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争取了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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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8)
    陶然儿闭紧了眼睛,心上仿佛压着一块石头。
    李信志担心陶然儿,他关切地看她一眼,发现她的面色苍白如纸,额头渗出黄豆大般的汗珠,李信志的内心一阵愧疚,他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陶然儿的手。她的小手像冰一样冷。
    陶然儿知道李信志在关心她,她的内心掠过一阵暖流。她的手也紧紧地握住李信志的手,天啊,要是这个世上,只有李信志和她两个人多好啊,他们就像生活在伊甸园的亚当和夏娃一样,那有多美好。
    可是这一切,只是她的一个美好愿望。
    因为此时此刻,江南议事大厅的屋顶,都快要被江南朝臣的争吵掀翻了。
    李信海黑了脸,如同被激怒的雷神,他看着陶然儿,狂怒地大吼道:“嫂子,这就是你去江东说服孙赫武的结果?有什么改变,有个屁用?!”
    李信海的声音如同打雷,让陶然儿的身体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她只觉得自己被一个人狠狠地抽了两个耳光,此时此刻,她不但脸上失去所有的血色,甚至连嘴唇也失去所有的血色了。
    她的眼皮情不自禁地颤动着,被李信志握在手心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她冒着生命危险争取来的一线生机,不但不被他们感激,反倒激起了他们的怒火。
    小七也黑着脸生气地说道:“江东太不要脸了!居然明目张胆地要我们江南向他们称臣,哼,士可杀不可辱!哪怕死战到最后一刻,我也绝不向江东称臣。”
    陶然儿听到小七的话语,他那么年轻,如同一只刚刚成年的小公鸡,他的语气甚至还充满着天真和稚嫩,他不知道死亡是多么可怕,居然说出“哪怕死战到最后一刻,我也绝不向江东称臣”的话语来。
    李信隐也握着拳头咬牙说道:“哪怕江南所有的领土都化为焦土,我们也绝不向江东称臣!”
    陶然儿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简直在滴血。她真想不顾一切对这里所有主战的人大吼一句:“你行你上啊!”
    江南一个白发苍苍的家臣也说道:“江东真是过份啊,现在天下只剩下江东和江南两个国家,唉,这种事情是无法避免的,不是江东吞并江南,就是江南吞并江东,只是没想到,江东那么强大,现在终于要吞并我们江南了,宁死不降,宁死不降!”
    江南老四李信万也说道:“江东真是居心叵测,他是算定了我们江南已经没有还手之力,所以提出这种无理的条件,三哥说得没错,头掉下来不过碗大一个疤,十六年之后,又是一条好汉,宁死不降,宁死不降!”
    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江南的将士和家臣异口同声地齐呼着“宁死不降”宁死不降”“宁死不降”,声音如同惊天巨浪,震耳欲聋。
    整个江南议事大厅的上空,弥漫着一股悲壮的气。
    陶然儿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被一只巨大的手掌紧紧地攥着,她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李信志猛地站了起来,大喊了一声:“够了!”
    大家都呆住了。
    可能所有人,从来没见过一般温润君子的李信志会发这样大的火。
    陶然儿心中一阵温暖,刚才所有人都不愿意答应江东的条件,表示宁死不降,一定要死战到最后一刻,全部阵亡殉国。
    这种精神真是可歌可泣,可是她那么辛苦冒着生命的危险跑到江东,居然对江南的局面没有任何改变,陶然儿觉得痛苦万分。
    李信志沉下脸,对所有的江南家臣和大将讽刺地问道:“我们现在有资格与江东谈条件吗?”
    大家都默然了,败兵之将,哪有资格挑选。
    从古至今,只有拳头硬的人才有资格说话。
    李信志继续冷冷地说道:“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江东答应不再攻打临安,去抗倭了,我们江南不是保存了实力,争取了时间吗?”
    大家呆了一呆,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主公说的是对的。只要能存活下去,便代表了希望啊。
    陶然儿也睁开眼睛,看向李信志,她感激地凝视着自己深爱的男人,这么多人,只有李信志是一个明白人,也只有他保持了冷静和理智,他所想的一切,也是她所想的,所以她才从江东那里回来,告诉大家她争取得来的结果。
    李信志对江南所有的家臣和大将冷静地说道:“你们要宁死不降?宁死不降唯一的结果就是大家在临安城全部战死!江南不存在了,如果我们暂时同意江东的决定,那么,只要有时间,江南就有机会,就有希望,扭转局面。”
    大家的眼睛亮起来,他们刚才真是糊涂了,一时之间,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局面了。
    陶然儿微笑着看着李信志,心中十分安慰,在那个乱世,幸好还有信志理解她。
    李信志也感激地看着陶然儿,对所有江南的家臣和大将说道:“你们还在指责陶然儿出使江东没有任何改变,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一切是她千方百计争取来的,假如她不去这一趟,江东肯定不会撤军,他们会一直打到江南不剩下任何一个活人为止,然后吞并江南,你们应该感谢皇后娘娘!”
    江南的家臣和大将一齐向陶然儿跪了下来,异口同声地说道:“谢谢皇后娘娘,谢谢皇后娘娘。”
    陶然儿立马站起来说道:“大家起来吧。咱们的主公说的是对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活着,永远都有机会,至少,我们现在先表面假装答应江东,让他们撤军,我们保住临安再说吧,至于其它的,以后再看具体情况,也许,孙赫武在平定倭寇的时候出现什么不好的情况,到时候我们江南就有希望了!”
    大家的眼睛更亮了,心中生出更大的希望,原本冰冻的血液又在周身开始流动,他们议论纷纷,是呀,皇后娘娘真是聪明,他们怎么没想到呀,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孙赫武与倭寇对战,得利的是江南啊。君不见那些稻田里的稻子,不肯低头的最后都被风雨吹断刮断了,跟着风倒下等到风过去又站起来的稻子才能等到成熟和丰收的那一刻呢。
    大家想到这里,也就放松下来,甚至有点高兴了。大家开始满面笑容地议论纷纷,眼里闪着希望之光,他们纷纷夸奖道,皇后娘娘果然是江南第一谋臣。
    李信志也松了一口气,对属下缓和了语气说道:“安排一个使臣到江东去,就说江南同意了他的条件,希望他信守承诺,明天撤军。你们还有意见吗?”
    李信海嘴巴动了动,他本想说什么的,对于李信志的态度,他有些怀疑,因为对于向江东称臣这件事上,李信志一直是主张称臣的,所以这一次,也许他不是假装向江东称臣,而是真心实意。但是现在,除了假装向江东称臣,求得存活下去的机会,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因此,李信海思量再三,还是沉默了。
    江南的朝臣一致跪在地上,异口同声地说道:“没有意见。”
    于是,使臣很快安排出来到江东传达消息去了。
    孙赫武是一个信守承诺的君子,收到江南愿意向江东称臣的讯息后,第二天一大早,江东百万大军如同退潮的海水,撤得干干净净,临安城的危机过去了。
    聚集在临安城上空的乌云突然间全部消失,明媚温暖的太阳出来了。
    对于临安城的每一个人来说,江东大军一大早就撤得干干净净,那种感觉,就好像原本在一个黑暗的笼子里呆了一个多月,如今终于被放了出来,重见天日一般。
    临安城的四个城门终于可以重新打开了,百姓又开始进城出城,做生意,走亲戚等等,开始正常的生活了。
    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春意更浓了,临安城的街头杨柳吐绿,桃花盛开,临安城的郊外,大片大片的樱花,如同粉红色的云雾,连绵五十多里地,空气是湿润的,春风是温暖的,临安的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甚至骑着马坐着轿跑到临安郊外去踏青。
    战争的阴云已经远离,仿佛太平盛世已经到来。
    陶然儿的肚子又大了一些,胎儿已经会像一条鱼儿似的在她的肚子里游来游去了。
    王湘竹的肚子也大了许多,李信海并没有信守承诺,去东边的海域支持孙赫武,他现在信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甚至希望丰臣秀吉的部队十分庞大有力量,这样就可以大大削弱江东的势力,最好一鼓作气,将江东打得奄一息,如此一来,江南就不必真的向江东称臣了。而且在江东差不多要咽气的时候,他李信海率领大军可以给江东送上最后一刀,这样,天下就属于江南的了。
    这些天,李信海坐在自己的王府,得意又阴暗地畅想着江东与倭寇的战局。
    对于江南李家其它兄弟来说,江南向江东称臣,孙赫武因此退军,对于他们来说,这只是假意称臣,是权宜之计,不是真的,因此,没有一个人会真的等孙赫武来分封领土。
    只有李信志和陶然儿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特别是李信志,他是一个君子,君子重诺,他想着有一天,孙赫武来分封江南的领土时,江南那些大将和家臣肯定又会沸反盈天,不守信诺,现在的和平只是暂时的和平,更大的战争风云还在后面。
    虽然天气越来越暖和,城里城外,各种鲜花盛开,摆脱了战争的阴云,大家又开始过起了安居乐业的和平日子,梨花、桃花、杏花、李花、迎春花、玉兰花、蜡梅花,如同选美的美人,在江南的各个角落,竞相开放,吐露着芬芳,可是李信志的心头,却像灌满了铅,沉甸甸的,他一天到晚面色苍白,紧锁着眉头,走路的时候,步子如同灌满了铅,他总是看着远方,仿佛若有所思。
    陶然儿将这些一一看在眼里,便想安慰开解李信志,如果是往年,在春天这个季节,是李信志最开心的时候,因为他喜欢当农民,他喜欢播种,所谓“春种秋收”,所以每到立春谷雨这些节气的时候,李信志就会一天到晚满面笑容,兴奋地得像一个孩子,走路如同踩着弹簧,他穿着深蓝色的布衫,扮成农民的样子,骑着马,微服出宫,去田间地头,向农民打听去年的收成以及今年的计划。
    但是今年,他一直幽居在江南的皇宫当中,长时间呆在书房里,唉声叹气,仿佛得了大病似的。
    他的心里有异常沉重的负担。
    陶然儿心想,现在孙赫武忙着在东边海域扫除倭寇,江南获得了暂时的和平,那么,不如将她有了身孕的消息告诉李信志,也可以让他开心一点。
    陶然儿原本是打算等到江南消除所有的危机,大家都过上了太平快乐的生活,她才决定告诉李信志她又成功怀上宝宝的好消息,可是现在看来,太平可能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到来,如果再不告诉信志,她的孩子都要出生了!
    另外,信志的压力实在太大了,像泰山压顶一般,她担心长此以往,信志会扛不住压力,整个人会崩溃。这些天来,他的心一直很苦恼,因此,不如告诉他这个好消息,让他快乐一下,人嘛,最重要的就是要学会苦中作乐。
    因此,这一天,陶然儿去书房里找李信志,外面阳光灿烂,花园里的各种花儿竞相开放,有的红得似太阳,有的白得像月光,有的是粉红色的,像小姑娘的脸蛋,蝴蝶也像一个朵朵花,在花丛中飞来飞去,蜜蜂发出嗡嗡声,十分地忙碌。
    天气很暖和,整个人都懒洋洋的,空气里弥漫着各种花儿交织的甜香,陶然儿从立春宫走出来,一路缓步慢行,信步走来,身上已经被太阳晒得懒洋洋的,十分舒服,这样的好天气,呆在阴冷的房间里,简直是浪费呢。
    可是这样明媚的春光,李信志却躲在阴暗的书房里不出来赏春,这实在是不像他的性格。
    陶然儿走进书房,李信志坐在阴暗的角落,捧着一本书在看着,书房的窗台,那里有阳光照着,十分明媚,一只百灵鸟飞到窗台,在那里唱着动人的歌谣,仿佛是在呼唤李信志出门去赏春。
    但是李信志好像没有听见,也没有看到。他像是聋了,哑了。
    陶然儿走到李信志的面前,对他笑道:“相公,天气那么暖和,不如我们出去走走。”
    李信志才放下手中的书本,看了陶然儿一眼,努力笑笑,站起来说道:“好啊。”
    对于陶然儿的要求,他总是百依百顺的,不过从他忧愁的眼神里,陶然儿可以看出,他并没有心情出外去赏春。
    两个人在花园里散步,李信志总算走到春天的阳光中来。阳光照满了他全身,金色的光线落在他俊逸的脸上,可是他的神情却充满了阴霾,唉——仿佛他的心被冰雪覆盖。
    陶然儿看着李信志好像仍然不开心,眉头贤锁,眼神沉郁,她对他笑道:“相公,往年的春天,是你最高兴的季节,你每天总是忙进忙出,就算不去看农夫播种,也会在花园里种一大堆花花草草,可是今年,你很反常啊。”
    李信志长长地叹一口气,对陶然儿沙声说道:“然儿,我何尝不想高兴来着,可是我想着,我那些兄弟,他们只是假意向江东称臣,等到孙赫武平定了东边的倭寇,他肯定会卷土重来,到时候江南失信于江东,一场大战肯定不可避免,唉,我一直在为这件事烦心。”
    陶然儿笑道:“相公,乐观一点,也许,孙赫武会死在倭寇的手下?”凡事都有可能。虽然她并不希望孙赫武死在倭寇的刀下,此时此刻孙赫武率领大军拼命抗倭,他绝对是一个百分百的民族英雄,她怎么舍得一个顶天立地的民族英雄死在日本鬼子的刀下?
    李信志看着远方,轻轻地说道:“孙赫武不会死在倭寇的手下,另外,就算孙赫武死在倭寇的手下,天下落在我李信志的手上,我仍然像从前一样天天忙着处理政事,我又有什么好开心的?那么,不落在我的手上,落在我那些兄弟手上,他们个个好像很能耐,七个人团结起来凝成一股绳,也许天下无人能敌,是一条巨龙,可是他们不团结,互相不信任,也互相瞧不上,人人都想对江南的未来指手划脚,他们如此不团结,就成了虫,他们中,不管哪一个,都镇不住这个乱世,所以如果江山落在他们任何一个人手上,乱世不会结束,反倒,可能会为了权力,兄弟残杀,江南分崩离析,之前,信海要杀你,小七与他大打出手的局面你都看到了,我说的不是没有可能,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不是我杞人忧天。”
    陶然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信志说得没错,他的担心都不是多余的。
    李信志低叹一声,对陶然儿暗哑了嗓子说道:“所以我是真的诚心实意向孙赫武称臣,我也想去东边帮他抗倭,可是我那些兄弟不会答应的,他们已经被权利和欲望蒙了心,分不清谁是敌谁是友,拎不清大局,然儿,其实只要天下太平,向孙赫武称臣又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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