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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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飞英说的那番话都是真的。修真界抢夺资源是常态,僧多粥少,不争,连修炼都做不到,何况是飞升?
    修真界才不是一个靠专心修炼就能白日飞升的地方,这里,充满了另一形式的竞争与掠夺。
    本来就注定不是她的,她就干脆顺着天寻的意演了出戏,目前来看,对方还算满意,说不定会放他们离去。
    不过,最让她欣慰的还是飞英的表现。原本打算找一个还算安全的地方就放下这个拖油瓶,现在她想重新考虑一下了——知恩图报的人,才值得帮助。
    接下来的日子,飞英和天寻都不见踪影。
    殷渺渺不急,就在石室里打坐恢复伤势,天寻那一下是实打实打在了她的身上,她不得不花费些功夫疗伤,闲来无事,就练习练习法术。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半个多月。
    天寻终于带着飞英出现。飞英迫不及待地和她分享好消息:“姐姐!你看我,我已经引气入体了!”
    “是吗?真厉害。”殷渺渺夸了他一句,抬眸去看天寻。
    天寻似笑非笑道:“飞英天赋不错,”
    殷渺渺还来不及露出笑意,就听他道:“作为我的徒儿,他可以离开这里,你不行。”
    “前辈不想放我走?”殷渺渺问。
    飞英紧张起来:“师父!”
    “我说过要放你走吗?你私自闯进我的洞府,当然要付出代价。”天寻漫不经心道,“还用了我的门梭,呵。”
    这句话的语气终于让殷渺渺相信,那个轻描淡写就让何问道灰飞烟灭的人就是他。
    殷渺渺阻止了想说话的飞英:“那前辈是想怎么样呢?”
    天寻似乎是在思考。
    殷渺渺弯了弯唇:“你不想杀我。杀我虽然轻而易举,但是没有必要,可能还会有麻烦——你只不过是想提条件罢了。”
    天寻笑了起来:“你这女修脑子倒是转得挺快,不错,我要你发心魔誓,把飞英安全地送回他的亲人身边。”
    “条件呢?”
    飞英抗议:“师父!你答应过的,不能耍赖啊。”
    天寻没理他:“我不杀你,放你走,如何?”
    殷渺渺嗤笑道:“那我送到他以后把他杀了,如何?”
    “你不得伤害他。”
    “那我买通别人把他杀了。”殷渺渺冷冷道,“心魔誓又如何?总有你想不到的办法。”
    修真界的心魔誓好比是合同,几十页的合同都会有漏洞,何况是区区一条誓言?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
    天寻一噎,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道理,这样一个心机叵测的女修在自己唯一的徒儿身边……“既然你不肯,那就去死吧。”
    他动了杀机。
    元婴真君的威能压下,殷渺渺刚刚开始愈合的伤势又再度崩溃,一丝鲜血溢出了唇角。
    第29章
    杀气犹如实质, 瞬间席卷了整个石室, 飞英两腿发软,站都站不稳。他猛然明白过来, 原来这才是真的动了杀机,和刚才演戏考验他时截然不同。
    “师、师父、父!”他牙齿咬了舌头, 不明白事情怎么又变了。
    在他看来, 之前的事只是个误会,是天寻和殷渺渺考验他做的一出戏,他们其实都很好。殷渺渺愿意带他来这里,天寻愿意把所有的传承交给他……这才是他想象中的世界。
    可怎么突然之间, 师父就要杀了姐姐呢?
    “你不用担心, 她不肯做这事,我自然有别的办法。”天寻淡淡道,“你以为我会因此被你拿捏,那可就太不自量力了。”
    他讥诮地看着殷渺渺, 发个心魔誓就放过她是看得起她, 既然这么不情愿, 那杀了干净, 真当他一个元婴真君有这闲情逸致和个小修士磨叽?
    殷渺渺必须调动全部的灵力才能支撑着不被摁在地上,已经没有任何余力开口说话了。
    飞英哀求道:“师父, 你不能这样,不能杀她, 姐姐从来没有伤害过我。”
    “那和我杀不杀有什么关系?”天寻不耐烦, 一挥袖子把他甩开。这弟子天分不错, 就是太蠢笨了些,要不是他时日无多,必须收个弟子传承道统,可不会挑这样的傻瓜。
    飞英无法抵抗他的力量,砰一声摔得老远。
    殷渺渺抬起头,哑声道:“门梭给我,我保证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我可以发誓不伤害他,也不暗中害他——除非他先想杀我。”
    天寻抬起的手放下了,淡淡瞥她一眼:“原来你是想要这个,还想回那个凡人界?”
    殷渺渺没有承认,亦没有否认,只是道:“真君意下如何?”
    天寻倒是无所谓,只要能达成目的,威逼和利诱都行,他的蠢徒儿实在太蠢,万一死了,他岂不是要绝了道统?若非顾忌这一点,他才懒得和这个女人多费唇舌。
    “行。”他同意了。
    殷渺渺用手背擦了擦唇角:“我起誓,只要天寻真君将能通往我来时凡人界的门梭交予我,并保证我能使用,我就将竭尽全力护送飞英回到他亲人身边,若他亲人已离世,那就为他找寻一个安身之地,并且永不加害——除非他先加害于我,若是违反诺言,就让我心魔缠身,不得好死。”
    听到这样的心魔誓,天寻心里不禁“啧”了一声,听听这誓言,交给她还不够,必须保证是原来的那个,还必须能用,真是个狡猾的女人。
    不过,无所谓了。他能为徒弟做的都已经做了,今后是福是祸,全看他的造化。
    他把门梭丢给殷渺渺:“滚吧。”
    殷渺渺拾起门梭,她留在上面的印记已经被抹除了,以后必须重新炼化才行,不过……好歹是拿回来了。
    天寻消失了。
    殷渺渺调息了会儿,掸掸灰尘爬了起来。飞英一瘸一拐地跑过来:“姐姐?”
    “走吧。”殷渺渺说,“这里还是不要久留了。”
    免得天寻后悔再来找麻烦。
    飞英深觉对不起她,乖乖点头,伸手搀扶:“姐姐小心。”
    “看你怕的。”殷渺渺揉了揉他的头,感慨道,“这只是刚开始。”
    别看她受了点伤,又和死神擦肩而过,真要说起来,这次的运气算很不错了。
    冲霄宗的飞舟上。
    夏秋月出身于一个依附于冲霄宗的小家族,因为一个族叔成了千箓峰红砂真君关门弟子,一夜之间水涨船高,而她在七岁时被认为有制作符箓的天分,被族叔选中收在门下,成了千箓峰的仙三代。
    因为这样的出身,她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真正离开过冲霄宗,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看什么都有点兴奋。
    飞舟平缓地在云海上行驶着,夏秋月在屋中修炼得烦闷,干脆走上甲板,在舟头眺望。正好有群居类的飞行妖兽从舟边飞过,清一色的白色羽毛与黑色鸟喙,呈现“人”字型队列,整齐划一,煞是壮观。
    有一只大约是刚刚成年,愣头愣脑地跟在后面,正好从夏秋月面前飞过,她一时心喜,想要伸手去摸。
    手指被无形的壁垒挡住了。
    “飞舟上有结界。”身畔突然有人说,“夏师妹摸不到的。”
    夏秋月被唬了一跳,连忙转头去看,只见云潋伸出手掌,轻轻按在了结界上,柔软的结界被挤压向外,触碰到了那只呆头呆脑的妖兽。
    它受了惊吓,嗖一下飞远了。
    夏秋月:“……”没想到云师兄是这样的人,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云师兄什么时候来的?”
    云潋侧过头,衣袖被风吹起:“我一直都在这里。”
    “咦?”夏秋月奇怪道,“可我刚才来这里,并没有看到云师兄。”她想起出发那日的怪事,同为筑基期,就算差着境界也不至于悬殊至此:“云师兄是有什么特别的敛息之术吗?如果不便回答的话,就当我没有问过。”
    她只是好奇,没想打听别人的修炼秘密。
    云潋却是出乎预料的坦诚:“我修炼的是《坐忘诀》。”
    “《坐忘诀》?”
    “是,高山流水,无欲无念,蝶化庄周,坐忘心诀。”云潋轻声道,“我入定时物我相忘,你察觉不到实属正常。”
    夏秋月恍然:“原来如此。”
    听起来好像是个很厉害的心法。她那么想着,第二天和袁落论道时就顺便提了一句:“我听闻剑纯真君是剑修,没想到云师兄修炼的是这样平和的心法。”
    剑修嘛,杀气腾腾的多,可在云潋身上,别说杀气,连存在感都极低,和她以前见过的剑修截然不同。
    谁知袁落挑了挑眉毛:“《坐忘诀》是藏法阁里很有名的心法,但入门弟子那么多,人人都进过藏法阁,云潋却是唯一一个得到这本心法传承的人,你可知道缘由?”
    夏秋月摇了摇头:“请袁师兄解惑。”
    袁落在出发当天被云潋吓了一跳,回头就向师兄们发出传音符询问此事,正巧《坐忘诀》在亲传弟子的圈子里不算是什么秘密:“因为人都是有欲望的,我们修士筑基之后便可辟谷,可谁断情绝爱了?就算是你我的师父,也不能事事超脱。”
    真要是超脱物外,不受名利牵绊,十大掌峰至于有那么多龃龉与矛盾吗?
    “但《坐忘诀》不一样。”袁落的表情微妙,“坐忘心法,无欲无求,无爱无恨,无牵无挂,修炼它的人最终会物我相忘。”
    夏秋月马上想到:“那也就是说,他不能动情?”
    “应该说是不懂情吧。”袁落耸了耸肩,“在他眼里,人与蝴蝶是一样的,是男是女,是美是丑,也都是一样的。”
    在得知了这样的真相以后,他原本的不甘就消失无踪了。想想看吧,云潋这样的人,在他面前摆上无数珍馐佳肴,他也不会有任何口腹之欲,在他面前有无数香艳美人,他也不会有任何冲动。
    他不会为了任何事动怒,也不会为了任何事高兴,无悲无喜……修仙那么修也没意思。怪不得离火峰上的师兄弟虽然对翠石峰很看不惯,觉得剑纯真君抢了自家师父的位置,可从没有对云潋有过微词。
    这样的人,有什么好嫉妒的?
    被议论着的云潋却丝毫不知,他坐在舟头入定打坐,云雾穿透结界沾湿了他的衣衫,水珠凝结成霜挂在了眼睫。
    偶尔的,他会从入定中清醒过来,取出怀中的两只铃铛,他散去封住铃舌的灵力,铃铛便清脆地响了起来。
    想起幼时,他还会觉得这铃铛叮叮当当很是悦耳,可到现在,竟然已经不觉得和鸟鸣蝉叫有什么区别了,可是,这是师妹临走前给他的。
    她很不放心:“师哥,我不知道要离开多久,你可别认不出我了。”
    怎么会呢?他又不是不能记住人的长相,怎么会认不出师妹呢?师妹就是师妹,不是别人。
    想到这里,云潋再度用灵力裹住铃舌,随即散去,铃铛叮叮当当响了起来,他听了会儿,觉得还是很动听的。
    刚才肯定是错觉。
    云潋摇了摇铃,叹息一声:“师妹,平安否?”
    “姐姐,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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