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根凶简_分节阅读_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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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头灯忽然亮起,木代从床上坐起来,光着脚下床,似乎是要去洗手间,但是才走了两步,忽然坐下来。
    盘腿坐到地上,呆滞的,不知道当时霍子红把摄像机安放在什么位置,这个时候,竟正对着她的脸。
    罗韧看木代。
    她那时候是小,真小,直发,脸上带着稚气,细细的胳膊,清瘦的身条,胸部已经开始发育,微贲的弧度,睡衣勾勒出青涩的身形。
    如果现在他称木代是“我的姑娘”,那个时候,要叫“我的小姑娘”了。
    木代抹眼泪,在哭。
    克制的哭,尽量不发出声音,小脸皱成一团,拿衣袖抹眼泪,哭一阵停一阵,喃喃地说:“我该怎么办啊。”
    罗韧想伸手出去,摸摸她的头发。
    这世上的事情,往往不是是非分明黑白有度,左右结构的“对”或者“错”字描摹不了人情百态,霍子红的追述,即便拿到罗韧面前,他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去理清,何况是那时候的木代。
    没人教她,也没人引领,她认为自己有罪,霍子红让她认罪,沈家已然当她罪大莫及,这罪,就算是已经坐实了吧。
    她伸手往枕头底下摸,抽出来一把刀子。
    家常的水果刀。
    罗韧看到,她拿着刀子,先在手腕上比划,又在咽喉处,最后,刀尖对着心脏,持刀的手一直发抖。
    罗韧的心收紧,身子前倾。
    然后,她眼一闭,右手一紧……
    罗韧觉得耳边嗡嗡的,明知道自杀绝没有成功,那一时刻,还是呼吸一停。
    木代忽然睁眼。
    眼神狠戾,神色几乎称得上是尖刻了。
    她负气似的,咣当一声把刀子扔远,厉声说了句:“关你什么事!”
    罗韧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她是对那一个木代说话。
    她语速很快:“又不是你杀的人,关你什么事。你也差点摔死,好不容易捡回条命,难道还要赔上去?”
    胸口起伏,气愤难平,像阴郁的黑暗少女。
    炎红砂说的没错,木代自己也猜出端倪,双重人格。
    罗韧转头看霍子红:“木代可能有双重人格这回事,我其实已经猜到……”
    霍子红说:“还有一小段,看完它。”
    木代的表情转换,忽而柔弱痛苦,忽而狠决桀骜,罗韧不想再看,怕看多了,这种印象挥之不去。
    好在,看时间的显示进度,快播放完了。
    就在这个时候,木代忽然抬起了头。
    她表情平和,双目微微眯起,眉头微蹙,像是厌烦,又像是嫌恶。
    她说:“你们两个,别吵了。”
    视频就到这里,戛然而止。
    屋子里静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张叔的水果塑料袋又在哗啦啦的响了,全然的噪音,让人想把那兜水果扔到地上,狠狠踩的稀烂。
    罗韧说:“我对心理学没什么研究,如果解释的话,请用我听的懂的说法,尽量通俗。”
    何瑞华首先坦诚一件事,关于木代异常的证据和影像资料,罗韧看到的,就已经是全部了。
    全部?只是这段视频?
    罗韧觉得不可能:“然后呢?”
    “然后,她就以我们都想象不到的速度,治愈了。”
    “治愈?”
    何瑞华先生尴尬地着重发音:“自愈,自己治愈。”
    他拖开椅子,从那张厚重的书桌后起身,拉过一边的白板,用荧光笔在上面画了三个圆圈。
    第一个最大,里头写了个“隐”字。
    第二个适中,里头写了“木代”两个字。
    第三个最小,里头写了“2号”。
    罗韧看向最大的圆圈:“那个是主人格?”
    “是。”
    “一个这么多年都鲜少露面的人格,是主人格?”
    “有些人从不露面,幕后操纵,控制整个帝国。有些人忙前忙后,只是御前行走。主次不看露面次数,看势力比重。”
    如果是平时,这样的说辞,罗韧大概会笑一下,但是此时、此刻、此地,没有心情。
    何瑞华说:“可供分析研究的资料太少,很多是我的推论。你听来参考,可以不相信,欢迎一起探讨。”
    典型的知识分子口吻。
    罗韧点头:“你说。”
    “我想,你同意这样一种说法,人的本性渴望存活,这种渴望甚至存在于无意识中。就好像,有些说着已萌死志的人,车子撞来,还会下意识躲避。”
    罗韧同意,对这世上大多数人来说,死,还是要付出很大的勇气的。
    “因为存活的渴望,所以人有自救的本能。如果追究到极致,饿了吃饭,渴了喝水,都是一种自救。”
    罗韧静静听着。
    何瑞华看那块画板:“木代当时,是一种自救。”
    “以她那时的年纪、面对的压力,如果继续下去,很可能不是死就是全盘崩溃,所以我认为,她在自我的认知里,形成了一种攻守策略。”
    “主人格,带着这种压力,或者称之为罪孽的感觉,隐藏,也可以说是沉睡。”
    罗韧沉默,以木代的日常表现,确实看不出她是受过强大心理创伤的人,她单纯可爱到近乎简单。
    罗韧忽然想到木代被泼水煮鱼那一次,当时泼她的女人,很可能是沈雯的家人。
    他沉吟:“但是木代,并没有忘记八年前那件事。”
    何瑞华说:“我个人倾向于觉得,这是一种策略。如果她完全忘记,反而出问题,因为那就属于明显的精神异常了。”
    他谨慎的选择措辞:“她记得,但这种罪孽的影响不深刻,如果说以前是深入骨髓,现在可能只影响皮层,也就是说,只有当事情被提起、或者临到眼前,才会对她引起心理波动。她自己为自己创造了八年多的宽松空间,这也是一种逃避。”
    罗韧无法反驳,木代被泼那一次,确实当时的表现很异常,但也必须承认,后来她恢复的很快。
    类似反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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