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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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微宗等燕州顶级的宗门、宗阀势力,从平民中挑选弟子,自然可以极致挑剔,哪怕是万里挑一的好苗子,也可以丢到道院里优胜劣汰一番,但陈海这时候极缺人手,没有资格那么挑剔,还是想多挑选些好苗子,由葛同先负责培养起来。
    陈海现在手下是有两百多精锐私兵可用,但也需要重视后备梯队的建设,而且铸造场及兵甲铺也需要用心培养一批学徒。
    对曹奉来说,二三十人是送,七八十人也是送,而且将来真要有几个人在武道修行有所成就,曹家在桃花坞、在昭阳亭侯府的说话分量也重。
    而除了七八十名有修炼资质的苗子外,北片七八万流民不是没有潜力可挖。
    经历数年的大灾,流民里的老弱病残,大部分人要么饿死,要么病倒;能熬过荒年的七八万人,经过近一年的休养,大多数人都能称得身强体壮,也因此才能承受得住年初开始的造堤、开矿、采石、伐木及垦荒等重体力活。
    以往曹奉怕引起地方府县以及梅坞堡、桃花坞这边不必要的猜忌跟干涉,不敢公然训练兵卒,但他真要有什么异心,挑选一两万健锐进行操训,战力不会比地方上的武备稍差。
    曹奉怕犯忌讳,陈海心里则想着,请屠子骥出面活动,或许就能说动地方官府将七八万人都编民入户,到时候就可以正式挑选健锐编练乡兵民勇,配合京营军作战了。
    同时,西园军第七都还有一二百名老卒,可以提前“解甲归田”,安排到桃花坞来负责编练乡兵的事情……
    ……
    陈海不能在桃花坞耽搁太久的时间,收附曹氏及挑选扈兵后备及匠工学徒的事情,都只能交给葛同、周景元他们去负责,他看着太阳高高升起,就与吴蒙、周钧、丁爽,率领百余扈卫渡过秋野河,进入伏蛟岭营城。
    两艘轻型战船刚驶入伏蛟岭营城的水门,屠子骥、赵融就与冉虎等将迎上来,说道:“太尉府出兵决议已经下来了,决定从西园军征调一到六都共六万兵马,任命车骑将军卫於期为主将,宿卫将军樊春为副将、左司丞姚启泰为军司马,清剿流民叛军,收复秦潼关。”
    “啊,跟咱们没有关系?”周钧颇为诧异的问道。
    西园军编训成军,与虎贲军一样作为京营军,已经进入太尉府的征调序列,太尉府就近征调西园军收复秦潼关,却也不令人意外。
    发生这样的大乱,诸多营将也期待能有机会率部出战,以攒战功、名利,便是陈海也没有想到,太尉府这次仅仅从西园军征调一到六都的兵马,第七、第八、第九都新军却被落了下来。
    “剩下三都兵马留为后备,这是惯例。”屠子骥没有什么感情地说道。
    周钧、吴蒙等人也知这是惯例,但还是难掩惋惜。
    陈海眉头微蹙,心里想,这难道仅仅是惯例吗?
    陈海打量了屠子骥、赵融两眼,没有多说什么,便与诸将登上伏蛟岭,看到太尉府征调军令颁布后,西园这边的动作非常迅速。
    六都兵马这时候已经从各自的营城开拔,仿佛六头狰狞露出獠牙的蛟龙,正往西园军总管府方向集结。
    西园山泽广阔,有近四十里纵深,作为指挥调度中枢的西园军总管府位于伏蛟园西南约十里外,陈海他们站在伏蛟岭上,能隐约看到大军在那里集结的情形。
    总管府北侧的大校场,已经有数队军容整饬、隐隐透露有杀伐战阵之气的精锐骑卒屹立的点兵台前,看这数队精锐骑卒的规模从千人到三五百人不等,陈海猜测他们应该是卫於期、樊春、姚启泰等将帅从各自宗族调出来的精锐子弟扈兵。
    照惯例,卫、樊、姚等人要在西园军总管府进行兵将点检后率部出营,才完成整个征调程序。
    第七都不在这次征调之列,陈海、赵融、屠子骥也就没有必要过去参见卫於期、樊春、姚启泰等将;这次的出征,跟他们没有半毛钱关系。
    “日他娘,却又便宜华哲栋、刍容这几个狗娘养的!”冉虎等营将牢骚满腹的啐骂道。
    诸多营将都以为击溃流民叛军、收复秦潼关是唾手可得的大功,竟然没有机会出战,心里自然是不满到极点,但这是太尉府的决议,他们除了发发牢骚,也没有什么话能说。
    陈海问屠子骥:“太尉府对屠帅他们失守秦潼关,可有什么初步的惩戒下来?”
    “七叔他们已经被下令捋夺将职,与其他秦潼关残卒都编入卫於期将军的扈卫营,许他们参加收复秦潼关之战,也算是戴罪立功、以观后效吧。”屠子骥说道。
    陈海点点头,屠重锦他们大意失守秦潼关,能保住性命就已经不错了,暂时就不要指望能官复原职了。
    接下来,陈海让冉虎等营将都各自管手底的那摊事去,将屠子骥、赵融留下来说话,桃花坞北片七八万流民要编民入户,只能请屠子骥、赵融二人帮忙。
    第153章 假阳之人
    朝堂之上,多方牵制,以致安抚流民、赈济灾荒之事都没有人想去做,这是大的局势。而具体到地方,只要府县官员敢于任事,在境内招抚流民,除了大仓不能随便开仓放粮外,像编民入户、组织流民垦荒耕种都是有章可循的份内职责,做了也没有谁能站出来公然责难。
    在朝堂没有正式的赈济旨意下达下来,陈海他们作为客军、客将,与地方势力也没有瓜葛,他就只能救助于屠子骥、赵融,通过屠氏、赵氏的人脉关系,说服梅坞堡所在的地方官员将桃花坞北片的七八万人编入府县户籍。
    屠氏乃京郡八族之一,赵氏也是县侯之族,陈海相信他们真要能点头答应下来,将七八万流民就地编入府县户籍,就绝非什么难事。
    屠子骥与赵融对望一眼,他们事实上更担心陈海是一匹难以驯服的独狼,又怕陈海受河西太微宗牵制太深,最终效忠的还是董氏,这就会让太微宗及董氏对西园军渗透太深,却完全不担心陈海他自己在京畿建立势力的野心。
    董氏控地数千里,境内里两三千万人丁,才成为一域强藩,陈海想在京畿建立势力,要招揽七八万流民,能算多大的事情?
    屠子骥满口答应下来,说道:
    “行,我这两天正要跟你告假去见阀主,我想族里应该有人能游说地方,将这七八万人都编入府县户籍……”
    屠子骥、赵融说了一些事,很快告辞离开,陈海独自留在山上想些事情。
    陈海心想着,等七八万流民正式编入府县户籍之后,曹奉等人就可以在秋野河南岸正式确立宗族,编训乡兵民勇以及扩大采石场、矿场、铸造场规模等事都可以顺理成章的相继开展,日后还可以在桃花坞北面建一座码头,多造渔船入秋野河捕渔,补充粮食的不足。
    毕竟桃花坞北面的河滩草泽面积也有限,能开垦七八万亩良田已经是极限,还是难以养活七八万人,需要多想办法增加收入;或许还可以抽调一部分武勇健锐补充到西园军中……
    陈海坐在山顶的小亭子里,漫不经心的想着事情,蓦然间感觉有一股极淡的气机侵凌而来,猛然惊醒,手按住腰间的碧影剑,就摧动真元往随身佩带的九焰腾蛟印狂涌而去。
    九头烈焰怒蛟极瞬间凝聚成形,在陈海身遭张牙舞爪,要是将袭侵来的强敌撕成碎片……
    陈海这才怒目转身看去,却见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正凌空站在他百步之外,脚下云雾蒸腾,也不知他从何处飞来,不仅分布在伏蛟岭里的诸多暗哨都没有察觉,甚至还悄然无声的逼近他百步范围之内。
    “果然不亏是斩获西北域闱域第一的人物,六识感知,竟不在开辟祖窍识海的明窍期玄修之下。”中年文士淡然而笑,仿佛半空云雾里藏有石阶,凌空缓步往陈海这边走过来,然而每一步都如有万钧,脚下隐隐有雷霆之声生出。
    陈海站在中年文士的面前,就觉此人的气机仿佛大河春潮一般澎湃浩大,似乎随时都能卷起掀天巨流将他打成粉碎——这样的修为好强!陈海暗感此人即便不如葛玄乔、陈玄真这一级数的地榜强者,绝对也有道丹境中期以上的绝高修为。
    虽然中年文士没有杀机透出,但陈海不敢有丝毫的大意,眼睛盯住中年文士藏在宽大袍袖里的左手,沉声喝斥:“军营重地,擅闯者诛灭九族,前辈此时退出,陈海便当前辈没有来过。”
    “我过来可没有什么恶意,只为与你一见,不想惊动他人,”中年文士细长的双眸锁住陈海盯了数瞬,他虽然没有杀意,但陈海在他如此之强的气机侵凌下,心志却无丝毫动摇的迹象,也是令他心惊不已,继而哈哈一笑,声音又尖又细地说道,“你要是不信,我将屠子骥、赵融喊上山来相陪也行。”
    不待陈海传讯示警,中年文士屈指轻弹,就见两道淡若无痕的玄光往山下掣去,转瞬间就见刚刚才告辞离去的屠子骥、赵融,就直接往山头飞过来。
    “文先生……”屠子骥、赵融看到中年文士出现在伏蛟岭,也吓了一跳,赶紧上前给中年文士见礼。
    陈海收起九焰腾蛟印,松开握住碧影剑的手,上前给中年文士见礼,说道:“陈海不识前辈真面目,刚才一惊一乍,希望不要惊扰到文先生游伏蛟岭的雅兴。”
    燕京城藏龙卧虎,陈海认识的人却有限,想不起地榜之中有哪一号人物姓文,但既然屠子骥、赵融并没有介绍中年文士的意思,陈海也就假装糊涂,请中年文士及屠子骥、赵融进亭子说话。
    走进山顶亭子,中年文士挥袖一卷,空气立时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潮湿往四面八方浸润而去,很快就见层层叠叠的雾气就白茫茫的从山间翻卷而上,仿佛云雾之墙围立在亭子的四周。
    中年文士还是不想让别人窥见他与陈海会面的情形。
    走进亭子,中年文士在石桌后坐下,却没有急着说话,而是睁着他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打量着陈海,仿佛要里里外外要将陈海浑身的毛细孔都看个透彻。
    陈海等着中年文士有什么话问过来,被他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心里发毛,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心里奇怪,即便这个文先生没有在地榜上显名露姓,却也是燕州顶尖的道丹境强者,怎么说话的声音跟看人的眼神,跟女人似的?
    陈海心里这么想着,再暗自打量中年文士,除去那双水汪汪、春水盈盈的双眸外,见他脸部线条确实要比正常人要柔和得很,脸颈及露出来的双手肌肤也如少女般娇嫩细腻,颔下的喉结也是将露未露,不十分明显。
    说是女扮男装也不像,颈脖子及手腕的关节要比女人粗大一些;要说是男人,但这样的男人也未必太妖艳了一些。
    这姓文的到底是什么来头?
    陈海暗暗思量,心想神秘人能令陈玄真之流的人物不计生死名利的效忠,地位必定非凡,而眼前这文先生显然还达不到令陈玄真效忠的地步,应该也是神秘人的嫡系,才会适时跑到伏蛟岭来跟他见面。
    这样的时机,这样的人物出面跟自己接触,应该是要他更大的信心,这也说明幕后神秘人的布局,已经渐渐有收网之势了。
    宦官!
    陈海蓦然间想到一个可能,他都给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下意识猛的抬头打量了这个文先生两眼,看他颔下的短须,果真是粘上去了,心里又震惊的想,这姓文的如果是阉官宦臣,身体都残缺不全,怎么可能踏入道丹境的顶尖修为?
    燕州有什么玄功绝学,竟能让这假阳之人修炼成道丹?也难怪地榜中没有这一号人物的存在。
    中年文士似乎能看透陈海心中所想,说道:“文某自幼进宫侍奉,虽是残缺之身,却也不是不能修行……”
    “陈海识微见少,还请文先生见谅,”陈海也知道刚才一惊一乍是很罪人,不知道有没有触及中年文士敏感的内心,告罪问道,“文先生前来,可有什么指教?”
    “太尉府出兵征剿流民叛军,你这大半年费力编练第七都新军却未能参战,心里可有什么想法?”中年文士对陈海的诧异反应早就见怪不怪了,直接岔到其他话题上问道。
    见中年文士突然问及这事,陈海心思一动,试探性地说道:“要是必败之战,陈海怎么会急着率部去送死呢?”
    “哦?!”中年文士讶异的盯着陈海的眼睛,似乎要从他的眼睛挖出他心里真正在想什么,绝不想到陈海他仅凭自己的悟性及洞察力就能一语说破天机。
    屠子骥、赵融乍听陈海这话,都大吃一惊,压着声音小翼地问道:“必败之战?”
    屠子骥、赵融或许还不知情,但从中年文士的反应,陈海知道他心里的猜测不假,心里微微一叹,没想益天帝与太子赢丹两派为帝权争斗得如此残酷,竟然不惜将新编练的西园军六万将卒都推到秦潼关去送死。
    或许西园军六万将卒不会直接葬送在秦潼关下,或许前期会有几场胜仗能打,但真正要实现幕后神秘人的算盘,唯有随卫於期出征的西园军六万将卒惨遭重创,第七都的地位才会突显出来。
    或许第八、第九都也是幕色神秘人所布下的两枚棋子。
    在这场帝权归属的争斗里,第七都要是仅有一万悍卒,即便加上第八、第九都两万兵马,也还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
    而第一到第六都的六万将卒,一旦遭受到惨不忍睹的重创,甚至全军覆灭,到时候再重建西园军,必然要以留守的三都兵马为核心进行扩建,才也就最终使西园军完全落入幕后神秘人的掌控之中。
    幕后神秘人与赤眉教有勾结?又或者幕后神秘人掌握着太尉府的情报机构,有意将赤眉教的真实情况隐瞒下来,误导朝中大臣及太尉府的官吏一直漠视赤眉教的威胁?
    陈海转念间想了很多,但他也很清楚,他仅仅是幕后神秘人掌心里的一枚棋子,虽然他不欣赏这样的残酷权谋,却也不会多嘴置喙什么。
    “看来我今天过来,有些多余了……”中年文士收敛起震惊的神色,水汪汪的眼睛流露出更多是对陈海的欣赏;陈海却是说不出的别扭,恨不得挖个坑将自己埋进去,也不想让中年文士拿这样的眼神盯着……
    第154章 屠氏阀主
    中年文士踏入云雾之中,却不知道他使了什么遁法,转瞬间身影便杳然无踪,仿佛化入云雾之中。
    这时候伏蛟岭巅云开雾散,十数里外的西园总管府北侧的典兵校场再次清晰的呈现在陈海、屠子骥、赵融三人面前。
    第一到第六都的六万将卒还没有集结完成,猩红色的旌旗迎风猎猎翻飞,上绘神魔异兽狰狞可怖,即便相距十里开外,陈海犹能看到那些即将出征的将卒对唾手可得的战功,都显得十分振奋。
    “这数万将卒踏入大营,迎接他们的真是一场必败之战?”屠子骥压着声音问道。
    陈海转回身,见屠子骥脸上略带迷茫之色,而赵融在经历最初的震惊过后就显得相当的坚定,心想自己要是被踢除出来,大概赵融会是接替他掌握第七都新军的人选吧。
    “谁知道呢?”陈海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在文先生面前,总得说些装腔作势的话,才不至于被小看吧……”
    要是在秦潼关初见时,屠子骥自然会将陈海的话视为装腔作势,但这大半年来,他与赵融辅助陈海在伏蛟岭练兵,亲眼看着一群乌合之众经过陈海的手,神奇无比的变成一支闻令能入刀山火海、山岳崩于眼前而不变色、结阵有杀伐之气凝聚的虎狼之师,那此时陈海所说的每一句话,都绝对不容他与赵融轻视。
    第七都此时还显得不够强大,不是底层将卒素养不行,实是还缺少一些明窍境武修骨干,一旦将骑都尉、车骑都尉这一级数的营将补齐,这支虎狼之师就将彻底的张开獠牙,令万众惊心。
    或许是暗中观察过第七都新军的表现之后,殿下及文先生才会下决心促使西园军编练的第一次出战必败吧……但事实又果真是如此吗?
    屠子骥心里也是迷茫,想着入夜前还要赶回龙昌城去见阀主,就不再伏蛟岭耽搁。
    益天帝重新修成破碎的道丹,欲从太子赢丹手里拿回帝权,面对这样的朝堂漩涡,屠氏一直都是模凌两可、不置可否的态度。
    阀里除了两位老祖都在这时适巧的坐死关证悟大道之外,阀主屠缺也赋闲退回屠氏根本之地龙昌城颐养天年,但阀里同时也不会干涉族里的子弟个人做何选择。
    很显然,只要屠氏子弟不完全从朝堂、京营军撤出来,就不可避免会不同程度的被卷入漩涡之中。
    阀主屠缺对诸子弟个人做出的政治选择,从来都是不坚持、不干涉,也绝不会反对,但最终会有怎样的结果跟下场,就要当事人自己去承担,屠氏绝对不会彻底卷进去。
    这几乎是所有京郡八族自大燕立朝以来,特别是在涉及帝权皇位纷争之时所一向奉行的策略。
    毕竟跟边郡强藩不同,京郡八族主要依附于皇族赢氏,在皇族赢氏内部的帝权之争里,将所有的筹码押到一边,即便是赢了,本身就是王侯之族的八氏,也不可能会有多诱人的封赏,而倘若败了,就极可能意味着是灭族之祸。
    这种风险大收益的买卖,不要说京郡八族,即便是县侯一级的宗阀,也是尽可能有多远躲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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