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奴_分节阅读_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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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十二,白马一行四人动身前往江南。
    岑非鱼让人从青州牧场带来两匹爱马,其一乃是河曲马,通体乌黑,四足踏雪,耐力极强;另一匹是紫燕骝,黑鬃黑尾,色呈棕红,轻灵迅捷。
    “我听父亲说,当年楚霸王的坐骑便是乌云踏雪。”白马一眼便相中了那匹河曲马,轻轻抚摸马缨,先贴在它耳边,悄悄地说了两句奉承话。
    岑非鱼骑在雪白如玉的照夜背上,问:“你会骑马?”
    白马扬眉一笑,反问:“你见过不会骑马的胡人?”
    檀青偷偷望了周望舒一眼,黑漆漆的眼珠骨碌一转,忙说:“我就不会骑马。”
    白马知道他在耍心机,并未揭穿。
    岑非鱼被白马的笑容晃了眼,装模作样甩了两下缰绳:“起个名儿,归你了。”
    “那怎么好意思?”白马对这匹乌云踏雪垂涎三尺,岑非鱼若给他别的东西,他断然不会要,但是一匹名马,他实在难以抗拒。白马假意推辞一番,心道“你可千万不要当真”,终于在岑非鱼的再劝说下,“不得已”收下这匹宝马,摸着下巴道,“此马四足踏雪,如腾云驾雾,便叫……腾云驾雾,黑将军?”
    岑非鱼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缝,仍旧硬着头皮称好。周望舒不在意此类细枝末节,并未发表看法。只有檀青啧啧两声,说:“真土,跟蛐蛐似的。”
    白马没读过书,不禁脸一红:“那你给起个好的。”
    檀青老神在在,道:“简单!二爷的马是白马,不不不,二爷的马叫照夜,那你这匹就叫乘云。照夜乘云,一白一黑,般配。”
    白马实在看不出哪里般配,但见岑非鱼和周望舒都露出赞许的目光,便当檀青起了个好名字。他翻身上马,御马在原地慢慢走了两圈,绕到檀青背后,突然让乘云用脑袋拱了对方一下。
    檀青险些摔了个狗啃泥,踉跄两步,撞上周望舒胯下的紫燕骝。
    他抱歉地望向马上人,却见对方什么都不说,向自己伸出一手。他顿时心花怒放,搭着周望舒的手,踩着马镫,一个跨步翻身上马,哪有半点“我就不会骑马”的样子?周望舒看得明白,却并未赶他下马。
    檀青问:“先生不给马儿起个名?”
    周望舒道:“除了望舒剑,我不曾有东西用得长久。”
    檀青挠挠头,小声说道:“我本姓段,叫段青。”
    周望舒点点头:“段氏鲜卑,你是贵族?”
    鲜卑是游牧民族,起源已不可考,发迹于蒙古草原,世代为匈奴所役使。汉朝时,鲜卑曾随匈奴侵攻中原,而后向汉朝称臣,又联合北方夷族攻打匈奴,占据了整个蒙古草原。只可惜,三国纷争时,诸葛亮北伐,鲜卑不知为何,连蜀抗魏,首领临阵时,意外为魏国刺客所暗杀。从此,鲜卑部落离散,分裂为慕容氏、宇文氏既段氏三部,多年来互相征伐,内忧不解,外患难除。及至周朝,段氏鲜卑向中原称臣,实力为三部中最强。
    段氏鲜卑,只有首领一脉姓段。周望舒很容易便从姓氏,猜到了檀青的身世,但他并不惊讶。想来这世上,很难有什么事能让他惊讶。
    檀青失笑:“未免兄弟相残,我不会再回去,还请先生为我保密。”
    周望舒点点头,转而看向岑非鱼,道:“官道上恐有埋伏,我们取道山中,从燕子矶渡江至建邺。二哥可准备妥当?”
    岑非鱼以白马马首是瞻,问:“原地骑马有什么意思?”示意他玩够了就启程。
    白马曾乘乌朱流的汗血宝马出逃,可见在御马上很有一手,很快便掌握了乘云的脾气,跑得越来越快。他闻言,撒开缰绳,大笑着向前狂奔,活像一匹终于回到草原的野马。
    岑非鱼催马前行,追在白马身后,喊:“你悠着点!”
    白马笑着回头望来,朝他大喊:“谁慢谁是大王八!”
    “嘿!”岑非鱼一夹马腹,照夜长嘶一声,发力狂奔,紧紧追在乘云尾后,“你可千万别让老子逮着你!”
    檀青试探性地问:“周大侠?”
    周望舒回头看向他。
    “谁慢,谁是那个……”檀青略有些尴尬,用右手握着左手,伸出左手的是中二指,像个脑袋似的动了动,“王八。”
    周望舒扬鞭一甩,道:“坐好!”
    檀青披着蓑衣,坐在周望舒身后,双手环过他的腰腹,紧紧抱着他。
    周望舒不惧风雨,只戴着斗笠,以免雨水模糊视线。雨水落在他的斗笠上,汇聚成两股细小的水柱,滴滴答答地落在檀青头顶。
    水柱分开再聚合,沿着檀青的斗笠边缘向后飞落,消散天地间。
    山林幽深,道路回环,马蹄声声落空谷,返来回响阵阵。
    八月,草木初现秋色,红枫与长青乔木层叠相依偎,日光穿过茂密树叶间的缝隙,被筛成如箭矢轨迹般竖直的光线。
    白马走在水雾升腾的幽林中,白得如同一缕霜气,时隐时现。
    岑非鱼一路追逐,拨开碍眼的枝杈,被聚在梢头的积水泼了满脸,总觉得每一滴透着微光的水珠里,都有一个白马的影。晚来天光渐暗,返影投入深林,树木随风摇曳,光景晦明变化,他不过一晃眼,便见白马又消失在绿叶间。
    长满青苔的老树根上,落着许多人形般的树影,纷繁魔魅,恍如梦境。
    岑非鱼抖抖脑袋,计上心头,双腿用力一夹马腹,继而跃上枝头。
    照夜跟了岑非鱼近十年,很是有些灵性,仿佛知道他的心思一般,兀自跑上前去,灰灰叫着,追在乘云后头。
    岑非鱼则隐身于树木间,使着轻功一路追上前去。
    白马跑了一路,骨子里那点少年野性如潮水般涨了回来,丝毫不感疲惫。他敏锐地听见照夜的蹄声,知道岑非鱼快要赶上自己。
    照夜紧追不舍,白马不住回头察看,冷不防树上突然跳下一人,落在他身后。
    那人单手蒙住白马的眼睛,一手策马,压着嗓子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
    白马被遮住眼睛时,就知道又是岑非鱼在装神弄鬼。但他已经摸清了岑非鱼的脾气,先是按兵不动,待岑非鱼说到得意处,放松了警惕,再出其不意地用力一挣。
    岑非鱼一时不防,被白马一拳砸中下唇。
    白马十分过意不去:“伤到没有?”
    “打劫啊。”岑非鱼蜻蜓点水般,在白马脸上亲了一口,“要想从此过,得留下来做我压寨夫人。”
    白马抹了把脸,见手上竟有一抹殷红,再抬眼,才发觉岑非鱼的下唇上有两个牙印,知道他是被自己砸中时磕到了门牙,顿感抱歉,道:“你嘴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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