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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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到了外间,找到还在厨房洗碗的赵四娘,问赵四娘找匠人砌灶以及修补绣楼的屋顶要多少钱,以及她认不认识那些匠人。
    赵四娘道:“砌灶连工带料要二两银子左右,光是修补绣楼的屋顶也要四五两银子,要是连着修补门窗一起,怕还要二两银子,反正十两银子差不多够了。”
    景兰又问:“砌灶要几日?修补屋顶和门窗又要几日?”
    赵四娘扳着手指算开了:“砌灶要两日,修补屋顶要两三日,修补门窗也要两三日。可以请三个匠人干活,各干一样,如此一来,三日就一切妥当了。”
    景兰点点头:“好,那就烦劳赵娘子去帮着找找人,最好明日就能来干活,你做得好,以后姑娘回金陵了,必定给你和你男人换个好差事。”
    “哎呀,若真是如此,我们两口儿愿为姑娘做牛做马,报答姑娘。”赵四娘笑得合不拢嘴。
    “那你洗完了碗就去找丘六,让他找人去,这里是十两银子,就交给你们去办这事儿了。”
    景兰摸出两锭五两的银锭交到赵四娘手里,“记住,务必找好的匠人,切勿偷工减料。这可是姑娘头一回考验你跟你男人。”
    赵四娘攥着两锭银子忙不迭地点头,请景兰放心,说自己跟丘六一定不会让沈婉失望的。
    景兰笑一笑,转身出了厨房,回绣楼去。
    她知道找人办事,虽然许给人好的前程可以让人为你出力,但要是再适当给点儿好处,那么,帮你办事的人才会完全相信,你许下的不是空承诺,他才会更加卖力。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身体不太舒服,发晚了,gn们见谅
    第60章
    沈婉坐在绣楼正厅中间的一把官帽椅子上, 隔着四扇花鸟屏风, 接受刘庄头和齐庄头的拜见。
    景兰和翠竹两个人,站在屏风两侧,负责传话或者递东西。
    严老管事站在刘庄头和齐庄头稍前一些的地方, 正看着两人向着屏风后面的沈婉行礼。
    “小人刘世明, 拜见姑娘。”
    “小人齐云平, 拜见姑娘。”
    两个人手里都抱着几本厚厚的账册,面对屏风微微躬身道。
    “起罢。”沈婉在屏风后面淡淡道。
    虽然沈婉已经不是在室的女子,而是和离的妇人, 但她不想随便见外男, 所以让跟着严老管事同来的沈家小厮把找出来的那四扇花鸟屏风摆出来,作为遮挡之用。
    景兰觉得这个举动很恰当,主要是她认为沈婉貌美,让外男看到了,未免会被人垂涎觊觎,这种感觉简直太讨厌。自从和沈婉昨晚吻过了之后, 她莫名觉得, 沈婉的美貌越少给外人看到越好,仿佛外人看了,就是沈婉被占便宜了。
    “是,大姑娘。”刘世明和齐云平答应了,直起了身来。
    这时在屏风左侧站着的景兰看清楚了这两个庄头的样子。
    刘世明是个四十来岁的胖子,穿着一身玄色暗纹团花的绸缎袍子,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乡间的土财主。
    齐云平年纪稍长些, 约莫五十出头的样子,是个瘦子,蓄了山羊胡子,穿着一袭蓝色布衫,看起来像是镇子上开杂货铺,做小买卖的商贩。
    景兰记得沈婉跟自己说过的,沈家在苏州有二百亩学田,一百亩义田,分别委托两位庄头管理。
    看眼前这两个人,景兰猜那个管理两百亩学田的应该是像个土财主一样的刘世明,因为这十五年来,他管的田地多,贪墨的银子也多。
    而那个像个小商贩的齐云平管理的义田只有一百亩,贪墨的银子少些,自然也就不能跟刘世明相比。按照她之前估算的两人这十五年至少贪墨了两千五百两银子算,齐云平应该到手八百多两,刘世明则有一千七八百两。
    果然随后严老管事隔着屏风向沈婉介绍说刘世明是替沈家管理二百亩学田的,齐云平则是替沈家管理那一百亩义田的,两人把沈婉要求带来的最近三年学田和义田收租的账本都拿来了。
    “阿兰,你去把账册拿来我瞧瞧。”沈婉听完吩咐道。
    “是,姑娘。”景兰应了,随即走过去,从刘世明和齐云平手里接过了厚厚的账册,然后走回屏风后面递给沈婉。
    沈婉接过来,放到面前的小几上,略微翻了翻,就阖上了账册。
    景兰知道这看账册不过就是走过场,刘世明和齐云平怎么会让外人在账册上看出什么猫腻来。
    她能想到的,沈婉当然也能想到,所以她略微翻了翻就不看了。
    接下来……
    沈婉望着景兰笑了笑,景兰知道好戏要上演了。
    “姑娘啊,你叫我家丘六去买两石米,人家卖米的人已经把米送来了,这银子……”赵四娘忽然在厅外大声道。
    “阿兰,你去拿银子给卖米的农户。”沈婉随即对景兰道。
    景兰答应了,走出去,走到厅门口,问那个卖米的农人,这两石米多少钱。
    站在厅门口的农人道:“回这位姐姐的话,我卖的米乃自家田地所出,两石米只需一两银子。”
    景兰接着又大声问:“但不知你家有几亩田,去岁收了多少粮食?”
    农人答:“小人家中有四亩田,去岁风调雨顺,收了约莫十三石粮食。”
    两人说话的声音都挺大,站在厅内的两个庄头,还有严老管事,甚至坐在屏风后面的沈婉都听得清清楚楚。
    刘世明和齐云平听到那农人说去岁四亩田收了十三石粮时,眼角都跳了跳。
    两人接到严老管事的通知今天到沈家老宅来见从金陵来的沈家嫡出大小姐时,都预感到怕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毕竟自从他们受沈家委托管理沈家在苏州的学田和义田时,沈家从来没有派人来过问过这三百亩田的收成的事情。
    整整十五年了,沈婉算是头一个沈家来过问三百亩田地产出的人。
    严老管事还对他们说了,沈婉是受沈家郦老太太委派,来过问三百亩田地产出的事情的。
    于是两人都郑重地拿出来早就精心“准备”好的账册来见沈婉了。
    他们还想着沈婉不过是个十八岁的沈家大小姐,就算成了亲几年也都多了点儿见识,可她又有什么本事可以查出他们精心准备的账册上的纰漏,那些被他们贪了的粮食换成的银子,还不是稳稳当当地在自家箱子里,沈婉将会毫无办法。
    哪想到,此刻站在厅外的那个卖粮的农人却揭了他们的短。
    两人想要阻止那农人再说话,要赶他走,但此时他们两人面前不但有沈婉,还有严老管事,他们找不到理由那么做,而且要是做了还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
    所以两个人的脸色忽青忽白的,看起来相当尴尬。
    沈婉坐在屏风后面看不到,但严老管事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他忍不住在心里暗夸大小姐聪明,居然想到这种法子来揭两个庄头的短。
    不过,景兰的问话还没完,她继续笑着对农人说:“看你的年纪也有四十了,种田一定不少年了?”
    农人答:“姐姐好眼光,小人今年四十有二,种田已超过三十年了。”
    景兰:“但不知你家的田在何处?可是良田?”
    农人:“就在沈家学田旁边,算是良田。”
    景兰:“那最近这十来年收成都好么?”
    农人:“小人记得,最近十五六年,只有两年闹旱灾,收成少了一半儿,其余都是丰年,每年每亩田地少说也有五百斤米的。”
    “好,我这里有一两银子,辛苦你送来。”景兰从荷包里摸出来一块早就用戥子称好的一两银子递过去。
    农人接了银子刚欲转身离去,忽然看到刘世明,便大声跟他打招呼:“刘员外,是你么?你也是来卖粮的?”
    刘世明认出来了这个人是沈家学田旁边拥有四亩田的石大郎,跟租种沈家学田的许多雇农住在一个金河镇旁边的村子里,那个村子叫李家村,村子里的村民大多数姓李,只有几户人家姓石。
    偏偏这几户姓石的人家手里有田,不是雇农。
    刘世明每年去李家村收粮食时,难免会跟石家人打照面,这个石大郎他有印象。
    但这个时候,刘世明简直想从来不认识这个人才好。
    特别是石大郎问他是不是也来卖粮,更是暴露了一切。
    因为按理说他是替沈家管理田庄的庄头,收上来的粮食应该全部交给严老管事运走入库,他又哪有什么粮来卖。
    要是他有粮要卖的话,事实就是他把本来应该上交给沈家的粮食扣下来一些,再拿去卖掉换银子。
    刘世明的脸色这会儿更难看了,他赶忙转脸,将后脑勺对着石大郎,含着怒气说:“你认错人了。”
    没想到那石大郎却不依不饶地继续说:“刘员外你这十几年来每年都到李家村来收粮,每年咱们都要见上几面的,我怎么会认错。还有每年卖粮的时候,咱们在九亭镇上的几家粮店还要遇上呢……”
    刘世明一口咬定石大郎认错了人,并赶石大郎走。
    景兰看看也差不多了,就让赵四娘带着石大郎出去,并说以后缺粮还找他买粮。
    石大郎笑着答应了,喜滋滋地跟在赵四娘身后出去了。
    等他们一走,厅内就恢复了沉寂,景兰重新走回去,看到屏风后面坐着的沈婉朝着她笑,眼里都是赞赏之色。
    她不动声色地转身,看向此刻站在厅中,脸色难看的刘世明和齐云平。
    严老管事忽然说他想起来了,这一趟来苏州,还要去收两家绸缎商的账,这就要去。
    沈婉在屏风后面说让他自去。
    严老管事随即告退。
    他知道接下来这两个庄头怕是有话要跟沈婉说,他呢,不合适听,不过,他倒是希望刘世明和齐云平识相点儿,晓得拿出银子来孝敬沈婉,不然,他们这庄头的位置不保。
    厅里除了沈婉主仆三人,就剩下刘世明和齐云平之后,沈婉就在屏风之后凉凉地开口了:“刘庄头,齐庄头,说说罢,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这呈给我的账册上记着每年咱们沈家的良田产粮二百来斤,刚刚那位来卖粮的农人却说他的田地就在咱们沈家学田旁边,除了灾年收粮二百多斤,其余风调雨顺的年景却是要收粮五百来斤。按照你们这账册上的记载,难不成年年都是灾年?”
    这就发难了!
    刘世明和齐云平互看对方一眼,不知道拿什么话回答沈婉的问话。
    他们来之前可是没有想到过,沈婉会这么厉害啊,都没有做任何准备。
    刘世明本来想说那个石大郎是胡说八道的,但仔细一想,自己这么说那才是胡说八道。既然沈婉能找来石大郎来揭短,那么她也可以找到其余的在沈家学田附近种田的农人来问话,证明苏州这里的良田的确在风调雨顺的年景每亩可以产粮五百斤以上。
    所以强词夺理否定石大郎的话是不成的。
    可要是默认了石大郎说的话,那么这些年扣下沈家苏州学田应该上缴的粮食卖的银子是不是要吐出来呢?
    这些年自己可是在上头弄了一千八百多两银子,这些银子他拿来买宅子,买了田地,要是吐出来,不是什么都没有了吗?
    齐云平跟刘世明的情况差不多,他也学着刘世明在自己当庄头管着的一百亩义田上弄了□□百两银子,这些银子他拿去给他儿子做买卖去了,他儿子在镇子上开了一家布店。
    他跟刘世明一样,吃下去的银子就不想往外吐。
    只是他们还是害怕要是不给沈婉个交待,最后庄头的位置不保,以后就再也不能从沈家在苏州的田地上弄钱了。更何况,失去了庄头的位置,那每年五十六两的银子也会没有了。加起在田地上私吞的银子,就是每年一两百两银子啊,现在要找个差事每年挣个一两百两银子那可是比登天还难。另外,沈家是金陵第一家,江南有名的望族,靠上这样的家族,好处多多。
    所以丢掉了庄头的位置,可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样,后果要严重得多。
    齐云平拉了拉刘世明衣袖,使了个眼色给他,示意他先说。
    刘世明早就被沈婉突出的奇招给弄得心慌意乱,哪里说得出来什么应对的话。
    他擦了擦额头上泌出来的汗珠,好半天憋出一句话说:“姑娘,想来是小人雇的算账的先生算错了,小人回去叫他再算算,再来向姑娘回话。”
    齐云平一听,也赶忙如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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