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鳞_分节阅读_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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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要打架了。”司仪在台上大喊,“看准了下注,买定离手。别怪我没告诉你们,鲶斗士打过十二宫,纵然长得丑,身强体健壮如牛。”手上小竹枝在他身上敲了敲,“肌肉不是白长的,擂台不是白搭的。外地人欺负我们本地人,能忍?”
    台下虾兵蟹将还有乌龟伸脖附和:“不能。”
    “不能就好,打他丫的!”
    龙君往下注的桌上看了眼,相较于天时地利的鲶鱼来说,瘦弱的鳗鱼那边几乎乏人问津。他悄悄抓了两片金叶子买小,如果赢了,那一大堆银钱可就是他的了。
    他优雅微笑,决定暂时按兵不动,等胜负分出来再说。遂坐回去观战,鼓声越发急了,战事一触即发。
    鲶鱼把双锤舞得呼呼生风,擂台那头的鳗鱼笔直站着,像一根半枯的芦苇。花架子在实战中是不起多大作用的,鳗鱼静静看着他装逼,忽然出手,快如闪电,势如风雷,只一招,那条鲶鱼咚地一声仰天躺倒,昏死过去了。
    鱼虾们大惊,对这个结果感到难以接受。明明那么强壮的鲶斗士,为什么没有出招就被搞定了?大家群情激奋,恨不得有人出头接着打。所有目光都聚集到惊虹驸马身上,“驸马爷,您说怎么办?”
    惊虹摸了摸鼻子,“什么怎么办啊,愿赌服输,败了就是败了。”
    “我们的意思是,您可以借此机会一展身手,为了捍卫三千水族的面子,打他丫的。”
    惊虹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什么面子?面子工程要不得。”开玩笑,一个这么擅长打架的鱼痞都不是外来客的对手,他是养尊处优的驸马,万一战斗中伤了胳膊伤了腿,或者一不小心划破脸毁容了,谁来负责?
    龙君悄没声的,把桌上那些金银都撸进了他的乾坤袋里。众鱼虾大眼瞪小眼,“这是谁?”
    他抬头一瞥,立刻把那些试图刨根问底的河鲜吓得噤若寒蝉。干什么?他们驸马都说愿赌服输了,有什么问题吗?不过赚完了钱,该办的事还是得办一办。叫了声鳗鱼,“还不束手就擒?”
    众鱼虾哗然,“难道这才是传说中的高手?”只是长得太好看了点,通常颜值高的除了搔首弄姿,没有别的能耐。
    台上的鳗鱼转过身,一双乌黑的、没有瞳仁的眼定定看望向他。终于认出他来,低呼了声道九川,顿足化作一道虹,嗖地一声便窜出水面逃走了。
    ?
    ☆、第章
    ?  他妈的,看见大神不参拜,居然就这么跑了?龙君把乾坤袋挂在腰上,一脚塌翻了旁边拍手起哄的鱼虾。震震衣袖,袖笼中激射出两道光,一霎隐没于天宇。很快晴空万里逐渐阴沉,闷雷阵阵、乌云翻滚,竟是大雨拍子要来了。
    河鲜没见过这种情况,大雨不稀奇,可是时节不对,眼下惊蛰还没到,弄出这么大的排场,绝对大丈夫。
    大家都浮上水面看热闹,乌沉沉的天几乎压到头顶上来。云海奔涌,如滔天巨浪,中心凝聚旋转,形成一个漩涡,越转越大,整个穹顶像一面沙盘,狂风如何肆虐,云层就显出什么走势来,景象确实有点瘆人。惊虹驸马问龙君:“偶像,布景都搭好了,您还不出马?”
    龙君不屑地一哼:“区区鳗鱼,何用本座出手,本座的坐骑就能收拾她。”
    惊虹纳罕地看向空中,那两道光在乌云间穿梭追逐,忽然雷声大作,闪电稠密如针芒,惊天动地地照亮四方。废了好大的劲儿才看明白,原来那两道光是两只眼睛,龙君的坐骑是只大雕。果然彪悍的人生不用解释,把坐骑藏在袖袋里的,可能除了这位高人,再无其他了吧!
    一声清鸣,震醒九州。惊虹驸马叼着手指头问:“那个鸟,是凤凰吗?坐骑不会还有别的隐晦作用吧?”
    龙君转过头来,看表情想劈死他,“那不是鸟,它叫风蹄,本座爱宠,平时可以变化,基本来说,原形是马。”
    哎哟,学名难道叫白龙马吗?不过看样子是真厉害,反派被追得无处可逃,那灰灰的人影左躲右闪,挨了好几下,惊虹驸马摇头,“天雷击中怎么还不化成焦炭?你的雷质量不过关啊?”
    龙君淡定得很,抱胸站着,曼声道:“这本来就不是天雷,不过是风蹄的法术罢了。你以为天雷可以随便用吗?要上面批条子的。这个雷可以打散她的灵力,不消四五下,她就要现原形了。”
    惊虹暗自吐舌,果然好大的杀伤力啊,现了原形虽然不要命,但是道行毁于一旦,再要修成人形,得花上好几百年。而且有前科的妖怪审批特别严格,到时候能不能拿到赦免,还得看人品。
    众鱼众虾开始倒竖,劈中一下就欢呼:“五……”
    砰地一声,“嗷嗷,四……”
    “三!”
    “二!”
    “一!”
    “一!”
    “一……”
    怎么不管用?不是说好了四五下的吗?大家眼巴巴看向龙君,他没办法,向空中喊话:“风蹄,你再偷工减料,本座要发火啦。”
    才喊完,那闪电立刻变强了,直接从线状变成了球状。鳗鱼见势不妙从空中直奔过来,河鲜们顿时乱作一团,惊虹忙躲到龙君身后。头顶上的风蹄是愣头青,还在紧追不舍,一个闪电劈歪了,朝龙君面门袭来,他抬手一挥格开,掐起指诀就打算把鳗鱼打个魂飞魄散。
    “君上饶命!”那鳗鱼降下来,跪在他面前的水面上磕头,“别打了,小的甘愿领罪。不管怎么样,殴打当事人是不对的,会遭到社会各界谴责的。”
    算她识相,否则就要她好看。龙君对她刚才的逃跑行为很光火,“见到本座来了,你跑什么?难道你以为自己能逃出本座的手掌心?”
    阿嫚泪流满面,“要是束手待擒,那我就是傻瓜。不管能不能成功,跑还是要跑一下的,否则太没有面子了。”
    龙君因为耽搁了看傻鲛成年,满肚子牢骚没处发泄,气哼哼叫风蹄,“先把她押回哑海,听候发落。”
    阿嫚说不要,连连搓手,“小的情愿跟着龙君,要是落到北海海主手里,我就完了。龙君,我有个大嘴巴的毛病,有时候喜欢胡言乱语,要是把夷波的出身……”
    龙君变了脸色,霍地伸出手,扣住了她的脖颈,“本座没有杀生的嗜好,不过你要是管不住嘴,本座可能会不小心失手,那就不好意思了。”
    阿嫚被他捏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艰难地看他一眼,只见他长发凌空飞舞,眉心轮鲜红欲滴,满脸的肃杀之气,一副要走火入魔的样子。她吓得噤声,忙表示自己能守住秘密,他这才松开手。终于能喘上气了,她捂着脖子大声咳嗽起来,他转身抬起手,半空中的风蹄化成一道光,重回他的袖袋里,天色也渐渐放晴了。
    惊虹驸马有一肚子的问题:“偶像,你为什么不让坐骑露面呢?坐骑坐骑,不就是又坐又骑吗,哪有装在身上当挂件的道理,做你的神兽也太惬意了。”
    龙君懒得搭理他,垂眼看阿嫚,“真没见过你这么没出息的,玄姬的千年道行你是白得了,好歹把自己弄弄干净好吗,凑近了闻一股味儿,你怎么就人穷志短成这样?”
    阿嫚扒拉扒拉满头乱发,露出一张花容月貌的脸来,哽咽道:“你以为亡命天涯的日子好过吗?天天担心有人追来,连如个厕都要四处张望,哪有心思打扮自己。现在可好了,知道不必再逃了,反倒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龙君,小的愿意接受制裁,但是希望能给我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毕竟我还年轻,以前也没干过什么坏事……”
    他抿着唇,探究地打量她,她提到夷波的身世,可见这条鳗鱼不简单。想询问她,又碍于边上全是眼睛耳朵,不得不按捺。
    惊虹驸马旁观了半天,原先是对正派打怪没什么感觉的,但是当这个妖怪把脸从一堆乱发里抠出来后,他怜香惜玉的爱好立刻发作了,美丽的小囚犯有种苦情的味道,值得出手相帮,“那个……得饶人处且饶人嘛,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龙君瞥他一眼,幽幽道:“公主确实应该好好管教你了。”
    惊虹驸马依旧不以为然,对阿嫚道:“吸取教训,重新做人,龙君是位有肚量的海主,必然不会和你斤斤计较的……”
    他这里说着,见阿嫚作呕吐状,干呕了好几下。当时惊虹驸马的内心就崩溃了,他替她说好话,居然惹得她反胃吗?他恍惚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难道男性魅力直线下降了?最近遇见的漂亮姑娘不知怎么个个对他不感冒,夷波听干爹的、阿螺对他恶形恶状,现在这个更好,阶下囚而已,看见他就要吐……驸马起了归隐的念头,看来他应该收收心了,免得再丢人现眼。
    他在心灰意冷中看到鳗鱼继续呕吐,吐了半天,噗地一声吐出一颗内丹来。然后托在掌心,向上敬献。
    啊,难道不是因为对他反感才出现这么大生理反应的?驸马感觉人生又有了希望。殷情地去搀扶,软语温存:“鳗姑娘小心身体,最近气候不好……”
    阿嫚说谢谢,转头对他嫣然一笑,惊虹驸马顿时石化,三魂七魄从头顶上飞了出去,惊声大叫着,一溜烟跑得连影子都不见了。
    就是这么现实,男人都是靠不住的。阿嫚摸摸脸上两排腮,又自卑又伤心。内丹在的时候,可以用灵力隐藏缺点,现在内丹不在被打回原形,漂亮也就离她远去了。
    千年道行的凝结,那珠子发出澄黄的光彩,表面有银波流转。当初她留下内丹,把玄姬当瓜子皮似的吐了,害得人家堂堂南海夫人原形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罚她肯定难以平息怒火。
    龙君把内丹装进袖中,漠然道:“你的罪责不由本座发落,回南海后把你送到玄姬宫,她想清蒸还是红烧,看你自己的造化吧!”
    忙了这半天,忽然想起来把最要紧的事情给忘了,看来夷波出壳他是赶不上了。
    念了道诀,把阿嫚两手捆上,匆匆赶回去,撤了结界,发现那个悬在半空的茧子没了,果真还是来晚了。
    他大喊阿螺,“是男鲛还是女鲛?”
    阿螺朝水草丛中指了指,“虚弱得很,君上自己去看。”
    龙君忙过去,见草中大石上卧有绝色鲛人,侧身躺着,颈如玉雕,耳如明月。因为长大了,身形要比之前修长得多,尾鳍边缘渐呈绯色,和那艳翠的鱼尾相得益彰,有种格外绮丽和玄妙的美感。不得不说,基因强大就是好啊,普通的鲛人即便再美,也不可能进化成这样。现在看来是男是女似乎都不重要了,龙君垂肩长叹,就这样吧,已经超出他想象的美,够了。
    他上前,坐在她身旁,抚抚那靛蓝的头发,轻轻唤她:“阿鲛,干爹回来了。”
    浓密的睫毛脆弱地颤抖,她转过脸,原先可爱的略有些婴儿肥的脸颊也变了,朱唇一点藏樱桃,凤眼半弯藏琥珀,现在的傻鲛既熟悉又陌生。龙君突然发现自己可能是老了,开始恋旧了,他居然很怀念之前的傻鲛,有点白痴,有点幼稚。现在这张脸,分明是一张荼毒四海、妖颜惑众、人人喊打的脸,美则美矣,不够傻,怎么办?
    龙君捂住了脸,泫然欲泣,“本座的傻鲛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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