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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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边流光闪动,转瞬化作三道身形。
    陆照旋一闪身,已离开舟中,于渺渺江天凭虚而立,悠然道,“我还在想,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才来。”
    第35章 虚实相生,独斗三婴
    她姿态洒然写意, 仿佛并非仇家寻上门,更似故人来访。
    “大言不惭。”来人中,有人冷笑。
    陆照旋微微一笑, 并没有作答。
    “现在你只管张狂,待会有你哭的时候!”那人见她不答, 再次出言讥讽。
    “我记得这话当年你也说过。”陆照旋轻叹一声。
    她话语里并非别有意味,落在听者耳中,却成了莫大的讽刺。
    “之前让你侥幸脱逃,如今却不可能了!”
    陆照旋凝视着他, 垂眸而笑。
    这就是她喜欢见故人的缘由了,旧人往事,总能牵动她为数不多的情绪, 让她感觉自己是真实存在而非被岁月磨去自我的, “当年你元婴,我化丹,如今你一劫,我也一劫,你觉得旧事重提很威风吗?”
    陆照旋敢在蕃城现身, 就不怕秦家得知她的消息来寻,甚至于, 这也是她有意为之。
    宁家和秦家俱是杀她而后快,区别只在于两者实力。
    宁家修为最高者不过元婴一劫,而且还是她无比熟悉的老对头宁正阳,就算她没渡劫前孤身上门也不带怕的, 如今更是直接解决恩怨,也算对得起千年纠缠。
    但秦家不同。
    秦家是有蜕凡老祖坐镇的,陆照旋再怎么亡命之徒也不会在元婴一劫就上门, 那是自寻死路。但她已不怕秦家的追杀了,甚至于,引来秦家的追杀反而更合她心意。
    只要秦家那位蜕凡老祖没有亲自撕下脸皮动手,她有信心反杀任何追杀者。而据她所知,秦家超然的地位也意味着强大的对手,秦家那位蜕凡轻易不敢离开秦氏,以免他人趁虚而入。
    她说她在想这三人到底什么时候来似乎有些狂妄,实则是她的真心话,盖因这三人中,有她必杀之人。
    陆照旋是个杀性很强的人,或者说这世上散修若想长风破浪,手段就不能不狠。挡了她路的人,她要杀,与她有仇的人,更要杀。
    若是寻常恩怨,也许冤有头债有主,但秦家和谢家在她心里是必灭之家。当年追杀她的是整个秦氏,也并没有秦家人因为她是无辜牵连而同情帮助她,他们没有义务帮助外人。
    所以她报仇的时候,倒也不必考虑是否有人无辜。
    秦氏的辉煌是秦家所有人共铸的,没有人无辜。
    但在必灭之家之下,秦氏中还有人是她指名道姓必杀的,比如来人中与她呛声的这个,秦仲游。
    两人是老相识了。当年陆照旋一路反杀秦家追兵,来杀她的修为越来越高,最后竟让秦仲游这个元婴真人出马,也算看得起她。
    清风涌云浪,浅霞起烟波,剑光如电光,于这烟波覆云里惊落。
    秦家是流洲少有的不学剑的世家。秦氏的存元万生术声名赫赫,陆照旋私以为比三大世家传承也不遑多让,秦家之所以比这三家弱,只是弟子不够争气罢了。
    庸人会因传承之人的强弱来分传承强弱,如陆照旋这等方知人是万法之宗,再是稀世的传承,落在庸才手里,也只能明珠暗投。
    更不必说,她可能是这世上最熟悉存元万生术的人。
    前来追杀者有三人,其中两人为元婴一劫,还有一人气息虚渺,显见已过了二劫,倘若转世之前,陆照旋绝不敢如此托大,早已逃得影子都没了,然而自得了洞冥派传承,无论道法造诣还是神通手段都已是天壤之别。
    她差的本就是这临门一脚,又如何会怕?
    剑光伴着雷音潇潇而落,于天光里更显出说不出的疏阔,显见御剑者剑道造诣之高,竟于术中显道。
    秦氏三人见了这剑光,俱是一窒,并未料到她竟有如此手段。
    秦仲游更是神色大变,“她……果然是谢家的破元剑典!”
    江上轻舟早已远去,渔夫立在舟头,露出复杂难言之色,“破元剑典啊……谢镜怜敢教,她倒也真敢学。”
    陆照旋恍若未闻,只任剑光如天光,引得秦氏三婴各出手段去接,倏忽又化作孤光千里,昂然排开,将那江天湛湛化作青空朗朗。
    秦仲游只觉应接不暇,举步维艰,神色早已变了百转千回,可堪登台作戏。一晃数百年,当年只能在他面前狼狈奔逃的化丹散修,竟变得如此厉害,相较而言,他这些年时光竟似统统喂了狗一般!
    他正五味杂陈,忽见眼前孤光转换略显迟滞,似是法力未匀,收束不及,不由心念一动,灵光法力早一齐上前,涌入那孤光之中,转瞬相生,便要将那千里孤光逆转,倒逼陆照旋。
    孤光一滞,似就要倒戈相向,却蓦地又转向,倒头拍岸,将秦仲游的灵光法力一齐淹没,吞了个干干净净,逼得他一口血涌上喉头,半晌才回转。
    “虚而实生,实而虚生,我也会。”陆照旋隔着天光云水朝他微微一笑,仿佛一具精致到极致的傀儡,不带丝毫情绪,没有半分生气,“多亏道友当年指教。”
    秦仲游只觉她这一笑,倒比方才那故意引他出手的破绽伤他更甚,血气涌上,几欲再次吐血。
    陆照旋这话一出,带他思绪回到数百年前追杀之时,对这散修确怀轻蔑戏耍之心,曾以虚实相生之法戏耍她,让她以为有生路,却在生路中更辟死路。
    对于陆照旋这等散修来说,神通手段不足倒还在其次,若有机缘福运,又或是斗法多了,总能有些心得。然而于道法领悟之上,却与世家弟子相差甚远,堪称云泥之别。
    世家弟子有家族传承,是从小一本一本/道/经诵念,由师长亲授指点,有千万年底蕴,自然事半功倍。
    而散修别说有人指点了,就连道经也难得,偶然到手一本,也可能是错漏百出,专门坑害后人的。故而手段超然、道法上却误入歧途的大有人在,纵惊才绝艳,也难走远。
    秦仲游以此戏耍她,便是想讥讽她散修竟妄想登仙,无异于痴人说梦。
    未料,如今却被她反拿来羞辱!
    那孤光排空而去,悠然而回,旋卷万里,吞吐云烟,陆照旋一人独斗三人,竟好似闲庭信步,尚有闲心去一洗江天,以春江景作陪衬。
    秦氏三人虽知她只是作态羞辱,实则未必没有全力以赴,仍觉心头一梗,恨不得回到多年前,在此人尚未凝婴时便击杀。
    剑光出自孤光,又回转孤光,来去纵横,孤光来势沉沉,似排山倒海,剑光出入凌凌,如紫电青霜,两者相辅相成,于磅礴中显极锐利,压得三人只能齐力抵抗。
    “她这不是破元剑典!”那二劫修士忽道。
    “怎么说?”
    这分明就是谢家的破元剑典。
    “我也曾见谢氏子用此剑法,凌云锐气不遑多让,但并无此等磅礴浩渺,其转换自如,还在破元剑典之上!”
    “莫非这是谢家不传之秘,唯有嫡系弟子方能学?陆照旋的破元剑典学自谢镜怜,那谢镜怜乃是谢家嫡系弟子,虽祸起萧墙,但她身死之前也是谢家天才,也许能学到破元剑典精髓?”秦仲游猜测道。
    那二劫修士望着那孤光,沉吟许久,缓缓摇头,却不说话了。
    这三人中,数秦仲游对陆照旋的破元剑典最深信不疑。他绝不信一个数百年前只能在他面前狼狈奔走的散修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超越他。事实发生在眼前,那么原因一定在于破元剑典——定是谢家传承不凡,这才让陆照旋变得如此厉害。
    若陆照旋不曾结识谢镜怜,若谢镜怜不曾授予她破元剑典,那他绝不至于被一个散修打得喘不过气来!
    长风暗度,吹开碎云,青空如洗,那孤光映照长空,更显出无限美景来。
    秦仲游眼尖,一眼望见那天光云影里似有黯淡,法力已先涌去。到了元婴这等境界,往往差之毫厘便是生死之隔,秦仲游但见破绽,绝不放过。
    这次,似真是陆照旋失误,收束不及,转瞬间孤光千里成云烟,为秦仲游反过来收覆,她那始终云淡风轻的面上终露出沉容与暗色。
    其余两人见了这,哪还不知道趁势就追的道理,自是灵光齐涌,一齐不要钱般朝陆照旋当头覆盖下。
    眼见陆照旋就要为灵光淹没,那万里长空忽地一闪,再吐云浪,清光一泻而出,映照江天,地上千里瀚江,天上无穷清河,似江水是天河倒影,又似天河是江水镜容,互相映衬,一刹那天地竟成一环,再无上下之分!
    那江河清影覆满人间,轻轻一旋,竟将秦仲游完全淹没在其中,再一旋,已无人迹。
    秦氏另两人大惊失色,不知她到底是何手段,竟有如此威力,能转瞬倾覆同境界修士而无声息,不由心生惧意。
    那二劫修士沉声道,“我观陆道友并非心性恶劣之人,大家无非立场不同,生死全凭本事罢了,又何必戏耍折辱呢?”
    方才那式唤作孤光易转,与破钟离棠金乌西坠的孤光千里并列孤光手五式之一,是否极泰来、虚极实生之术。
    这二劫修士不知招式,却能感其道法生灭之理,因其又是虚实之道,与陆照旋前言对照,故有此一说。
    数百年前,秦仲游待她如猫捉老鼠时,可没人帮她出声,现在倒和她说“士可杀不可辱”。
    她并不恶劣,对仇人的丑态也不感兴趣,但有些事曾是她的动力,她不辜负。
    “秦仲游曾对我说,因为你弱。”陆照旋轻声道,“现在,我把你们秦家的话还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加更,下一章十二点发~
    第36章 舟中闲话,祖洲往事
    “你不必急, 我不会厚此薄彼,这句话不止还给你们,还会一个个还给你们秦家每个人。”
    “冤冤相报何时了?”那二劫修士竟叹息起来, “道友执迷前事,恐生心魔。”
    “道友下一句多半就是‘我无意与道友为敌, 实是迫不得已,若道友愿高抬贵手,必回秦氏代为分说,化干戈为玉帛’, 是不是?”陆照旋长笑一声,“我不执迷,也无心魔, 但我不会放下恩怨。”
    “恨支撑我走了上千年, 如今发达了,虽觉往日妄念无趣,总得一一实践,否则怎么对得起我落魄时发狠的期待?”
    “无论如今是否看开,我走投无路时发誓要灭秦氏, 那我就一定会做到。”
    “不劳道友费心,只需把命留下就好。”
    那孤光轻转, 翻云覆浪,朝两人当头涌去,两人面露惊骇之极之色,远遁欲逃, 却被那光华当头罩去,卷入其中。
    一人当场消融在那孤光中,唯余那二劫修士从中奋力挣出, 再不敢、也再无余力动手,只能化作遁光不要命地远遁。
    陆照旋远望那遁光,并不去追,只是抬手,白虹自她袖底飞出,转瞬追上那遁光,当头打去,那遁光便消散开去。
    白虹轻轻一旋,便带着此人的尸首与财宝一道回来了。
    陆照旋一闪身,已落在那一棹归江天的远舟之上,微微一笑,“麻烦解决了,现在总可以好好聊聊了吧?”
    渔夫以极为古怪的目光注视着她,似乎面前人忽地有了三头六臂,“你用的不是破元剑典。”
    “我用的就是破元剑典。”陆照旋淡淡道。
    “我从小学的就是破元剑典,它到底什么样我比你更清楚。”渔夫冷笑,“你的剑法似脱胎于破元剑典,但又有其他传承相掺,这是你在秭殊洞天得来的机缘?”
    陆照旋集孤光手与破元剑典于一体,以自家千年领悟,别出机杼,自成一家,这是藏不住的。
    “谢坦,”陆照旋忽地唤道,“你对我算不上恩情,别摆救命恩人的架子对我指手画脚。”
    谢坦一噎,冷哼一声,“你更没为我做过什么,我凭什么告诉你谢家的事?
    “你先前曾对我说过,你们有个同盟,专门反抗三大世家,互相守望?”陆照旋沉吟片刻,问道。
    她和谢坦其实不熟,唯一的联系便是谢镜怜。
    这两人俱是谢家天才弟子,却因兄弟阎墙之祸,最终反成为谢家的敌人。
    谢坦是谢镜怜的族兄,与她差了几百岁,未与谢氏反目成仇时,因长辈之谊对后者颇有照拂,没想到数百年后,两人竟走上了相同的命运。
    谢镜怜为异母弟算计而死,在此之前,她屡遭后者算计,却始终顾念同族情谊,未对后者下杀手,谁知竟因此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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