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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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的萧尘,再也不是曾经那个懵懂小子了,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他已经有自己的主见了,当初听闻风兮说了那些关于湮灭时代和伐天的事情之后,再加上遇见这个大魔,那时他真的相信了,相信是因天道不仁,故引起众生反抗,但是现在,他并不认为如此。
    说到底,无论是眼前这个十七代葬天,还是初代灭天,他们修为虽高,但终究是魔,就算摒弃了姓氏,也摒弃不了内心深处那一丝魔性,古往今来,造反者往往都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为了苍生,为了自由,为了平等,然而呢?然而却是引得伏尸百万,血流成河,最后终于自己登上王位。
    尤其是当他经历炼尸宗一事后,他对眼前这个大魔葬天所说的话越来越怀疑了,红袖可以蒙骗住炼尸宗所有人好几千年,让炼尸宗代代弟子死心塌地的相信,而这些所谓的伐天者呢?是否也蒙骗了众生,蒙骗了那些所谓的伐天家族?
    “后辈,汝为何不说话了?汝是在怀疑吾之所言吗?”大魔葬天眼中露出了两道厉色。
    萧尘抬起头来,很平静地问道:“前辈口口声声称讨伐天道,那么晚辈不知,在前辈眼中,何为天道?你们一代代所讨伐的天道,又究竟是什么?”
    “恩……”这个问题,似乎将大魔葬天问住了,他眼中有两道厉色射出,似乎他也看出了,眼前此子与其他人大不相同,反问道:“那么,汝认为何为天道?汝又认为,吾等生死为何要掌握在天道手里?为何不能由吾等自己主宰?”
    萧尘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道:“一花一木,皆为天道施张,世间万物,皆有缘法,这就是天道。”
    “继续说。”大魔葬天沉声道,一股威压也随即释放了出来。
    萧尘继续道:“天道,便是这世间的法则,天道,便是这世间万物,一花一木,皆有其存在的道理,倘若一花一木,一草一石也想成仙,也想永生不灭,岂非天下大乱?春生秋杀,本是自然规律,试问何人能永生不死?”
    深吸了一口气,萧尘继续说道:“蜉蝣以一刻为一岁,凡人以一年为一岁,楚之南有冥灵者,以千年为一岁,上古有大椿者,以一万六千年为一岁,而星辰宇宙,则以亿万年为一岁。但万物终有尽期,没有什么是永生不灭的,这就是天道,天道即众生万物法则!”
    大魔葬天已然十分震怒,令得周围星辰也颤抖了起来,只听他沉声道:“这些话,是何人告诉汝的……”
    萧尘并不害怕他,笑了笑道:“师父告诉我,修仙之人,当以天下苍生为首,个人生死为次,前辈却要我反其道而行,让我颠覆众生,这……岂非不是魔?”
    “汝……好大的胆子!”大魔葬天一声沉喝,一股磅礴大力顷刻间向萧尘袭到,萧尘顿时只感气血翻涌,被震得不住后退,许久才站稳下来,他知道,这片空间对方乃是主宰,就算是一声吼,自己也决计承受不住。
    大魔葬天仍是震怒不休:“初代告诉吾,天道束缚众生,禁锢吾等生死,初代的话不会有错,汝却言天道即众生,汝不可饶恕!”
    萧尘嘿嘿冷笑两声:“前辈连真正的天道是什么都不知道,还口口声声称要伐天,真正的天道,其浩瀚岂是你我凡人可以窥视?竟然还想妄图推翻天道,难道前辈不觉得很荒唐么?动辄要伐天、战天、灭天,倘若连天都不存在了,你我还能存于世间吗!”
    “汝……吾可瞬间令汝灰飞烟灭,汝信是不是!”大魔葬天已然十分震怒,但仍系于眼前此子乃是唯一一个达到真寂灭的人,唯有此子方可胜天。
    萧尘笑了笑:“前辈方才不也说了么?我是自梦境寒照界而来,只要我所在的现实界中有人将我叫醒,前辈便杀不了我。”
    “汝……好大的胆子!既然汝心不在吾辈之道,那么不留也罢!”大魔葬天怒喝一声,手掌一抬,顿时魔雾滚滚,星辰陨灭。
    萧尘仰头一笑:“哈哈!我不助你,你便杀我,魔始终是魔,魔性永难泯灭!亏我当初还以为你是英雄前辈!”话末时,那一道道魔雾已经袭至,萧尘凛然一惊,若是此刻自己当真被他杀了,那么便再也回不到现实界了。
    寻思间,魔雾已卷来,萧尘提掌抵御,顿感吃力无比,即使臻入了真寂灭境,竟也难抵挡这已死大魔的一招半式,呼吸越来越困难,五脏欲裂,浑身皮肤像是要被撕裂一般。
    仅片刻,萧尘脸上已是青筋暴起,再也难以承受,匆忙间陡然运转起逆魔三变,顷刻便将那魔雾一道道吸入体内,头发瞬间变得血红,双眼也变得通红。
    大魔葬天浑身一震:“汝……汝究竟是何人!何以身怀初代的功法!”
    第416章 何为天道
    萧尘将魔气导出体外,刚刚听大魔葬天说什么初代的功法,难道这逆魔天玄箓竟然是那个第一代伐天者灭天所创?
    可是这逆魔天玄箓当初是自己在萧家古墓无意看见,为何会在萧家?凡尘萧家乃是萧宁所建立,其功法必然也是萧宁从紫府萧家带来的,而这紫府萧家似乎当初也是六大伐天家族之一。
    大魔葬天再次一声震喝:“汝究竟何人!可是伐天家族后人!”
    萧尘回过神来,现在没时间去想那么多,大魔葬天再次一怒:“汝等叛徒,更是留不得!”喝罢大手一抬,虚空中陡然出现一只巨大的黑手印向萧尘盖去。
    萧尘凛然一惊,这等恐怖的攻击,就算自己逆魔三变也承受不下,轰隆一声巨响,掌印盖下,萧尘顿时只觉五脏六腑尽碎。
    大魔葬天将手掌一抬,再次怒道:“后辈!吾最后问汝一次!汝是要继承初代的意志,还是要葬身这星辰宇宙,沦为一粒尘埃!”
    萧尘紧咬牙齿,嘿嘿冷笑道:“可笑至极……妄图凭己身之力对抗天地法则,竟还想取代这天地法则,难道不是在痴人说梦吗?”
    大魔葬天终于怒不可遏,一掌压下,萧尘再也支撑不住,眼前越来越黑,心中叫苦连连:“素怜月!素怜月!你在哪!快叫醒我啊!”
    ……
    “公子!你醒醒!醒醒啊!”
    萧尘睁开眼来,这一瞬间,仿佛焕然一新,身上每一寸皮肤都像是新生一般,素怜月吓了一大跳,连忙松开他肩膀,惊道:“公子!你!”她实是想不通,萧尘刚刚明明已没有任何生命迹象,为何又突然“活了”过来,就跟那晚一样……
    萧尘转过头看着她,笑了笑:“多谢仙子,你刚刚救了萧某一命。”
    “什么?”素怜月仍是有些迷迷糊糊的。萧尘笑了笑,又突然见她眼眶红红的,问道:“你哭了?”
    素怜月将头一偏:“才没有!刚刚以为你死了,万一夜无心突然闯进来,我……我如何对付得了!就……就急了一下而已。”
    萧尘笑了笑,望着外面,已是暮色时分,晨时日出,暮时日落,即便是玄境,依旧如此,此乃万物法则,转过头道:“对了仙子,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有什么想问的,说便是。”素怜月擦了擦眼睛,小声道。
    萧尘笑了笑:“于仙子看来,何为天道?”
    “天道?”素怜月觉得他突然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缓缓走到洞口,望着远处山脉,像是自言自语:“以前姐姐说天道乃是主宰众生的神灵,不可侵犯,但是我认为,真正的天道应该是世间万物,远到山川河流,近到一花一木……”
    萧尘愣了一愣,没想到她会说出如此见解,竟与自己不谋而合,忽而又想起风兮他们,风兮真人他们都认为天道乃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主宰众生生死,殊不知,竟还不如一个小小女子见解深刻,看来世人当真是受那伐天一说荼毒深重。
    素怜月转过身来,见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很奇怪,问道:“这只是我的拙见,莫非我说得不对吗?”
    萧尘笑了笑:“没有,你说得很对,我以前也如你姐姐那般认为,但是现在,我并不这么认为了,天道乃万物法则,倘若失去了这个法则,那么万物皆将不复存焉,到那时,才是真正的湮灭。而那些妄图推翻这个法则,自己去成为法则的人,简直可笑至极,所以注定是痴人说梦,试问人力再强,即使达到传说中的无上境,但与浩瀚天道相比,岂非太过渺小?”
    说完,萧尘起身走了过去,与她并肩而立,看着远处山脉道:“姑娘若非罗刹宫之人,我想,我们将来一定会是朋友。”
    素怜月也看着远处山脉,道:“若非公子对正魔分得太重,我想,我们现在就是朋友。”
    萧尘深吸了一口气,正与魔,是否又是自己执念太深,就如那个大魔葬天一般,想起大魔葬天,不由得又想起了伐天,十七个伐天者,还有六个伐天家族,当初为何那般执着,他们所伐的天道又究竟是什么,难道也是像红袖蒙骗炼尸宗那般,他们不过也是受了蒙骗?又或者说,是他们在蒙骗世人?还是说,是那个初代灭天,蒙骗了所有人!
    不过无论怎样,这些对萧尘而言,现在都显得太过遥远,他没有必要将心思花在这上面,至少现在没有必要。
    夜里风清月明,似乎无论何时,花谷玄境里的月亮都是圆的,素怜月站在洞口,衣袂飘飘,萧尘坐在洞里面,随意的拨弄着火堆,两人都沉默着不说话,各自心中都明白,今晚是最后一夜了。
    过了这一夜,明日离开玄境,到了外面,两人一个是正,一个是魔,将来正魔交战,两人的立场终究不同。
    若是从前,两人绝不会去想这些,毕竟是萍水相逢罢了,即便敌对又如何,但是这三个月下来,两人之间不谈男女之情,就只是普通朋友之情,那也多了几分,若是将来敌对,一剑一刃,伤的不是人,而是心。
    忽然一阵冷风吹了进来,略带微凉之意,素怜月抬头望着天上明月,忽然道:“姐姐以前说,有个女子偷服仙药,最后飞入月宫之中,虽然长生不老,但却是千百年来孤守广寒宫,月宫仙子,其实也是可怜人。”
    萧尘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叹出:“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素怜月笑了笑:“我吹一首曲子给公子听吧。”
    “好。”萧尘也笑了笑,看着她道。
    素怜月轻轻一笑,取出碧寒紫玉箫,轻轻放在唇边,一声声箫音飘出,忽远忽近,忽隐忽现。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萧尘轻轻一笑,衣袖一拂,取出九霄环佩,和着她的箫声,十指轻挑慢拨,一阵阵琴音也飘荡了出去,仿佛缠着她的箫声,往那天上广寒宫而去。
    两人琴箫和鸣,引得附近栖息的鸟儿也飞舞了过来,一炷香后,箫声止了,琴音也止了,萧尘道:“你离开罗刹宫吧。”
    素怜月笑了笑:“一天是罗刹宫的人,一辈子都是,女帝不容许任何人背叛,我不想成为姐姐那样。”说完,向萧尘走了过去,继续道:“倒是公子,为何一定要将正魔分得那样清,在公子看来,何为正,何为魔?”
    萧尘深吸了一口气,道:“修仙之人,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回护一方安宁,而魔道中人,祸害苍生,荼毒百姓,引得四方动乱。”
    “那我有去祸害苍生,有去荼毒百姓,有去引起四方动乱吗?”素怜月看着他,静静的道。
    萧尘也转过头看着她,此刻两人距离很近,近到能呼吸到彼此的呼吸,萧尘将头偏开:“现在不会,不代表将来不会,将来你若祸害苍生,我依然不会手下留情,所以仙子也无须对萧某留情。”
    “公子……”
    忽然一阵冷风吹了进来,略带寒意,素怜月看着他,轻声道:“如果我不是罗刹宫的人呢……”
    萧尘又将头转回来,静静看着她,此刻在她眼里,仿佛泛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涟漪:“如果我不是罗刹宫的人呢……”
    素怜月看着他,静静道:“如果我不是罗刹宫的人,公子……公子会对我……”说到此处,似是有些难以启齿,声音越来越低:“会对我……像你那晚口中说的那个她一样吗?”
    萧尘的眼睛里,像是泛起了一层又一层,揭不开的雾霭,那雾霭深处,仿佛还停留着一个人的身影。
    忽然,又一阵冷风吹了进来,火堆上的火焰一阵摇晃,洞里寒意渐重,二人皆打了个冷颤,七月的天,按说不该如此寒冷,萧尘感到心跳越来越快,轻轻动了动嘴唇:“我……”
    后面的话尚未出口,素怜月便用指尖抵在了他唇上,摇了摇头,两人四目相对,此刻眼眸里倒映着的人,是彼此。
    “明日一别,公子珍重……”
    “姑娘……”萧尘心里忽然一恸,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一股悲伤情绪,瞬间弥漫了全身各个角落。
    他缓缓伸出手,抚摸在素怜月脸上,手心有些冰冰凉凉,是泪水,素怜月眼中滑落的泪水,顺着他的手心,缓缓流到了手腕。
    又一阵冷风吹了进来,寒意越重,悲伤越重,像是一场即将到来的生离死别,素怜月轻轻扑在他肩上,泪水,湿了他的肩膀。
    “姑娘……”萧尘轻轻将她扶起,看着她哭红的双眼,一股从未有过的悲伤,从心底升起,他轻轻的,吻住了她双唇。
    素怜月并不反抗,双手轻轻抓在他双肩上,轻轻闭起了双眼,去感受他双唇带来的温度,眼泪,又滑落下来,落到嘴角。萧尘尝到一丝咸咸的,是她的泪水,脸上冰冰凉凉的,也是她的泪水。
    忽然,又一阵寒风吹进,这股寒风来得甚疾,两人同时打了个冷颤,闪电般的分开,看着彼此,均是心中一震,寒气!又是这股寒气!
    此刻两人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上一次的寒气令二人产生无尽的柔情蜜意,这一次的寒气又令二人产生无尽的悲伤,这股寒气太诡异了!
    萧尘冷静片刻,忽然全身一震,脸色惨白:“红袖,是红袖,一定是她!她进来了!”
    第417章 玄阴之体
    萧尘实是有些想不通,红袖这样一个死去几千年的人,已经成为尸魅的人,为何还有这般复杂的感情,甚至还能影响他人的情绪。
    素怜月也已完全清醒过来了,有些手足无措,刚才她完全不知为什么,竟会感到那样悲伤,竟然……但此刻想这些没用,小声道:“现在怎么办?”
    萧尘没有说话,起身走到洞口,闭上眼睛,仔细以神识探查着附近,忽然,一股灵魂波动从西边方向传了过来,萧尘猛然睁开眼:“西边方向,在西边方向!走!”
    二人当即掩去全身气息,又各自默运心法,这次决计不再受那寒气感染,而红袖突然来到这玄境,必定不寻常,两人有必要去查探一番。
    当下两人将速度提至极限,黑暗中无声无息,片刻后便已在百里之外,萧尘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之前那道灵魂波动,这次还有一股浓浓的死气和一股极重的怨气!
    忽然间,素怜月一下子将他拉住了,萧尘也看见了,星月下,只见一口古朴的石棺悬于地面三尺,极速往前飞去,飞往一个山洞,而那山洞,便是灵魂波动传出的位置。
    两人屏住了呼吸,趴在一座山坡后面,以草木为掩,静静注视着山坡下的那口石棺,那死气,怨气,寒气,均是来自那口石棺,里面的人,必然是红袖!
    只见那石棺停在了数十丈外的一个山洞前,一丝丝森冷之气,渐渐从棺盖缝隙透了出来,即便此刻身在数十丈外,萧尘跟素怜月也都清楚感受到了,不由得全身打了个冷颤。
    “唉……”忽然间,一声苍老的叹息从山洞里传了出来,萧尘跟素怜月皆是一惊,是那洞中的灵魂体!
    “你又来了……”苍老的声音缓缓说着,萧尘跟素怜月对视一眼,果然,此玄境与红袖大有关联,那洞中灵魂体也认识红袖。
    悬浮在半空中的石棺震动了一下,里面传出一个冰冷的女子声音:“他们又攻上来了,这次失败了,我又要再等三百年……”声音之冷,像是要将方圆百里的事物通通冻住,冷得听不出是谁的声音。
    萧尘心中一凝,听对方所言,是正道,天下正道此刻已经联袂讨伐炼尸宗了,前些日他便已能感受到外面传来的玄力波动。
    “唉……”洞中又传出一声苍老的叹息,只听那苍老的声音缓缓道:“红袖,这么多年了,为何你心中执念仍是这般深,为什么你仍是放不下,那个地方,究竟还能保你多久?”
    石棺一阵轻轻颤动,里面传出女子冰冷的声音:“放下?你让我如何放下!当年若不是你阻止,我跟青元又怎会……”说到最后,竟似带了几分悲怆之意。
    “唉……”老者轻声一叹:“你跟青元命苦,又怨得了何人,这么多年过去了,青元已轮回无数次,他早已不记得你了……”
    “不!”石棺忽然剧烈震荡了起来,里面传出女子凄厉的声音:“青元说过,要与我生生世世永不分离!他不会忘记我!他不会忘记我!你休想再阻止我!你休想再阻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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