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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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已是蜕凡,而陆照旋不过才元婴二劫!
    原本谢镜怜便信陆照旋虽未蜕凡,却必能助自家一臂之力,如今更是喜上眉梢,“这样一来,我便不怕你在外凶险了。”
    陆照旋轻轻拍了拍谢镜怜的手,明明是她收服了灵宝,却反比谢镜怜平静得多,“我方才收服鬼世夜游图时感应阿鼻大地狱,感受到一股气息与之紧密相连,论气势多半是蜕凡修士,约莫便是那平等王了。”
    “什么?”谢镜怜后怕,“我原以为你炼化禁制不多,对阿鼻大地狱掌控不深,两人虽隐有感应,终归模模糊糊,未料你竟能一气开三十六道禁制,直接收服鬼世夜游图,这便与他对上了。”
    “幸而我怕风劫过甚,将你带到这秭殊洞天来,否则说不定平等王直接便找上门来了。”谢镜怜蹙眉,“此处虽在虚空中,到底联通阳世与鬼府,你与阿鼻大地狱联系太强,终归不安全,不如早日归返阳世,纵平等王知道你在何处,也无法离开鬼府去寻你。”
    从收下鬼世夜游图时,与平等王对上便是必然的,已做下的决定不必再后怕。
    陆照旋应下,“我这便回流洲。”
    “若是你有事找我,可以沐浴焚香,上呼宋帝王,下唤我名字,我在你身上留了些灵光,能溯源寻到你。”谢镜怜叮嘱道,“不过,此法只能传递只言片语,且灵光有限,约莫三次便耗尽,需慎用。”
    陆照旋记下,与谢镜怜作别,重又潜入那莺声鹊语,寻一段旧梦沉酣而眠。
    梦里,竟是熟悉方寸。
    “裴某久仰谢道友大名。”有人眉眼依稀如故梦,恍惚似还在山峦叠翠间与弟子谈笑。
    这一次,坐在此人对面的,竟是谢镜怜!
    她温和道,“裴道友之名亦是如雷贯耳,祖洲亡魂实多,少有不提及道友的。”
    那人淡笑,“让道友见笑了。”
    谢镜怜瞥了那人两眼,问道,“不知道友今日前来,有何贵干?我想,道友并非亡魂,煞费苦心潜入鬼府,不是来找在下闲聊的吧?”
    “不巧,我来鬼府,确乎只是想见见道友。”那人说着,一拂手,递过一幅卷轴,望着谢镜怜道,“物归原主。”
    谢镜怜似是不解,朝那卷轴望了一眼,忽地怔住,讶然,“鬼世夜游图?这东西在你手上?”
    “此物是我自祖洲世家得来的,大概是当初祖师陨落前留在祖洲,留传至今。自我转世后,此物已与我无缘,倒不如让它回到它原本应在的地方。”那人把卷轴往谢镜怜面前一推,“道友可自便。”
    谢镜怜蹙眉而望,“你将此物给我,不怕我拿去明叙涯面前邀功?”
    “道友可以自便。”那人神色不变,重复道。
    谢镜怜神色变换,良久伸手按住那卷轴,却不急着收,“我蜕凡不满百年,而你转世三千载,也不过刚回蜕凡,只是搭上聚窟洲那位,便已迫不及待了吗?”
    “阎君若能离开鬼府,还能安坐否?”那人淡淡道,“修行不在日久,阎君此言差矣。”
    “我收下这鬼世夜游图。”谢镜怜肃容正色,“不过,我会为它另寻一个主人。”
    “道友大可自便。”
    沉梦方醒,陆照旋醒来,眼前是虚无死气,身后是花团锦簇。
    她并不急着前行,反停滞原地,细思起这段故梦来。
    这与谢镜怜相对而坐、送上鬼世夜游图的人,也即是她来时故梦中与徒弟谈论转世、安抚弟子的人,若无意外,他便是祖洲那位打压世家、一手创立了缘生宗的裴梓丰真君。
    来时的那段故梦,不是陆照旋第一次见到他。
    向上追溯,她第一次见此人是在数十年前、她首度进入秭殊洞天寻觅机缘的时候,在她第一次进入莺声鹊语的故梦里。
    只不过,那一次,裴梓丰可远没有如此潇洒。
    在那段故梦里,他只是一个苦苦寻觅仙缘而不得的普通修士,资质不够、福缘不足,磕磕绊绊,总有天不遂人愿,勉强修至化丹,发现自己其实是大能转世,还未来得及享受前世优势,一转头便被元婴杀了,重新去转世。
    光是在陆照旋所见的故梦中,裴梓丰便转世了数十次,每次俱是艰难求仙,每次都是事与愿违。
    有时他能熬到化丹,有时甚至连仙缘都未得便得重新投胎,那大能灵性因多次转世而消减得与凡人几乎无异,唯一不变的是一颗坚定无比的求仙之心。
    陆照旋一向以为自家已是惨淡无比,见了此人,才颇感安慰与庆幸,认为自家能修至元婴已是福缘深厚,绝不该怨天尤人,而是一力奋进求仙。不过那时她并不知此人是谁,更不知裴梓丰是何方人物。
    直到之前见了裴梓丰转世前的故梦,她方将前后联系起来,猜测此人多半是转世后遭人算计,蹉跎了修行。
    她未料裴梓丰与谢镜怜竟见过面,甚至于如今她手中的鬼世夜游图还是裴梓丰交予谢镜怜的,然而这段故梦更应证了她的猜测。
    谢镜怜数百年前才身死,成就蜕凡不会超过两百年,也就是说这段故梦距今不过百年。而裴梓丰三千年前便转世,故梦中谢镜怜却说他刚蜕凡。
    三千年对于普通人来说,蜕凡的边都摸不到,可裴梓丰前世便是蜕凡真君,根本无需如此长时间,若非遭人暗算,早便重返前世修为了。
    只是不知这暗算他的人,究竟是何人?是否就是明叙涯?
    而她三度进入莺声鹊语,三度都入了裴梓丰的故梦,这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吗?
    她正思索,却忽地挥开昆吾,令剑光在沉沉死气与花团锦簇间如紫电青霜般绽开,挡住劈面而来的灵光,一抬头,有人望着她,神色复杂之极。
    “陆照旋,你转世重修不过数十载,竟已重凝元婴,更进一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一下《借剑》这本书,非常幼,但非常好看,御井烹香在我心里是质量的保证,这本才几章,我已经觉得我一定会非常喜欢了,给大家分享一下!
    第45章 宁越刀锋,太清剑典
    “赵咎同。”陆照旋挑眉, 缓缓道。
    她见的每个人都以为她死了,但见了她好生生站在面前,便都以为是无稽之谈, 而陆照旋乐得他们这么想。
    唯有眼前人绝不会这么想。
    因为她就是当着此人的面转世的。
    当初大家一起发现了纯元弥生符,各凭本事。论起修为与身家, 陆照旋是最低的,然而论起手段,她却未必没有一搏之力。
    方过莺声鹊语、进入秭殊洞天内部时,陆照旋便为自己留了后路, 抢到纯元弥生符后便立即脱身,甩开绝大多数人,无奈运气不妙, 撞上赵咎同。
    当时她未渡劫, 为争夺纯元弥生符已是用尽手段、状态萎靡,而赵咎同已过一劫,又神完气足,更不必提还有众多宝物在手,陆照旋竭尽全力, 还是不免穷途末路。
    赵咎同对她算得上久闻其名,认为她这种声名远扬的狠角色实非常人, 忌惮她的手段,不敢把她逼得太紧,怕她一发狠来个同归于尽,便想利诱她, 希望她能识时务。
    可笑的是,赵咎同想得太美了些,既想叫她让出纯元弥生符, 还想让她归附赵家、做赵家的门客打手,以为她在宁、秦、谢三家的追杀下惶惶不得终日,有人愿意庇佑她便要感激涕零甘愿为门下走狗了。
    可若陆照旋愿意归附某一世家,又如何轮得到赵家?
    别看她在追杀下似乎狼狈奔走如丧家之犬,其实自她凝婴之后,情境已大不相同。元婴前与元婴后,完全是两个世界。
    化丹修士想投靠世家,元婴修士必然看不上,那只能当个同境界修士的私人打手,属于世家羽翼下最底层的人物,随便一个有些地位的炼气嫡系子看不过眼都敢命人打杀。
    运气好遇上地位高的主家确可免去这担忧,但人家能用的人太多,很可能随手就将你舍弃了。
    在修仙世界里,元婴以下都是小打小闹,小孩子过家家似的,根本没有话语权。
    然而元婴修士不同。
    到了元婴这一步,哪怕是散修,也算得上有地位的人物,世家对待这些人一改排斥,反而欣然接纳,待之以礼,奉为客卿。
    这些客卿自然不会有世家弟子受信任,但论起尊敬与待遇却并不少,甚至于世家乐于为他们做媒,令自家弟子与之结为道侣,那便是自家人。
    流洲绝大多数散修所梦寐以求的结局便是如此,而这也是绝大多数元婴散修最终的归宿。
    当初对世家愤愤不平的,走到最后却成了世家的一份子,反过来压榨散修。
    陆照旋并不痛恨这种行为,对于一个摸爬滚打、艰难求存了上千年的人来说,任何趋利的行为都可以理解。
    她只是觉得荒诞可笑,一如这世上的每一件事。
    同样是元婴散修,不同人也有不同的待遇。
    似她这等声名显赫、手段超凡的,纵是身后背着大把大把的仇怨,也有的是底气足的世家愿意庇佑她。
    陆照旋凝婴后行走流洲多年,收到过无数示好,她可以确定,只要自己放出话来说想归附,立即会有不下十家无视她背后的仇怨,向她伸出橄榄枝。
    而她若是亲自上门,找那些大世家的显赫元婴修士表明愿意归附,那更是一找一个准,多半不会被拒绝。
    陆照旋独来独往,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追求自由,也向往自由,绝不会甘愿为自己套上缰绳,任由人趋势,更不会反过来为别人套上缰绳、去做自己曾经最厌恶痛恨的人。
    这世上没有所谓的委曲求全、曲线救国,她不可能先归附某世家,等到羽翼丰满再叛出,旁人不是傻子,世家更不是。且不提他们有的是法子一步步将你驯服,只说归顺后再叛,多了一户仇家不说,还会真正在流洲孤立无援,成为众矢之的。
    她不愿归附,就是不归附,哪怕命悬一线也不。
    刀尖与缰绳,她选择向刀尖起舞。
    “数十年一晃而过,你我竟在故地重逢,实在是缘份。”陆照旋竟似有心叙旧,并不急着斗法,轻言缓语。
    然而她的悠然自若落在对手的眼里,便换了一副模样。
    “我也没想到,你得了纯元弥生符,竟这么快便卷土重来了。”赵咎同神色警惕地望着她,笑容僵硬,似乎根本不想笑,却偏要勉强自己。
    “卷土重来?”陆照旋轻声道,“不是好词,但我喜欢。”
    “我甚至都疑惑你当初到底死了没有,为何短短几十年便能恢复修为,甚至再进一步,难道纯元弥生符当真如此神奇?”
    陆照旋轻笑了一声,“确实非同凡响。”她定定地望着赵咎同,“你想不想知道神奇在何处?”
    赵咎同望着她,心底忽升起一股如芒在背的寒意,下意识就要出手,脑海中却猛地一昏,仿佛潜入深海,一切都朦胧而模糊了,只隐隐约约听见陆照旋一卡一卡的声音似从极远处传来。
    “在我面前耍手段,可以装得更自然一点。”
    她发现了。
    赵咎同模模糊糊地想着,又好似什么都没想,世界都仿佛遥远了,与他无关。
    “你为什么会在秭殊洞天?”陆照旋一边分神控制嘉礼之术,一边问道。
    赵咎同并不是心理素质过人的人,并不能在她这种给人无限压力的对手面前泰然自若地拖延时间搞小动作。
    陆照旋有无数次生死面前面不改色暗度陈仓的经验,就算是刚逃出蕃城、被宁家追杀的时候她都不带紧张的,当命悬在刀尖上的时候,她无暇紧张。
    赵咎同就是太有底气、太有退路了,连搞个小动作也要紧张。
    陆照旋一眼看出他的虚张声势,并不去揭穿,反而配合他闲扯,暗中运转嘉礼之术,凭借多渡了一重天劫的优势,一举将他控制住,趁着神智尚未完全消散,问出心中疑窦。
    “谢无存听说你杀了秦家三个元婴,找到我问你的消息,得知你转世了,便逼我再入秭殊洞天,一是寻你,二是寻一门太清剑典。”
    赵咎同木木之言,却在陆照旋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谢无存是谢家五位蜕凡真君之一!
    从前她虽在谢家追杀之下,但蜕凡轻易不出手干涉俗事,陆照旋只需应付元婴修士即可,未料此番竟令蜕凡真君过问?
    陆照旋微微蹙眉,“谢无存怎么知道我在秭殊洞天?太清剑典又是什么?”
    谢家自有破元剑典,此为当世绝学,镇谢氏数万年不倒,是流洲乃至于十洲五岛一等一的传承。陆照旋如今得知了玄元背后之事,更是知道此为问元大能嫡传。
    有此等不世绝学,谢无存还要别家剑典做什么?
    一道凡臻化境,无不是自成一家,全靠自家领悟,并不是说两本绝学摆在一起便能一加一等于二的。谢无存若想更进一步,阖该往破元剑典再行钻研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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