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_分节阅读_6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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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哽咽起来了,吐字不太清楚,但嘴里还不停下。他在周子轲怀里背那段台词,声音变大了,越来越大,他好像想告诉周子轲,他不会再忘记了。
    天还未亮,兰庄酒店的工作人员一边说着“抱歉”,一边敲响了剧组不同成员的房门。平日里,大家都是这个时间段起床,所以今天就算提前说了不拍了,也有许多人提前醒了。
    剧组的道具车从楼下开出来,所有人都在准备。林汉臣吃了药,在助手的陪同下走出酒店。他握住了汤贞的手,坐上开往山腰的车。
    天亮前的半个小时,太阳还未升起,但夜空已经不是全黑的了,处在一种将明未明的状态中。周子轲站在片场的道具箱旁,屏住呼吸看穿着戏服的汤贞和乔贺、陈赞两人在山边讲话。几个机位架在他们身边。因为山上气温偏低,说话都有雾气。高副导演没有喊卡,四周皆是一片寂静。先是童益导演在机器后面鼓掌了,接着周围剧组人员也一个个终于松了口气般,纷纷鼓起掌来。
    “好呀,好啊。”林汉臣叹息道。
    周子轲远远望着汤贞,感觉他在镜头里焕发出一种金色的光芒。远方山谷的缝隙中,太阳逐渐升起来了。
    陈赞哈哈笑着,伸手揉汤贞的头发:“背了一宿啊,小汤?”
    汤贞被林汉臣搂过去了,被老人家握着手。
    汤贞转过头来,从人群中望向了小周。
    林汉臣在《此夜绵绵》的剧本中写道:有人日出,有人日落,日出日落,循环往复。
    汤贞的日出了。
    许多人的日落了。
    因为汤贞已经在黑夜里驻足了太久。
    第190章日出9
    《此夜绵绵》的故事由一位绝症病人回乡途中,走进儿时听讲过的一家教堂时起,也在这里作全篇的结束。故事虽是林汉臣写的故事,可主人公汤贞毕竟只有二十多岁,故事的视角始终是年轻人。短片的最后一幕,汤贞身着父亲留下来的一件西装,在舅舅与叔父以及儿时好友的陪伴下走进教堂成婚。十字架的光芒笼罩在他的身上,犹如圣光降临。饰演舅舅的乔贺陪伴在汤贞身边,而没有新娘,只有汤贞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刻,汤贞完成了最后的遗愿——他不再被怨恨困扰,不再为困苦纠缠,他替早已逝去的父母举办了一场婚礼,作为这个家最后的庆典。
    汤贞没有什么台词,说话的主要是陈赞饰演的叔父兼牧师。童益的镜头特写打在汤贞仰起的脸上,灯光师操控着光影,在汤贞灰扑扑的病容上投射去数道光线,来实现林汉臣想要的“灵魂现世”的视觉效果。
    林汉臣曾对汤贞说,身患绝症的人,经历了漫长的痛苦,迎来死亡的一瞬间,那一定是另一种黎明。
    最后一幕拍摄完毕,《此夜绵绵》正式宣告杀青。剧组几位主要演员都被送上了鲜花。汤贞被化妆师拉去卸妆,低头把脸上灰扑扑的妆洗掉,露出原本的健康好看的肤色。汤贞还穿着那套戏服西装,和陈赞、乔贺、常代玉等人在教堂里合影,然后又与林汉臣、童益两位导演合影。
    剧组全员又一起拍摄起来。汤贞抬起头,看到帮忙照相的嘉兰剧院指派的摄影师身后,小周一直远远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他。
    汤贞忍不住冲他笑了。这时摄影师说:“汤贞老师笑得真好看,陈赞老师!太严肃了!也笑一下!”
    温心说:“子轲!你不要和汤贞老师合影一下吗?”
    周子轲站在原地,等所有人拍完了他才揣着裤兜过来了。剧组不少人见他过来,都主动想要避让开。林汉臣拍了拍手说:“周子轲先生是我们这次短片的制片人,无论资金上还是人力上,都帮了我们很多忙,我们大家一起,感谢他的付出!”
    周子轲本来只想过来和汤贞合个影,留个纪念而已,忽然周围的人都对着他鼓起掌来,人人都说,子轲辛苦了,周先生辛苦了。这让周子轲觉得很不适应。他朝周围仓促看了看,发现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很不一样。
    以前,他总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得到别人的好意。
    “小周。”汤贞在他身边,也捧着花高兴地鼓掌。
    周子轲低头看了他一眼,转过身站在汤贞身边,和周围剧组所有的人一起面对相机镜头。快门声响起之前,周子轲搂过了汤贞的肩膀。
    下午杀青,傍晚兰庄酒店将举办一场杀青宴,到次日清晨,剧组的大家就可以各回各家了。汤贞抱着剧组送给他的花,不舍得放下,和小周一同走在从小教堂回酒店的路上。小周走在他左边,右手垂下去,扣住汤贞的左手。一条漫长的小道,十几天来,小周天天陪他一同走过。
    真到杀青的一刻,汤贞脑海中全是不真实。周围的人渐渐少了,直到前后都不再有其他人的脚步声,只有秋风吹起路上一层层的落叶,发出的沙沙响。小周搂住汤贞在街上吻他。
    汤贞也仰起头,即将落下的夕阳被小周的后背挡住了,汤贞抱着怀里的花,就连和小周接吻的时候,他也能闻到怀里山茶花的香气。
    周子轲能感觉到,阿贞在逐渐改变。如果要他选择,他当然也希望阿贞能一直这么依赖着他,只能依赖他生活下去。周子轲不喜欢分离,特别是对于自己爱的,早已习惯的,几乎已成为他生活一部分的那个人。他多希望他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他。
    但这是不是像一种绑架呢。特别是对于阿贞这样一个病人来说——他几乎是没有自控能力的。
    阿贞正在慢慢依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周子轲可以替他遮风挡雨,架起一个屋檐,但真正扶着地面坚持站起来的人,只能是阿贞自己。
    当他站起来了,当他可以走,可以奔跑了,他还会一直停留在周子轲身边吗?
    “小周,谢谢你……”一吻结束的时候,汤贞眼睛湿透了,也许因为吻太长了,他有些气喘,对小周喃喃道。
    “谢我什么啊。”小周轻声道。
    汤贞看着他,抿了抿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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