他估量着自个儿还有没有力气掐死这怂包。
    尾巴在衣衫下猛地一甩,抖开她的手,又悄无声息地缩了回去,速度之快,得亏霓旌没眨眼,才瞧见一瞬。
    之前在屋里没敢多看,诚然尚小,但确实是一条颇为漂亮的玄龙尾。
    四海龙族虽多,但多是白龙,赤龙,稀罕些的当属东海龙宫,前些年诞下一条青龙,已经当个宝儿似的养起来了。
    而玄龙,就她所知,眼下这四海八荒,也就剩她家尊上这么一条,论稀罕,估摸着无人能及,一枚鳞片放在市井里,都是价值连城之物,要不是怕被尊上吊起来打,她早想下手抠几片了。
    这姑娘倒是厉害,仗着尊上法力被封,正是好欺负的时候,上手就戳龙角,这会儿更是连尾巴都没放过,不知是真不晓得自个儿这是在调戏龙族,还是活腻了的边缘反复试探后属实忍不住先过把瘾。
    也不晓得她到底对那条尾巴做了什么,眼见着尊上的老脸都给她薅得红透了,白白嫩嫩的奶团子愣是成了粉团子。
    越看越觉得真是要命啊!这般场面若是教崇吾宫那帮老东西看到了,尊上数千年的威严都得扫地!
    “我就捋了一下,您别这么小气嘛。”
    他咬咬牙:“本尊的尾巴能随便让人碰吗!”
    “那当您的部下能薅您的尾巴么?”她不死心地追问。
    重黎脸都黑了:“不能!!”
    “噢。”她唔了一唔,“看来做您的下属,似乎没什么好处。”
    他简直要给她气死,抬手戳向她眉心:“本尊连逆鳞都给你了,你就知道尾巴!出息!”
    “这多一点好处,得人心。”
    “你想得美!不给!”
    他斩钉截铁地将这苗头掐了个稀烂,断然不能教它“春风吹又生”。
    今天抱到魔尊了吗?
    云渺渺:抱了!
    今天戳到魔尊的角角了吗?
    云渺渺:戳了!
    今天薅到魔尊的尾巴了吗?
    云渺渺:薅了!过瘾!得劲儿!
    第一百四十六章 :缥缈笛音
    长街熙熙攘攘,飘荡的鬼魂添了几分喧闹,眼前的猴戏还在继续,叫好声不绝于耳,看着看着,不知何时便恍惚起来,眼前的场景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像是一场梦,那些灯火落在她眼中,仿佛要将她扯入一场漫漫洪荒。
    原本在身边的步清风等人都不见了,只剩下司幽,他换了身衣裳,紫衣金冠,眉间一点金红,摇着一把银色折扇,正笑着同身旁一位蓝衣女子说着话。
    那女子面貌昳丽,生得一双颇为漂亮的丹凤眼,眼尾绘着青蓝的花钿,似是流水祥云,万般明丽端在眉眼,只是听着身旁的人的絮叨,露出一丝不耐烦来,转过头来看向她。
    主上,我能打他一拳么,照着脸的那种。
    女子的声音模模糊糊,仿佛隔了一层雾传到她耳中,却又一丝耳熟。
    司幽哑然失笑,同样模糊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过来。
    小阿鸾,你这可就不厚道了,论位份,我可在你主子之上呢。
    不干实事,成天就晓得游手好闲,还好意思跟我主上比?
    唤作“阿鸾”的蓝衣女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她始终晕晕乎乎,总觉得哪儿不太对,眼前的灯火依旧绚烂,九莲灯在高塔飘摇,天边的光,似乎比印象中更昏暗些。
    怀里空空荡荡,也不知重黎去哪儿了,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仍是白衣,却不是她记忆中窄袖束腰的天虞山弟子服,颀长的衣裙,金丝绣作的挽香玲珑,一双藤枝臂钏,悬着晶莹剔透的圆润的瑶碧石。
    在她垂眸的刹那,一缕朱红丝绦自发间滑下,她的手心里好像还攥着什么温温软软的东西,一边一个。
    侧目看去,竟是两个白衣少年。
    不知是在置气还是怎么了,二人不约而同地扭着脸,各自看向两旁的街景,倒显得她左右为难。
    诚然看不到脸,这身姿倒是清瘦挺拔,颇有几分意气风发少年郎的意味。
    她想不起自己为何要牵着他们的手,但眼前的杂耍,倒还精彩。
    司幽又同那蓝衣女子争执起来了,接不上话了便无奈地看向她,啼笑皆非地同她抱怨。
    你瞧瞧她,对你毕恭毕敬,在我这就没大没小,是不是该先送去东华那儿教教规矩了,这日后要是嫁过来,我哪吃得消啊?
    你别管那俩臭小子了,多大人了还能跑丢不成?
    来这儿啊
    陵光。
    “渺渺?”耳边突然传来司幽的声音,吓得人抖一激灵。
    “啊?怎么?”云渺渺忙回了神,眼前的灯火褪去了迷蒙,骤然清晰起来,怀里顿时沉甸甸的,她错愕地看了眼,一脸凶巴巴的奶龙团子也正望着她。
    “喊了你好几声都没反应,看个耍猴的你都能魂不守舍?”
    “是不是累了?”司幽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两下,“鬼市阴气重,可有哪儿不适?”
    她恍惚了一阵,摇摇头:“没什么可能被灯火晃花了眼。”
    她晃了晃脑袋,恢复了平静。
    “阴间灯火是用来给鬼魂引路的,于活人而言,神魂难免受些影响,莫要盯着看。”桑桑用翅膀遮住她的眼睛,让她合眼缓一缓。
    “的确,修为不足,不宜多看。”霓旌也道,顺势提醒了步清风和余念归。
    二人打起精神,以免心神不定。
    “这么没用还偏要凑热闹”重黎叹了口气,“放我下来。”
    闻言,她愣了愣:“您走得动了吗?”
    她记得方才一路走来,他气息都有些不稳。
    重黎鄙薄地白了她一眼:“你真当我是个寻常孩子了?”
    她俯下身,松开了手,他当即跳了下去,这小短腿在空中迫不及待似的一扑棱,逗得旁边的司幽险些笑出声来。
    杂耍看得差不多了,众人便继续往前走,经方才那一吓,之前那些似曾相识的画面也都烟消云散了,她虽想问一问司幽,但那难保不是鬼市灯火造成的幻觉,此时开口,属实唐突。
    踟蹰片刻,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重黎倒是恢复了些精神,只是也仅此而已,若以原本的模样见人,只怕又会像之前那般,仿佛染了重病,便是变做个奶团子,此时也较劲儿似的定要走在她前头,那头巾尾端一搭一搭地晃着,有些调皮,她不由得微微勾起了唇角。
    忽然,不知从何处传来缥缈的笛音,仿佛从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伸出了利爪,令她背后一凉。
    她立即回过头,身后却只有来来去去的鬼魂,带着一张张凶神恶煞的面具,从她眼前经过。
    “主上,怎么了?”桑桑疑惑地望着她。
    其他人也停了下来,见她脸色不大好,顺势问了几句。
    “你们可有听见笛音?”她狐疑地扫视四下,却并未找到吹笛之人,那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虚渺不定,在她耳边回荡了片刻,便停了。
    “笛音?”步清风思索片刻,摇了摇头,“并没有什么声音啊,你是不是听错了?”
    “是啊,这儿哪来的笛音?”余念归附和道。
    司幽和霓旌也不得其解,更不必说法力几乎尽失的重黎了。
    “是不是累了?”桑桑担忧道,“您若是哪儿不舒服,可别憋着不说。”
    云渺渺眉头紧锁,也不免有所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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