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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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走,黑暗中走出一道小小的身影。
    一忘看了看那株草,又望向杨夫人的背影,表情若有所思。
    次日一早。
    杨夫人正在院中捣药,见景岳也来了院子,便道:“道长昨日休息得可好?灶房里有粥和馒头,正热乎着呢。”
    “多谢夫人,不过我带着干粮,刚刚已经用了些。”景岳问道:“杨公子不在家?”
    杨夫人:“他为我采药去了,昨日出了意外,药没采成。”
    她见景岳四处望探,便道:“您那位小道童,一大早便出门了。”
    景岳略有些意外,他虽知一忘早早便离了屋子,但以为对方顶多在院子里,没想到竟是出去了。
    正待去寻,就见一忘小跑着回来,表情不太好看。
    “怎么……”
    景岳话还没说完,一忘就难得主动地拉着他,也不管杨夫人好奇的目光,直接将景岳拉进他们俩的房中。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一忘关上门,肃着小脸,很小声地说。
    景岳:“为何?”
    一忘:“杨家中了诅咒。”
    景岳一愣,随即大笑起来,一忘原本还能保持平静,但渐渐生出恼怒,转身就要走,却被景岳一手捞过来,抱在怀里。
    一忘稍稍挣动两下,便安静下来,闷声道:“那个杨夫人不是好人,你别被她骗了。”
    景岳:“你如何得知?”
    一忘想到昨夜里见到的一幕,总觉得怪怪的,但他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不对,于是今早便想出门打探点儿消息,可惜没听说杨夫人有何不妥,倒是听说杨家中了诅咒一事。
    尽管如此,他还是坚信杨夫人有问题,他见多了这样看似慈和柔弱,实则蛇蝎心肠的人,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可他的直觉,也能让道人相信吗?
    最终,一忘垂下眼眸,“我就是知道。”
    “不是诅咒。”
    一忘表情一沉,只当景岳不信他,又听对方道:“是怨灵。”
    “怨灵?”一忘愣住,邪鬼之说他虽听过,但从未遇见过。
    景岳见一忘难得露出几分天真,忍不住摸摸他的头。
    如今的一忘再是早熟,终究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所以才会被诅咒给唬住。
    他本不想这么快告诉一忘,毕竟有些事他也没想清楚,但再不说,一忘怕是要生误会,便坦言道:“昨日我们救上杨松,我就发现他身上沾染了很重的怨灵之气,因此,我才想来他家里看一看。”
    一忘:“莫非杨家有怨灵?”
    景岳:“有。”
    一忘:“在哪儿?”
    景岳:“你先告诉我,你今日都听说了什么?”
    一忘直直盯着景岳,像是怕他再次嘲笑自己,但见景岳态度很端正,他稍稍满意,便道:“杨松和他夫人成婚不足一月,但杨家却出了好多事。先是他们新婚第二日,家里灶房烧起来,还好他们发现得早才没有酿成大祸。可就在当天,杨夫人又落入河中,不过被救了起来,病了很久。”
    一忘见景岳表情淡淡,一点都不吃惊,微有些失望,“后来杨夫人刚好没几日,杨松就差点儿坠马,他们还不知道,杨松昨日又遇上了铁针蜂……”
    景岳:“他们可有说,诅咒从何而来?”
    一忘点点头,将他听来的话一一复述。
    原来杨松还有个同胞哥哥,叫做杨开,两人生得一模一样,喜欢的也是一同个人。
    但杨夫人却只对杨松有意,两人成亲前夕,杨开便伤心远走,不知所踪。
    一忘:“有村人说,杨家出了这么多事,指不定是杨开心有不甘,因爱生恨,找人作法针对杨家。”
    景岳:“杨松还有同胞哥哥?”
    一忘点点头。
    景岳眉头舒展,淡声道:“原来如此。”
    一忘不解其意,正想再问,就听外头传来一阵喧哗——
    “不好啦!不好啦!杨松从山上摔下来了!”
    院子里的杨夫人表情一凝,猛地站起来,慌乱地冲了出去。
    没多久,就见几个年轻人抬着单架,架子上躺着杨松,此时已摔得头破血流,人事不知,四肢扭曲成诡异的弧度,显然是摔断了。
    他们一路将杨松抬回院子,却不多做停留,只对已哭得肝肠寸断的杨夫人说去找大夫,便匆匆跑了,仿佛怕待久了会被杨家诅咒缠身。
    杨夫人也没心思搭理,她伏在单架旁,哭成个泪人。
    “你不是想他死吗?为何要哭?”
    突然响起的声音把杨夫人吓了一跳,她一抬头,见是景岳。
    “道、道长,你说什么?”
    景岳:“难道不是吗?你身为大夫,明知鸢草的气味能够刺激铁针蜂,却还是装在了香囊里。”
    景岳的五感远胜常人,昨日救了杨松,尽管对方的香囊沾了水,但他还是闻见了鸢草的味道。
    香囊乃是杨夫人所赠,只是他当时不知道杨夫人是否故意,直到他见杨夫人懂医术。
    杨夫人脸色一变,“什么铁针蜂,不懂你说什么?”
    景岳:“昨日杨松在山上被一群铁针蜂围追,落入湖中。铁针蜂素来性子温和,若是没有鸢草刺激,它们怎会群起而攻之?而鸢草,就在你送他的香囊里。”
    杨夫人顿了顿,“我、我是在香囊里放了鸢草,那是安神之用,我又如何知道他会经过铁针蜂巢?”
    景岳:“哦?难道你也不知鸢草虽能安神,但若没有云川、乌葵中和,反会让人痰迷心窍,蔽其神明,乱其视听?”
    他见杨夫人还想狡辩,又道:“你的香囊里只有鸢草,是何用意你心知肚明。”
    杨夫人沉默下来。
    景岳:“他是你丈夫,你为何要害他?”
    杨夫人依旧不答,就跟没听见似的。
    景岳:“你不说话,那我们就问问藏在太和草里的怨灵如何?”
    杨夫人瞬间面无人色。
    “太和草,的确有驱除火毒之效,可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养魂草。”景岳盯着杨夫人的眼睛,“养魂草,能养护阴灵,杨夫人作为凡人应该不懂这些,多半是草中怨灵告诉你的吧?”
    其实昨晚景岳一见杨夫人手中的养魂草,就看出草里藏着怨灵,加上杨夫人在杨松请他看风水时奇怪的表现,让他怀疑杨夫人也知怨灵的存在。
    杨夫人养着怨灵,又对杨松怀有杀意,到底为何?
    可惜他没有灵力,无法将怨灵抓来一问,他本以为杨夫人是在修炼什么邪术,直到一忘说杨松有个叫杨开的同胞哥哥,在他们成亲之前失踪了。
    双生子,灵魂可以共享同一具身体,这也是为何有些人失去了同胞的姊妹兄弟,却总觉得对方并未远离,还在陪伴着他们。
    但一体养双魂,死掉的那个必然是辅魂,受主魂控制,可如果主魂消亡,辅魂就能占据肉身。
    当时景岳就怀疑,杨夫人是想杀了杨松,让养魂草里的怨灵附体。
    景岳:“让我猜猜,你哭,是哭杨松的肉身毁掉,草中怨灵无法附体,对吗?”
    杨夫人迅速爬起来,就要往屋子里冲。
    景岳:“别跑了,在我这里。”
    他一直负在身后的手抬起来,手上正是一盆蓝色的草叶,被阳光一晒,叶片边缘蜷缩起来。
    “给我!”杨夫人猛地一扑,又如何扑得中景岳?
    她情急之下,抓向呆愣在一旁的一忘,景岳见她如此,心中生怒,将一忘扯到身后,威胁道:“你想让我摔了它吗?”
    杨夫人尖声道:“不要!”
    半晌,她颓然道:“你懂道术,是不是?”
    景岳:“略懂。”
    继续懵逼的一忘:“……”
    杨夫人:“你既然都知道了,还问我作甚?”
    景岳猜到了大致,但他不明白的是,据一忘所说,杨夫人喜欢的是杨松,对杨开无意,那她为何要为杨开杀杨松?这不合常理。
    他想到杨夫人说杨松对她有救命之恩时,杨松奇怪的表情,心里生出一个猜测。
    景岳:“现在的杨松不是杨松,而是杨开假冒,太和草里的怨灵才是真正的杨松?”
    杨夫人怒道:“是,杨开骗了我,他杀了松哥哥,又冒充松哥哥娶我,今日也是他的报应!”
    说完,她像被抽了魂一般,整个人摊坐在地。
    当日大喜夜,她做了一个梦,梦见杨松浑身是血,说自己已经死了,她枕边人其实是他哥哥杨开。
    梦里,杨松告诉她,他与哥哥上山猎雁,本欲做成亲之用,不幸滚落山崖,半死过去。杨开非但没有救他,反而将他就地活埋,并且顶替了他的身份,为了不让人起疑,还对外说杨开因为太过伤心离开了村子。
    村子里都知道这两兄弟和杨夫人的纠葛,理解杨开不甘心杨夫人成了自己的弟妹,没谁觉得奇怪。
    但杨开不知道,杨松的怨灵附在他身上,趁着喜夜入了杨夫人的梦。
    杨夫人断断续续地说着,“我本来不想相信,为了试探,便在次日放了一把火,他很害怕。”
    原来小时候她遇上大火,杨松冲进来救了她,杨开却胆小的不敢靠近,也就是从那以后,她渐渐心悦杨松,而杨开也突然变得怕火。
    杨夫人:“我确认梦是真的,便不想再活,跳了河,却被救上来了……”
    也就是在昏迷时,杨松再次入梦,告诉她养魂草一事,之后,杨松的怨灵便在她的帮助下脱离杨开的身体,住进养魂草中。
    而杨夫人则一直谋划着如何杀了杨开,为杨松腾出身体。
    她看了眼杨开歪歪斜斜的身体,和已经停止的呼吸,茫然道:“他终于死了,身体也不能用了,我还没告诉他,我早就知道了真相,知道他是个连弟弟都害的凶手……”
    景岳:“你真以为,他不知道你要杀他?不知道你早已看穿?”
    杨夫人一愣。
    等她再回过神,却见道人和道童都不见了,地上只有一株枯萎的养魂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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