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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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节变化,四月中旬,春日渐暖。
    乐远岑却觉得尚有几分春寒料峭,也许是寒在心间。
    她已经重新开始练习轻功两个多月,这个过程并不怎么好受,因为由龟息功所汇聚的内功要被灵活运用到了断裂的经脉中,还要求得身轻如燕,真是极为折磨人的考验。
    即便再折磨人,不断地飞到一半就断了内息会跌倒,但也要继续下去。一身轻功起码能帮助行路或是逃跑,轻功可以说是人入江湖的必备武功。
    摔着摔着也就习惯了,能够辨析体内的气息会在什么情况下时断时续,也就能从距离地面一丈距离慢慢提升到更高处的练习。
    乐远岑飞纵在枝头,这两个月来重拾轻功让她切实懂了为何江湖人绝不练嫁衣神功。没有任何实力任人宰割是很可怕,但是从高中跌落尘埃,失去了所拥有的一切力量更加可怕。
    有几个人能经受这种落差,从尘埃中爬起来重新来过?能够主动去这样做的人,也许距离道之一字就很近了。
    此时,一缕暗香飘到了乐远岑的鼻尖。她掠向那个方向,是在一处树枝上散发出来的香味。伸手摸索了一番,便知是树木曾经受过伤,留下了斑驳的伤口,后来这一块树体结香了,也就是形成了所谓的沉香。树上所露出的不及手掌大小的部分,乍一摸犹如朽木,却是散发着异香沉沉。
    沉香难觅,好香难寻。
    更年累月的沉寂与风霜雪雨的磨砺,才能形成一块好香。
    乐远岑想到了什么就将它割取了下来收入了怀中,又是继续在树林之间练习轻功。她希望能够飞得更快更稳一些,毕竟这是逃命的技能。
    只是,楚留香对于乐远岑在树林间练习轻功,是既惊讶又担忧。
    张简斋已经断定了乐远岑断脉难续,大半年来的调养成效却比张简斋想得要更好更快,已经完全养回了身体的元气,但那并没有能够对修复断脉有什么帮助。
    龟息功很是神奇才能让人在断脉中慢慢累积内力,而更为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乐远岑能够忍常人不能忍在这种情况下练习轻功。
    楚留香远望到林间的身影,他想说其实乐远岑不必如此痛苦,因为他可以带着她一起飞,但他不能这么说,因为乐远岑绝不会同意。
    有的人就算被打断了筋骨,还是会从地上爬起来,拼尽全力想要飞上天空。
    这一生,他不会再遇到第二个这样的人,不似在人间,而从天上来。
    即便还有这般意志的人出现,却也不再是闯入他的心底,扎根在心中的乐远岑。
    为什么命运要那样残忍?如果她不曾遭受这一切苦难,怕早就是鹰飞长空,他们也许可以一起逍遥江湖。
    楚留香压下了那种心痛,师父就要来了,他希望能够有一个好消息。万一师父都想不到解决之道,那乐远岑该怎么办,而他又该怎么办?
    就在走神之时,他猛然发现远处乐远岑的情况不对,她可能又在一瞬间无法控制内息从空中径直坠落了下来。只是与以往不同,这一次的高度太过惊险,让他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楚留香的脑袋一空就朝着那处飞了过去,一把接住了差点摔到地上的乐远岑,随后就听到了‘咔’的一声,那让楚留香微微蹙眉。
    “你为什么要来接!我说了,不用管我。”乐远岑带着三分怒气说了这句,就立即从楚留香的怀中翻身跳了下来。
    她知道刚才有多么惊险,身体内的真气忽而中断了,但她无论如何都能逼着自己在落到地面上凝集内力,减去一大部分冲力造成的伤害。
    “我……”楚留香被吼的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乐远岑确实说过不必去管她摔成什么样子。“我就是怕你伤得太重,刚才的高度太高了,摔下来会很痛的。”
    乐远岑深吸了一口气,她怒的地方并不只这一点。那道筋骨错位的声音,是从楚留香的脚踝处发出来的,他是来得太急了,根本没有能来得及控制好角度接人,就折伤了自己的脚。“那你不痛吗?你的脚不痛吗?还不坐下,站着是想要让伤势更重。”
    楚留香这会感到了左脚脚踝上传来了刺骨的痛,这种痛他很久没有感觉到了。
    从九岁开始练习轻功,除了刚开始的一年里会摔伤,在后来的五年多里,他还受过其他的伤,却从没有因为轻功使用不当而受伤了。
    今天的受伤是一个例外,他根本没有多想,一切就是从心而为,希望乐远岑不要受伤就好。“我没事,像是脱臼,不是骨折。”
    乐远岑也蹲了下来,她快速脱了楚留香的鞋,仔细地摸上了他的左脚踝,那里已经肿了起来。“是脱臼,不是骨折。这也许是一个好消息,因为脱臼我会接。”
    只听得又一声‘咔’。
    楚留香没有感到痛,准确地说是脚上的痛减少了很多。也就是在乐远岑话音刚落,她双手一动就将他脱臼的脚踝正位了。“岑岑,你的手法很好,一点都不疼。”
    乐远岑再确认地摸了摸楚留香的脚踝,确定是接对了位置,她才抬头笑了起来,“谢谢夸奖,我刚才没说,我学过理论。这是第一次下手,幸好你不痛。不过,痛也没办法,第一次总是难免痛,多来几次就不痛了。”
    楚留香见乐远岑笑得温柔,当然看出了这温柔背后的怒气。“你别气了,我听话,以后不会再这么冲动了。”
    乐远岑没有说话,她撕下了楚留香的衣袖,将他的脚踝捆绑固定了起来,就算接好了骨头,但也不能马上受力走路。
    她明白楚留香不是一个冲动的人,恰恰相反,他大多时候很冷静,冲动是因为在乎。他在乎到了忘了冷静,只能来及去顺从心中本意。
    既是如此冷静,为何还是动了情?
    乐远岑想着控制住了手上有些不稳的动作。
    她也想问这个问题,她明明如此冷静,为何还是动了情。因为在意,才会为其伤痛而有了怒意,怒意之下是心痛。
    她知道什么是对一个人好,不是看他拥有多少,而是他愿意付出多少。楚留香会在轻功上失手,那真像是一个笑话。
    乐远岑淡淡地问到,“你说,你是不是傻?”
    楚留香也觉得自己傻,但他控制不了地载了进去。这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的感情,偏偏一面惊鸿,不知不觉间就再也挣脱不了。“那你说我傻不傻?”
    乐远岑无法回答,她沉默了片刻,终是笑着说,“我说的话,现在你怎么回去是一个问题。胡兄与姬大哥都去镇上要晚上才回来,你这脚起码要静养几天,走山路会伤上加伤。这里并没有拐杖之类的东西,所以我背你回去吧?”
    “我不要。”楚留香当即就拒绝了,这也太奇怪了一些。“你……”
    “我什么?你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难道是我抱着你回去?”
    乐远岑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这比背有些难度。你放心,我不会把你摔下来的,我还是能背你走一程。”
    最终,楚留香还是被乐远岑背着回了木屋。他的头靠在乐远岑的肩上,觉得当下的情况真的有些不可思议。“岑岑,你不觉得应该是我背你才比较合适吗?”
    “对,原来该是我摔的,你就可以背我了。是你非要抢了先,我也没有办法,只能受累背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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