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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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真凄惨啊,钦,曾经好歹也跻身神的行列,上古之神可不像现在这么面目模糊,只能靠人类一点可怜的信仰维持逐渐缩水的身体——那可是真正的通彻天地之能。现在呢?有本事的大概早就抛弃了这个世间,没本事的逐渐湮没,还有就只能像这样,化为一团煞气苟延残喘。灵气越来越少,人和妖兽却越繁衍越多,多少年没听说飞升之事了?神明犹自如此,何况我们这些朝生夕死的弱小人类呢?”
    振臂一抖,终于得以喘息的大雕有些畏惧有些怨恨地飞了出去。巫阳冷冷地看着巫履:“也不看看你眼角的皱纹,还真当我们都还年轻,刚开始懵懵懂懂地学巫术,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么?有时间嫉妒巫凡那小丫头,还不如再专注修炼两分钟,收集些天材地宝,或者盯紧了大人那边有什么新的动向——有一句说一句,那位可不是什么慷慨的主,若真研究出了不死药,绝对会藏着掖着,以免我们这些不肖徒群起而夺之。”
    “至于钟山玉,这样的上古灵宝稀世难寻,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下落,一般人挤破了脑袋都想要这差事,你倒好,到了手上还抱怨,你那缀满了宝石的脑袋里装的都是稻草么?”巫阳毫不留情地嘲讽道。
    把从大雕钦口中取出的珠子握在手上结了个印,又送到了眉间,一股淡淡的清气从珠子中流出,渐渐地进了巫阳的身体。他的脸色眼见地红润了一些,珠子则迅速地灰败了下去,他愉悦般地舒了口气:“这次貌似走对路了,聚沙成海,那些蝼蚁般到处都是的小妖兽虽然体内只有丁点灵气,多了聚集在一起,也能勉强比得上上等灵石了。”
    巫履则在气恼男人说话的不留情:“我也不过是随口抱怨两句,现在又脱离不开那位,我就不服自己老被那病秧子压一头罢了……罢罢罢,我不跟你吵,你个榆木疙瘩!”
    一只白头黄纹红色爪子的鹞鹰远远飞来,身后黑气缭绕,到了二人上空时,扔下来一条通身泛着红色的大鱼。盘坐着的巫履忽然高高跃起,整个身子轻盈地舒展开来,一下子接住了那鱼,满意地落回了细布上。
    长长的指甲一划,鱼腹整个划开了,鲜红的血汩汩流出。巫履双手接住,这血落到她手心顿时被吸了进去,她的脸色也眼见地好看了起来,眼角细细的皱纹都少了几丝,显出一种活泼泼的生命力来。
    “真让人迷恋啊,这生命的味道……”她有些陶醉地闭上眼,“可惜这穷山恶水的没什么人,否则取那未长成的童男女,那蓬勃的生命力,简直……这是?!”
    巫履倏然睁开眼,眼底的慵懒一扫而空,变得锐利无比。不远处的男人与她对视一眼,然后两人同时看向一个方向:“没错,这回近多了,就在不远处。”
    巫履巫阳口中同时念念有词,常人根本听不见的讯息传出去,不一会儿,鼓和钦唳叫着转了回来,落下的瞬间倏然变大。巫履巫阳同时翻身而上,不待指点什么,两只大鸟已顾自飞起,急切地赶往方才传来波动的地方。
    小老头儿智无忧无虑地一面走一面记录,近来遇上了不少感染了煞气的人和兽,于是开始大肆向各个聚落兜售娱神舞和所知的草药。
    遇上穷得叮当响连裤子都穿不起的聚落就比较倒霉,不但一无所获还要义务帮忙寻全了草药——否则拿几根样草让他们对照着自己寻,找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毒死了自己都说不定。遇到富足并且慷慨的聚落就不一样了,虽然需要的草药量更大累了些,但人全程大鱼大肉供着不说,走的时候还能打包点干粮。
    老头儿人瘦巴巴的,胃口可不小,这天一气吃下了大半盆肉,有些不满足似地咂咂嘴。
    唉,说是烤肉,其实连皮带肉带骨头地在火上燎了燎,外头焦了里头还没熟,边缘处还有没燎干净的毛。另一部分是水里煮了过的,肉却更老了,还带了一股与鱼不同的生腥味。
    与前两天从九尾狐那儿顺来的烤肉简直没有可比性。向来有什么吃什么,自诩不挑食的老头儿有点忧郁了。
    怎么这两天都没遇到九尾狐和那只奇怪的小老虎了呢?还不知道小老虎到底叫什么呢!
    一只小手扯了扯小老头的衣角,智低头一看,只见一群小娃娃眼馋地盯着他剩下小半的肉。他们倒不是真的饿,只是馋而已。
    智自己就是个老小孩的性子,自然喜欢跟“同龄人”玩耍,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眯着眼睛把肉分了出去:“来来来,都拿着吃~”
    小娃娃们吃得满手满嘴都是油,觉得这个黑得发亮的老爷爷其实挺亲切,于是开始了皮猴子大闹天宫。不但智的衣服上印满了油光光的小手印,宝贝无比的背包也遭了殃,一群小娃娃跟他抢:“这是什么?”“拿来看看——”“要嘛要嘛——”
    虽然不死民能让饕餮都头大无比,但面对一群讲不通道理的小娃娃,智显然有些不是对手。本想使出逃之夭夭的一手,但那是“敌人”还有一点距离的时候才能用的,现在他压根就身陷重围,几个小娃娃搂着他的脖子,几个小娃娃抢他的包,绝招都使不出来。
    小老头儿头发胡子一团乱,狼狈不堪。偏偏这个聚落特别豪放,向来鼓励孩子遇到喜欢的就上手抢,这会儿智虽然是贵客,可也没真受什么损害,竟是一个个在旁边拍掌大笑。
    “我的小祖宗们哎……”就在老头儿告饶时,背包被扯开了一角,一块竹板掉了下来。
    小娃娃们的注意力顿时被竹片吸引走了,小老头眼疾手快地把包抱在胸前,猛地往地上一扑,扑住了自己的宝贝儿竹板:“停停停停,别往一个个全往我身上叠,爷爷给你们讲个故事好不好?喏,就讲这竹板上的故事。”
    小孩子们停下了叠罗汉,嬉笑着看被压得直翻白眼的智。
    智艰难地抬起一点身子,看一眼竹板内容,又马上宝贝地塞到了身子底下,免得被熊孩子们抢走。
    竹板上画着一座高高的山,云气缭绕。山的东面有一面高高的断崖,断崖上横陈着两具尸体,一个是健硕青年,另一个是人面龙身。断崖旁的大树上,静静地停着一只虎爪大雕和一只鹞鹰,似乎在静静地盯着两具尸体。
    竹板剩余的一点空白处,则是那强壮的青年和人面龙身的怪人合力杀死一个络腮胡的大汉,大汉手中死死地拽着一块石头模样的东西。
    “哟,是这一段呀。”智对自己竹板上的内容早就了解得透透的,只看了一眼图,都不用去翻后头的解说,就已了然于胸,他好脾气的冲着光着屁股蛋子的小孩们笑,“这可是上古传说呢,起来起来都起来,起来了爷爷就给讲一个长长的故事。”
    “很久以前,天地间的灵气还浓郁得很,天材地宝层出不穷。加上女娲大神一口气在人体内未散,人的能耐可是相当大。若是遇上了大的机缘,本身又讲究德行以窥天道,就能脱了凡胎成为神一样的存在。人类有个大首领,黄帝,便是如此。不但四方之民听他的,连天地间的鬼神也听他的……”
    这种长长的铺垫很容易让孩子丧失兴趣,眼见小娃娃不依地要来揪头发了,智连忙加快了进度:“别急别急,我们要讲的故事啊,主要发生在几座山上。一座是峚山,一座是钟山。先来说这峚山——”
    “这峚山可了不得了,上面长着一种丹木,叶子圆圆的,树干红红的,开黄色的花,结红色的果子。这果子吃起来特别甜,比你们春天里吃过的浆果可甜多了,而且人只要稍微吃一点,很久都不会感到肚子饿。那就不用天天打猎了,是不是很棒?反正前面说过的大首领黄帝就特别喜欢这种果子,总是到峚山采果子吃。
    这来得多了,就发现山上还有个泉眼,里头咕嘟咕嘟地往外冒东西。一般的泉眼都是冒水吧?有点温水就算不错了,可这峚山不一样,它往外冒的是玉膏。这玉膏充满了灵气,里头还会生出一种黑色的玉,更加灵气十足,黄帝立刻又喜爱上了这泉眼,时不时地喝两口玉膏。
    这么着过了一阵,他又有了新的想法,这灵气十足的玉膏,与别的灵物放到一起会怎么样呢?就用玉膏浇灌山上的丹木,一浇就是五年,丹木开出了五种颜色的花,结出了五种颜色的果子……什么?哪五种颜色?大概是青黄赤白黑吧,‘五色令人目盲’嘛,应该就是这五种了……什么?是不是人看了就会瞎眼?怎么可能!这可是灵木!什么?为什么是五种颜色?它就这样长了有什么办法?你为什么长一个脑袋而不是几个脑袋呢?!嘘嘘嘘,别打岔。
    总之,这丹木的花开得漂亮,果子结得香甜可口。黄帝非常满意这个结果,就把峚山玉膏中的精华部分取出来,放到了它西北边的钟山的阳面——喏,这钟山就是我们要说的第二座山了。这山的阳面灵气极足,玉的精华在其中久了,变成了一种质地特别坚密,表面散发着五色润泽的光来。黄帝非常开心,就邀请了天地间的鬼神,同享这难得的美味。凡间的人要是得到一小块随身带着,普通的污浊之气压根近不了身。
    一时之间,天上地下全都轰动了,为这美玉如痴如醉。大部分的传说都到此为止,就是黄帝做了几次尝试,得到了一种好吃的果子和一种充满灵气的玉石……但是呢,经过爷爷的到处走访,发现这个故事其实还有一段后续。”
    智得意地捋了捋胡子,为自己的包打听感到无比得意:“这钟山阳面的玉精其实不止长出了‘瑾’和‘瑜’两种美玉,最中心的位置,还长出了拳头大一块,晶莹剔透,漂亮无比的玉石。这块玉石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初看平平无奇,但光晕的最外头,却又有五色不停流转,熠熠生辉,实在是难得一见的至宝。
    黄帝一看就震惊了。当时圣山昆仑之巅正好灵气逐渐稀薄,若得不到有效的补充会出现一个大洞,世间所有的灵气就漏啦。他一直在寻找合适的灵石,可当年女娲大神补天剩下的灵石都消耗得七七八八了,普通的灵石又根本派不上用场,现在这块美玉,简直就是天赐的灵宝。
    黄帝把这玉命名为钟山玉,当时他自己还有事走不开,就派了心腹大将葆江立刻启程,带钟山玉回昆仑,把它放置在山顶正中的木禾上。可葆江这一走,却出了乱子。
    钟山神有个儿子,名叫鼓,长了一张人脸和龙的身子。他每天没什么事,就在钟山附近到处晃悠,恰好就看到了黄帝挖出钟山玉的过程。鼓不知道这玉另有大用,看着葆江急匆匆地离开,就起了小心思——这钟山玉的形成明明也有他家山头一半功劳,凭什么就黄帝一个人独得了?
    这会儿的人还一无所觉,神已经隐约感觉到灵气的流失了,鼓不知原因,却早就对灵物有了格外的执着。这会儿越想越气,但又知道爹爹是非常听黄帝话的,绝不可能出面跟人理论,于是就跑去找了一个平日里常一起玩的好朋友——钦,两人一起抄近道,在昆仑山南面的山脚下追上了葆江。
    鼓和钦要求葆江把钟山玉交出来,葆江自然不答应。这位黄帝的心腹还是个暴躁的性子,一看钟山神的儿子和他的狐朋狗友来势汹汹,语气也就不太好了,两句话不合,就动上了手。当时的神仙打架,可是山崩地裂的效果啊,根本收不住手,鼓和钦一时热血上头,就把葆江给杀了。
    黄帝得知了消息大怒,在钟山东边的瑶崖旁揪出了自知闯了大祸而躲起来的鼓和钦,当场杀了他们,取走了钟山玉。
    可这钟山玉最终也没能挂到昆仑山上。
    鼓和钦都是正儿八经的神明,被杀时的恐惧和怨愤变成了煞气,煞气太浓又转为了实质。鼓变成了一只红爪子的鹞鹰,身上有黄色的纹路,脑袋是白色的,叫起来像鸿鹄,名为鵕鸟。这鵕鸟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发生大旱。钦变成了一只白头黑纹,红嘴虎爪的大雕,出现在哪里就会发生大的战争。
    最可怕的还是它们身上带着的浓烈煞气,简直比瘟疫还厉害,到了哪里就草枯木黄,动物沾多了就死,沾少了就浑身腐烂,还会传染给其他没毛病的动物。
    煞气所化的动物并没有理智,有的只是一腔不甘和怨怒,总是想要拼命吸收煞气来让自己复活——当然,这是不可能的。鼓跟钦到处乱飞,所过之处哀鸿遍野。黄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作恶,出手封印了几次,可每次都被它们冲了出来,最后只好把两人尸首中的灵骨抽了出来,与其他的灵石一块放到了昆仑山,而最合适的钟山玉则取了出来,镇在了钟山。
    鼓跟钦原身的灵骨被抽,力量削弱了不少,又被钟山玉强大的灵气一压,终于彻底消停了下去。从那之后,世间的灵气不可避免地一点点散出去了,可好在没有鼓和钦作乱,倒是太平了不少。”
    智的故事讲完了,小娃娃们眨眨眼睛,半懂不懂:“人面龙身,那鼓平时是跟蛇一样在地上扭动吗?”
    “……”智无辜地眨眨小眼睛,“大,大概是的吧……不对,神明明是会飞的,用不着在地上扭!再说了,龙跟蛇不一样,龙身下还有小小的爪子可以走路的……咦,那么长的身体配上那么小的爪子,走起来好像更奇怪……算了算了,一定是飞的!”
    一群小萝卜头显然也不在意鼓到底是飞的还是扭的,又提出了其他的问题:“鼓跟钦为什么那么笨,杀了人不跑得远远的,反而跑回老家啊?躲猫猫么?”
    小老头:“……”
    重点啊重点!该关注的明明是这段一波三折、荡气回肠的神之战争好不好!这群小豆丁的注意力都歪到昆仑山那么远去了。
    一个小娃娃抱着智的腿,
    第37章 大清理
    夜色降临的时候, 远近山间亮起了大大小小的光团。这是接受了人们祈祷的山神幻化出的灵光, 在尽心地清理着所辖区域。
    因为小老头儿智的努力, 地脉所在方向的人都按古礼祭了神, 娱神舞准确地传达了他们的诉求, 于是那边的灵光又格外强烈些, 与其他地域的稀疏无力形成了鲜明对比。
    “老爷子还挺热心的,竟然走遍了那么一大片地方。”看着远处那条宽宽的、边缘不规则的光带, 肖衍有些惊叹。
    “如皮~要是能一直蔓延到这边就好了。”如皮鱼有些小羡慕。
    这附近的山间几乎不见人踪,会出现山神大概还是沾了这世界人们对于“每座山都有神明”一事坚信不疑的光, 勉勉强强成了形, 却到底缺乏人正儿八经的祭祀,只有寥寥几团模糊的淡光,虚弱且盲目地游走着。
    肖衍还见到了这座山山神的本尊,是一头高大漂亮的鹿, 头上顶着两支长长带分叉的角,眼神温和,身上发着淡淡的光。
    见到九尾狐的它并不惊慌。不论木石鸟兽, 一旦成了山神,是没有其他动物会真正伤害它的。唔, 最多就像饕餮那样,嘴馋, 跑出来抢点山神的祭品吃。但它从来没真正享受过祭祀, 这会儿反而连这点担忧都没有必要。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倒过得挺自在。
    “没事, 好在我们也有一样宝贝。”肖衍人形坐在火堆前,一面熟练地翻动着烤肉,一面指了指不远处的大白蛋。蛋蛋立刻有意识般地动了起来,稍尖的一头奋力晃了两晃,蛋身骨碌骨碌滚向了肖衍这边。
    然而还没等它靠近,肖衍身边躺着的小老虎哼了一声,支起了上半身。大白蛋微微一抖,定在原地不敢动了。半晌又灰溜溜地骨碌碌滚远了些,可怜巴巴的样子。
    “你到底跟个蛋较什么劲?”肖衍见状有些无奈。
    白天因为肖衍和饕餮的归来,满山的动物都一惊一乍,绿毛鹦鹉瘫在地上装死,洞里的动物一副世界末日样,饕餮则因为一枚发光的蛋而发了飙,最后还是如皮鱼出来解释了事情的经过。
    与肖衍猜想得差不多,那天出了化蛇的事后,山中陆续出现了越来越多异常的动植物。野草泛黄,草根腐烂;野果少了香甜的味道,芯子发黑;动物不论强大弱小,红了眼就胡乱攻击,连兔子都敢蹦起来踹土狼,而土狼吃了些送上门的大餐后,也愈发凶残了。
    这情形与化蛇的描述十分相似,显然是煞气在不断扩张。本就是从西边逃过来的一些动物自然知道这点,相当不安,鹦鹉、鸓鸟等全都在考虑要不要继续迁往别处。
    而在满山动物的惶惶不安随时准备跑路中,如皮鱼成了一个例外。
    一根筋的小家伙虽然也害怕得要命,但它自觉有个比逃亡更重要的人物,那就是找到肖衍。
    肖衍是它唯一的朋友,肖衍救了它后自己却失踪了。这两点让小家伙日夜难安,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先沿着山脚和附近山头一圈圈飞,然后一头扎进肖衍失踪的水潭中沿着各个水道找。
    看着水潭中密集而纷乱的鱼群,如皮鱼极其自责。它怎么就没想到呢?鱼群一下子增多肯定是有缘故的,而它却完全没有多考虑,那天带着肖衍就来了。
    消息灵通的绿毛鹦鹉自然也知道肖衍许久未归了,幸灾乐祸的同时,追着如皮鱼很是冷嘲热讽了一通。如皮鱼也没理它,顾自寻着肖衍的踪迹。不是说九尾狐是厉害的大妖兽么?它的朋友一定会没事的,说不定过几天就从山的那一边或水潭里笑眯眯地冒头了。
    然而还没等到肖衍归来,如皮鱼在水潭中先遇上了一次危机。
    几条发狂的大鱼从某个角落里蹿出,口中长着外豁的利齿,开始各种攻击水底的活物。一片混乱中,如皮鱼把自己缩进了壳中,像一块石头般静静地沉在了水底。
    本以为大鱼离开这小小的冒险就算告终,可如皮鱼事后探出脑袋时,却发现尾巴被一条细细的水藻缠住了。勒得很深,甚至见了血,可奇怪的是,它并没有感到疼痛,伤口处只是微微有些发麻。等它坚持把要找的地方找完时,整条尾巴都麻了。
    原本水蓝色的长尾巴变成了灰白,如皮鱼有些害怕,它是见过一些动物疯狂前发生的变化的。
    它的担忧变成了现实。到了夜里,伤口处已经泛起了淡淡的黑气,无论如皮鱼在溪水中如何清洗,都丝毫没有褪去的意思,尾巴软软地垂下来,几乎失去了知觉。
    它要死了,它要变成那种散发着恶臭的、疯狗般的妖兽了。如皮鱼抱着尾巴沮丧又伤心地进了肖衍的山洞,它真是一条没用的鱼,朋友还没找回来,自己又出事了。等到肖衍真的回来了,自己大概已经再也认不到他了吧?
    那个晚上,如皮鱼睡在了肖衍的山洞中。它找了几张大叶子垫在身下,把身子规规矩矩地团成一小团,打算第二天一早就把大叶子丢出洞外,免得它朋友回来时沾上什么恶气。
    然后,它就在凌晨时分被一道柔和的光惊醒了。
    迷迷糊糊地睁开困倦的眼,就看到一颗灰扑扑的“鹅卵石”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它身边,微微地发着光,还隐约浮动着几种炫目的色彩。如皮鱼稍稍清醒几分,刚想到“这不是肖衍捡回来那块像蛋的石头么?怎么还会发光”,就感到失去知觉许久的尾巴一阵疼痛。
    已蔓延到半身处的黑气不安地游走了起来,如皮鱼痛得在大叶子上打滚,然而随着疼痛的加剧,黑色的血一滴滴从伤口处流出来,跟活物一般想要流往洞口的方向。如皮鱼甚至有种它们想要赶紧逃走的错觉。
    “鹅卵石”骨碌碌“追”了上去,不依不饶的跟着黑血,灵光照耀间,黑气一点点散去,只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鹅卵石”这才罢休般地停了下来,身上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又成了灰扑扑的石头模样。
    如皮鱼围着它看了半天,它也没能再动一动。
    如皮鱼颇为敬畏地出了洞,看那颗灰不拉几的“鹅卵石”像看肖衍的守洞蛋。不愧是高阶妖兽,高端洋气上档次啊。
    “鹅卵石”第二次发光,是鹦鹉被几只乌鸦给攻击了,绿毛凌乱浑身是伤,蔫头耷脑不死不活的落在林子里,被如皮鱼给捡了回来。不出它所料,在那淡光之下,绿毛的伤口中也流出了点点黑血,然后又不甘地消散。
    这也是后来如皮鱼被土狼伏击,绿毛一面毒舌一面奋不顾身地飞上去帮忙的缘故。嘴毒心软的鹦鹉和里外都软的如皮鱼,相处起来倒意外地相当和谐。
    绿毛是个大喇叭,倒也一点藏私的念头都没有,它一知道“鹅卵石”的神奇效果,满山与它关系不错的动物也差不多都知道了。于是肖衍不在的日子,他的洞府附近就成了众兽的大本营。大家顾忌着九尾狐的气息,倒是除了治病不敢轻易进洞,却在对面的山崖上,洞口的大树上,旁边的山缝中纷纷安下了家。
    随着“鹅卵石”发光的次数越来越多,它表面灰扑扑的杂质慢慢地剥落,逐渐变成了一颗大白蛋。圆润润,光溜溜,还带一点不明显的花纹。它也比原本稍稍活泼了些,外头太阳好的时候,偶尔还会骨碌骨碌滚到洞口晒太阳。小小地转两圈,显得极其惬意。
    这回没有动物会产生肖衍当初那样的误会了,这哪里是什么石头,分明就是一颗心机蛋呀!
    除了如皮鱼外,满山的动物都认定,这蛋蛋以前是迫于高阶妖兽的淫威而不敢动弹,现在如此活泼,说明九尾狐再也不会回来了。这么一想,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动物们住得就自在了起来。
    直到肖衍和饕餮回来,所有动物慌不择路,一股脑儿躲进了他的洞中。
    所以说,侥幸心理要不得啊。
    饕餮的第一反应是笨狐狸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有了个私生蛋,直接炸了毛。被肖衍以看智障的眼神怼回去后,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了第二种可能——这蛋在吸走肖衍身上那股不知名的灵气。
    这么一想就更怒了。在小老虎的概念里,笨狐狸的一切都是划拉在自己地盘内的,有东西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问自取?简直找死!他想也不想地冲上前,一爪子把发光的大白蛋拍在了地上,呼一道长长的火焰就喷了出去。
    就在其他动物一阵骚动,以为“神蛋”要被烤熟时,这身上光芒渐熄的蛋蛋却仿佛极兴奋一般,在火焰中打了个滚,欢快地冲着饕餮摆了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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