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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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玲珑瞥他一眼:“那人就是个二百五,他家中老母与娘子都性格彪悍,朕不揍他,他回去后被老母娘子得知,少不得要被掐耳朵痛骂一顿。”
    更别提那还是个孝子,老母亲一顿臭骂,他怕是能蔫个大半年。
    十四岁的玲珑已长成少女模样,个头也窜了不少,不过同秦枭比起来就……嗯……
    秦枭跟随玲珑三年,早已对她心服口服,私下里这位小女帝没什么架子,他与胡秀禾乃她心腹,也能自在调笑两句。眼看小女帝又跑到自己面前蹦蹦跳比高度,秦枭忍俊不禁:“陛下已经长得很快了。”
    是啊,从秦枭肚子,长到秦枭胸口了。
    见玲珑颇有些垂头丧气,秦枭道:“陛下,齐地暗探回报,齐王又开采了一座铁矿。”
    玲珑听了,冷笑道:“是啊,开采铁矿,上缴朝廷的只有一半,另一半去哪儿了?”
    改良农具的推广少不了铁,要铁就少不了铁矿,齐地矿山多,可到如今铁仍旧不够,一座矿山的产量该多少,常人兴许没数,玲珑却清楚得很!“那老东西坐不住了。”
    三年时间已过,齐王世子还留在京城,可远在齐地的齐王却遭了大罪,他原本一共有三个儿子,嫡子为世子,最得他看重,可因为嫡子留在京中为质,明眼人都知道是回不来了,于是他那两个庶子就起了取而代之的心思,互相算计下,一个嗝屁,一个在嗝屁的路上,眼看活不成了,这样的话,齐王就只剩下一个儿子!
    他能不着急吗?!
    当然,那两个庶子之间你死我活,也少不了玲珑的人在其中推波助澜,想让两个人交好不容易,交恶还不简单?
    齐王在十来年前曾坠过马,虽然活了下来,却没了再做爹的能力,因此对三个儿子都很是看重,如今死了一个,另一个还快死了,只剩下全须全尾的世子在京城,他不想后继无人,就得想法子把世子捞回去!
    而玲珑当然要给他这个机会。
    私藏铁矿私造兵器,足够齐王喝一壶了。
    吴地如今已并入版图,秦策便为吴地指挥使,而玲珑对齐地垂涎已久——哪个皇帝会嫌矿山少呢?
    “是时候给齐世子透点口风了。”玲珑意味深长地道。
    秦枭跟胡秀禾都是心思玲珑剔透的人儿,无需她多说便知其中意,不过这一次,玲珑不需要他们去做这件事,而是吩咐给了陆宥。
    三年过去,陆宥已官至正三品督查御史,是隶属于玲珑的直线官员,这官儿,言简意赅地说,就是孤臣,是专门拿来得罪人的,基本上当了这个官儿,想拉帮结派比登天还要难。陆宥此人,就后世历史来看,他行为狠辣杀伐决断,不失为一位明君,可他确实是有真本事的人,察言观色的本事堪称一流,用来做督查御史再好不过。
    玲珑用他,却不信他,此人天生反骨,不甘屈居他人之下,因此秦枭与胡秀芝能做她的心腹,陆宥却始终不能。
    但她对陆宥却大方放权赏赐不断,没办法,陆大人是玲珑的忠实追随者,无论玲珑提出什么理论,陆宥都坚定不移地站在她这边,这里头真情假意各有几分玲珑不知道,可她喜欢陆宥这种态度。
    如果他是装的,那最好就装一辈子。
    秦枭光明磊落,有些事儿他做不来,胡秀禾虽然心机深沉,大局观却又不足,惟独陆宥兼具两者之短处,对此人来说,只要能达到目的,便可不择手段。
    由他去算计齐世子,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就先拿齐王开刀吧。
    第734章 第六十二片龙鳞(六)
    女帝继位后四年, 齐王世子夜逃京城, 齐王拒遣世子回京, 满朝哗然, 齐王修书一封前来告罪, 却只字不提世子不得皇命私自返回封地一事,女帝大怒, 着骠骑将军秦枭率十万精兵攻打齐地,诛杀齐王世子, 活捉齐王。
    女帝留了齐王一命,将其圈禁于皇陵, 齐王府其余人等尽数流放, 躲过杀头大罪。
    一时间, 百姓无不赞女帝仁义。
    后胶东王主动上书请求收藩, 携家眷前往京城,因封地回收, 女帝改封胶东王为安王,并赐下王府与赏赐,安王感激涕零。
    又过半年,蜀王亦主动投诚。
    借齐王世子叛逃一事,女帝成功收藩,至此,吴、齐、蜀、胶东四地共七十二州尽数回归版图,女帝将七十二州分为四“省”,并派遣心腹驻扎, 称“指挥使”。
    其中大司马秦政三子,次子秦策任吴省指挥使,三子秦湛任齐省指挥使,长子秦枭则官拜骠骑大将军,侍奉女帝左右,秦家得女帝欢心,无数人眼红心热,奈何秦政治家甚严,从不与朝中臣子往来,更无姻亲关系,独善其身,只效忠于女帝。
    秦政自己也没想到女帝会如此信任自己,甚至在大将军的基础上又将自己封为大司马——这是大历朝最高级别的武官,而他的儿子们也个个受到重用,如今边关稳定,秦政想着,自己得回去见陛下一趟,无论如何,这份信任与恩情他必须叩谢。
    进京后他连铠甲都不及换便入宫面圣,女帝登基后的这几年,两人之间的书信从不曾断过,甚至是相谈甚欢,玲珑从不吝于在书信中表达自己的志向,边关百姓生活清苦,她自然不会放任不管。
    大历朝商业的兴起,也带动了边关经济,边关特有的奶子、酪子、毛皮、香料等物,都是中原地区十分少见的,而中原地区的器具、种子、蔬果,在边关也是稀罕物件,商人们得到允许,又有国立商站,边关百姓的生活一日好过一日,这些都是秦政看在眼中的。
    哪怕是孝宗皇帝在位时,边关也不曾如此兴盛过!
    秦政有感于此,更是想要主动回京面见女帝以表感恩。
    对此玲珑自然不会拒绝,她也没见过这位秦大司马呢,在她的记忆中,孝宗皇帝临终前曾跟她说过朝中可信之人,秦政的名字便排在第一位。如今一见,这位秦大司马身材魁梧,蓄着一把美髯,生得浓眉大眼,气势十足。
    嗯……秦枭应该是像秦夫人了。
    秦政也非常意外小女帝的模样,她今年也才十五岁,还有两个月才到及笄的日子,但却生得极为美丽,饶是秦政这个年纪这个阅历,见了如斯美貌都有些喘不过气,不过他并无邪念,只是出自对美的欣赏罢了。而除却美丽外,女帝身上的帝王气势也不容小觑,至少秦政下跪行礼是心甘情愿的。
    玲珑亲自过来扶他,一老一小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连秦枭特意来见自己亲爹都被忽略了。
    如今他负责皇宫以及京城的守卫,同时也监管刑狱之事,是玲珑不可或缺的心腹,平日里忙得不行,听说父亲进京专门赶来,没想到秦政压根儿没看他一眼。
    玲珑觉得秦政实在是个很有趣的人,他一点架子都没有,反倒十分风趣平和。君臣二人秉烛夜谈,除却已经蒸蒸日上的边关外,秦政还与玲珑说了蛮子一事,女帝登基,蛮子修生养息四年,俨然有要卷土重来的架势,边关百姓常报自家的粮食或是农具被偷,秦政亲自查看过,被偷走的都是从京城普及来的新农作物与改良农具。
    “听说草原土地肥沃,特别适合放牧,蛮子的牛乳烤肉滋味也极好,不知是不是真的?”
    秦政被问得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回陛下,正是如此,边关虽风沙大,但越过边境线便是蛮子们世代放牧居住的草原,他们是游牧民族,生来便在马背上,只是也因如此,不得稳定,因此人口一直难以增长,且一旦入冬,牛羊马匹便会大批大批冻死,他们不种庄稼,却要吃饭,才总想抢我们的。”
    玲珑笑道:“大司马,有朝一日,朕想亲自尝尝草原的烤全羊,是不是真如想象中那般美味。”
    秦政也笑了:“臣必不辱命!”
    从宫中出来,秦政面上一直带着笑意,出宫门时,他与一位身着官袍容色俊美的青年官员擦身而过,秦政拱手,对方也回了礼,秦政便没放在心上,待到出了宫门,便瞧见自己的骏马旁还有另外一匹黑色名驹,正是长子的坐骑。
    父子二人许久不见,秦政这才有工夫关心长子近况。
    秦枭生性稳重,将这几年的事情捡重要的与秦政说了,秦政颔首,父子二人并驾齐驱,虽然街上行人不多,但始终控制着行进速度,绕开了大道走。
    “陛下乃明君。”
    对于来自父亲的肯定,秦枭先是点点头,又是摇摇头,秦政看着稀奇,这是个什么意思?不过秦枭没细说,他也就没问。
    他是个很开明的父亲。
    “来时我见了一位身着正三品官服的青年官员,又行色匆匆的入宫,可是你信中与我提过的督查御史陆宥?”
    “正是。”秦枭微微蹙了下眉,“他又入宫了?”
    大司马琢磨着,长子这个“又”字,用的很玄妙啊!
    儿子们都不在身边,但父子间始终有书信联系,朝中的大事玲珑会在信中跟他说,秦枭不爱说话,父子俩也就互相报个平安,唯一让秦枭在信中提到的,便是那位年纪轻轻没有军功却能坐上正三品督查御史的陆宥陆大人,据秦政了解,长子似乎并不喜欢此人。
    秦枭道:“陆宥虽城府深沉,却有治国大才,这一点,父亲你与我都远不及他。”
    秦政道:“倒是难得从你口中听到如此赞语,可见这位陆大人是有真才实学的。”
    只是若如此,长子又为何露出这般表情?
    秦枭答道:“真才实学是有,这几年为陛下做的事也不少,当初齐王世子会叛逃京城,牵起我去齐地平叛一事,便是他在运转。”
    让齐王世子偷偷回封地,又使齐王不肯送回世子造反,听起来简单,操作起来却不容易。首先,齐王世子本身是个文武双全的人才,他是齐王精心培养的嫡子,又不是街上要饭的傻子,怎么可能会因为三言两语就夜逃京城?他明知道如果自己那么做,齐王必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可他却还是那么做了——为什么?
    而齐王世子回到封地后,老奸巨猾的齐王仅送书信告罪,却不肯再将世子送回,甚至言谈间以齐地矿山做要挟,又是为何?
    这件事女帝可是全权交给陆宥去办的,平心而论,换作秦政自己,他觉得自己做不到。让他浴血打仗行军布阵,他决无二话,可要他与人勾心斗角互相算计,秦政就不行了。
    用玲珑的话说,秦家父子,放宫斗剧里活不过一集。
    因此她给予秦枭极高的信任,什么事都能派他去做,但对着陆宥却不能,陆宥只能是她的刀,秦枭却能成为她酣睡时守卫在身侧的忠犬。
    不过秦枭对陆宥看不顺眼的还有一点,女帝将要及笄,陆宥入宫求见的次数却愈发多了,不知是不是秦枭错觉,他总觉得……陆宥对女帝有非分之想。
    秦政脸一黑:“这位陆大人多大年纪了!”
    陆宥恰好比秦枭大上三岁,秦枭今年二十四,陆宥都二十七了,正好比女帝大了一轮!
    “陆宥此人,野心极大,不得不防。”秦枭道。
    秦政问他:“你可曾与陛下说起此事?”
    秦枭摇头:“这只是儿子的想法,并不能确定,儿子不想做那等搬弄是非的口舌之人。”
    秦政颔首道:“虽是如此,还是要多多注意,陛下是位明君,若是沉溺于儿女情长,未免不好,她年岁又小,免得被人哄骗了去。”
    这纯属站在年长角度的看法,毕竟秦政所见到的女帝,那是冰雪聪明天真可爱,又生了一双极好的眼眸,笑起来的时候像是有星子在闪烁,秦政没有闺女,也不敢把女帝当闺女,可看着心里就欢喜。
    秦枭:……
    世上所有人都被哄骗了,女帝也不会。
    一开始他也跟父亲想的一样,觉得女帝年纪小很容易被骗,直到后来无数次血泪的教训,秦枭才知道,论起心眼,陆宥只能算是第二。
    玲珑最近很忙,无他,四年一度的秋闱即将拉开序幕,这也是她登基为帝后的首次科考,下头的人为了讨她欢心,自是不敢出什么纰漏,事事要求尽善尽美。
    不过这个年代没有先进的扫描仪器,举子们入场之前都要进行搜身,天渐渐地冷了,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要穿棉,可见深秋下雨后之冷。大历朝京城又偏北,那便更冷了,但来考试的举子们却不允许穿棉衣,只因怕他们在棉衣里做手脚,那么多棉花,一点点捏出来撕开检查就是个大工程,是以天冷如斯,举子们身上还穿的是没有夹层的单衣。
    这单衣就是穿个七八件也不撑冻,考试环境也非常恶劣,今年参加秋闱的考生约有一千三百余人,都是露天搭建的小隔间,上面的顶棚风一吹就咔咔响,一考就是七天七夜,吃喝拉撒全在里头,身子骨稍微差些的,考一回试没命的都有!
    前来考试的年龄差巨大,十几岁的有,几十岁的也有,都盼着能从这场科举中得个好前程。
    四年一次啊,许多人都是从千里之外赶来京城,路上花费,笔墨纸砚,哪个不要银子?又有多少人家能供养得起?若是考不上,就又要再等四年!
    有往年考过落榜的,今年再来考,都有经验了,衣服要穿单层的,穿多一件是一件,食物要带容易入口的,商站里卖的肉干就很好。手炉是不能带进去的,文房四宝都要经过层层检验,被子考场会提供,然后就是要祈祷天气不要有变化,最好是晴空万里,再一个就是不要生病,若是病了,那就白来一趟!
    可是今年一进考场,大家就惊呆了。
    这小隔间比之往年的简直不要太好!
    不仅不漏风,还没声儿了!风刮过来也听不到响声,可以安心答题了!
    此外,往年提供的被子发霉长斑的比比皆是,今年的被子虽然看着不是新的,却都洗的干干净净,细细一闻还有刚晒过的味道!然后过道上甚至提供了炭盆!
    炭盆里烧的都是好炭,无色无味,非常暖和。
    最重要的是,考场每日会免费颁发两次伙食!荤素搭配有鱼有肉,吃饱了暖和了,考生们下笔答题时都有劲儿!
    开考前,监考官员讲了几句话,考生们听了,得知今年的改变都是陛下的旨意,说他们是未来的国之栋梁,应该要好好对待,听得考生们感动的热泪盈眶,一个个雄心壮志,誓要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秦政不急着离京,也被派来做监管,同时被派来的还有陆宥,这也是秦政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跟陆宥搭话。
    陆宥无疑是个深谙言语之道的人,他进退有度谈吐有物,饶是秦政从长子那里得知陆宥似是对小女帝有非分之想,也不由得感叹此子当真非池中物。
    他观察陆宥的同时,陆宥也在观察他。
    这几年为小女帝卖命,陆宥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有他自己知晓,其他人不得而知。
    他的野心很大,大的一般人吞不下。
    但在他的野心之路上,秦政无疑是横亘在面前无法翻越的一座大山。
    孝宗皇帝驾崩,朝中局势紧张,女帝登基,身边只有个胡秀禾能使,可那胡秀禾仅仅是个宦官,伺候主子是好本事,政务之事能懂几分?陆宥当时就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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