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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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如现在,您要用这样的手段让我证明……证明的,只是我在您的眼里,始终只是一条可有可无的狗,和那些黄袍人没有什么区别。”
    申玄冷讽的笑着。
    第六卷:当年事
    第一章 新生
    一辆马车正在通过一处山口。
    山口的这一端是大秦王朝的疆域,而另外的一端,便是大楚王朝的疆域。
    一名秦军将领骑在马上,看着那辆朝着楚地前行的马车,身后的红披风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如战旗招展。
    “先前长陵乱,对楚战败,被迫割了阳山郡,这对于我秦军而言,便是奇耻大辱。但在我看来,今日之辱却是更甚阳山郡被割。”
    这名秦军将领垂下眼睑,面沉如铁的寒声道:“那名酒铺少年先前在长陵的修为进境,乃至在岷山剑会前后所做的一切,都足够令人敬佩,在这乌氏战场上,更是立下盖世奇功,然而他战死之后,唯一的亲人却是被送入楚作为某种秘不可宣的交换条件,她的确很冷酷,冷酷到不由得令人想到自己死后,自己身边人会有何等的遭遇。”
    “听闻当日骊陵君在梧桐落便索要这名女子,但却被这名酒铺少年反而寥寥数句羞辱而回,那名酒铺少年当时甚至不是一名修行者,却能保得住长陵女子,如今我们兵强马壮,却反而要看着这名女子送去楚,真是可悲可笑。”
    “……”
    这名秦军边军大将身后有着许多和他一样骑马静待的将领,只是听着他这些激愤的言语,他们却都不做声。
    一是因为他们没有那样高的身份,不敢如此直言评判,二是因为他们知道若是自己也无法控制情绪,反而会让这名将领的情绪变得更加糟糕,更难控制。
    ……
    马车里,长孙浅雪一如往常清冷的坐着。
    将至楚,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大秦王朝,进入其余王朝的疆域,尤其对于她而言,离开长陵更是有着别样的含义。
    “我接受你的安排,只是因为连顾淮都死在了你的手里,只是认可你的能力,但并不代表我已经原谅你。”
    马车前方马嘶声连成一片,长孙浅雪感知到了一种似曾熟悉的气息,微微抬头,美丽得令人一见之后便难以忘却的脸庞上,闪耀出一层真正的寒霜。
    一列楚军严阵以待。
    完成了文书交接之后,一名军师模样的中年男子到了已然停在楚王朝境内的这辆马车前,掀开了车帘,看了一眼长孙浅雪,似乎确认无误般朝着数名楚军将领点了点头。
    然而接下来他却并不返回之前乘坐的战车,而是极为胆大的直接弯腰进入了车厢,在长孙浅雪的对面座下。
    车厢对于两人而言并不宽阔。
    这名中年男子便只是颔首为礼,他充满感慨的声音响起,却是只在车厢里回荡,“好久不见。”
    这是真正故人的语气。
    所以这便是真正的故人。
    “想不到你还活着。”
    长孙浅雪却是没有去看这名双鬓已经微白的中年男子,她有着憎恶般的转过头,看着被微风拂动的车窗帘子,清冷地说道:“林煮酒安排你来见我,倒是花了不少心思,只是除了多见过几次,你和他们对于我来说有什么区别么?”
    中年男子微涩一笑,沉默了片刻,这才看着她,很认真地说道,“其实你不应该恨他,因为有些事情你并不了解。”
    长孙浅雪更为憎恶的皱起了眉头,道:“都是已经盖棺论定的事情,再提这些还有意义么?”
    中年男子的面容更为肃然,点头回应,道:“即便都是过去的事情,但任何事情都有是非曲直,林煮酒让我来见你,并非是因为我曾和你同门学艺,算是你师兄,而是因为你应该知道,我从不说假话。”
    长孙浅雪沉默不语。
    因为她知道这名男子说的是事实。
    这名男子同样出身旧权贵门阀,曾经和她有一个共同的师父,但最后却和巴山剑场走得很近。
    他的名字是公输直,原本两相之中,有一个位置应该是他的。
    并非是因为他的出身和修为,而在于他的直,在于他从来都是直述是非,从不说谎话。
    “你对当年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完全,或者说很片面。”
    公输直看着沉默不语的她,慢慢地说道:“商家主持变法,的确是他的主意,但是商家触犯了当时大多数权贵的利益,为了暂时避免大乱和平息一些人的怒火,让商家先做替罪羊,这却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那时在楚,等他收到消息日夜兼程回来,商家已经只剩一名孤女。正因为此事,他便已经和元武处在决裂的边缘。”
    “世间皆认为他为了达成目的而不择手段,然而其实他所犯的错误只是相信了郑袖。”
    公输直看着紧抿着嘴唇的长孙浅雪,缓缓地说道:“那年和魏征战,他让郑袖留在长陵,是要让郑袖约束元武,其实那时他和你们家中,包括其余各家也已经商谈的差不多,已经具体到各家在将来的长陵所担何事,并封外侯。”
    “只要大秦王朝的疆域能够继续往外扩张,地是封不完的。”
    公输直看着睫毛开始跳动起来的长孙浅雪,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然而他没有想到郑袖会和元武站在一起。一夜之间灭四大门阀,他也根本不知情。而这,便是他和元武彻底决裂的关键。他最后和郑袖谋划的事情,便是令巴山剑场和平退出长陵,然而没有想到却是元武和郑袖率先发难。”
    长孙浅雪的嘴唇紧抿如线,唇角却是不断的震颤起来。
    “你说这些事情,他都完全不知情?”
    “若是你连我说的话都不相信,还有一个人足以证明。”公输直看着终于开口的她,认真道:“夜枭知道这些事情和他无关。”
    长孙浅雪抬起了头。
    “都已经是盖棺论定的事情了,再提这些还有意义么?”
    她缓缓的,又说了这一句。
    这是她第二次说这句话。
    “当然有意义。”
    公输直看着她,慢慢的轻声说道,“他急着赶回长陵,便是怕你不惜一切的直接去和郑袖拼命……只是到最后他也没有想到,郑袖可以做到那么冷酷,可以用那么多人的命,来逼他出现。”
    长孙浅雪沉默不语。
    寒风拍打着车窗帘子,偶尔透入车窗的光线都似乎异常刺目,让人双瞳发酸。
    然而公输直却是并未就此停住。
    他更加认真的看着她,很直接地说道:“你应该明白,他对你并非只是像对商家小姐一样,只是出于愧疚。他一直对你很欣赏,只是因为他认识郑袖在前,他无法接受你的感情,所以只能将你视为红颜知己。至少在我看来,若是没有郑袖,若是他没有遇到郑袖……他第一个会喜欢的,就是你。”
    第二章 爱恨
    如此认真的讨论一个已经不在世间的人当年到底喜不喜欢一个人,对一个人是纯粹的看成寻常朋友,还是红颜知己,尤其讨论他的某个爱人不存在的情况下,会不会爱上另外一个人,这似乎是件很无聊的事情。
    然而这对于双方而言,却都很重要。
    对于公输直而言,这是他最为尊敬,追随一生的人的最后遗愿之一。
    他很清楚当年的那个人一直很想找到长孙浅雪,一直想解除长孙浅雪对他的误会。
    对于长孙浅雪而言,便意味更加深重。
    她是长陵公孙家的大小姐。
    在巴山剑场崛起,辅佐元武变法之前,长陵最有权势的,便是以公孙家为首的旧权贵。
    她的身份,甚至比大秦的公主还要高贵。
    她遇到了那个人,无可救药的爱上了那个人。
    然而那个人和郑袖走在一起,那个人非但婉拒了她的爱意,而且转头灭了公孙家。
    偌大的公孙家,那么多人,最终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最关键在于,公孙家曾经有过对付他的机会,正是因为她和那人的关系,才放弃了某个杀局,任由那人成长起来。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公孙家的人相信那人对她的感情,哪怕有郑袖在先,都不至于负她。
    情意被拒绝,和被欺骗,被利用,是截然不同的事情。
    她此时沉默不语,紧抿着的嘴唇却是都不住的轻颤起来。
    “你应该很了解他。”
    “若他不是你先前以为的那些人,郑袖的方法绝对不可能成功,他绝对不可能因为要救一些人,而宁愿自己战死在长陵。”
    看着嘴唇都开始轻颤起来的长孙浅雪,公输直却是没有停止述说,他看着长孙浅雪,很中肯直接地说道:“从某种意义上而言,郑袖比你成熟,她比你更了解他。”
    车厢里温度骤降,有真正的蓝黑色冰雪伴随着长孙浅雪的呼吸出现在这车厢里。
    车厢外没有任何的变化,然而这车厢局促的空间里,却是有恐怖的杀意在杀伐。
    长孙浅雪无比缓慢的寒声道:“你的意思是我根本就不该怀疑他?……他是当时整个长陵的主事者,年纪虽轻却是你们所有人尊敬的带头大哥,我的家人在长陵被屠灭,你让我根本就不该怀疑他?”
    “时间会证明一切。”
    公输直知道她此时的修为可以轻易的杀死自己,但是他没有任何的畏惧,只是认真的看着她,缓缓道:“至少在他战死长陵的那时,你便应该明白。元武和郑袖焚了那么多书,杀了那么多人,还不是想将许多过错都推在他的头上?”
    长孙浅雪深吸了一口气,车厢之中的蓝黑色冰雪消失无踪,她清冷的摇了摇头,道:“或许他并非那么想,或许他是要置之死地而后生,或许九死蚕有起死回生的手段。”
    公输直用看着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她,“世间哪有起死回生的手段,即便是有,一人的肉身,精神意志全部溃散,要起死回生,那便是真正的逆天之法……这恐怕和登上传说中的九境并无区别。谁能确保万无一失?若不能保万无一失,谁用先死而后生,用自己的生死来赌注?”
    顿了顿之后,他的嘴角都忍不住有了些嘲讽之意,“若是换了郑袖或者元武,自然便是隐忍下来,觅一万无一失的时机再反扑报仇。”
    长孙浅雪沉默了很久,道:“就如他无比相信郑袖一样,经过了很多年之后,我学会的唯一事情,便是不轻易相信任何人。我想见一下夜枭。”
    “只要你愿意。”
    公输直再次颔首,真挚地说道,“他应该更想见你。”
    长孙浅雪的面容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听着马车车轮的响声,她转头看着随着车厢的晃动而不断飘荡的马车帘子,轻声道:“所以巴山剑场这些年并没有真正的消失……你能在楚,又能令楚和郑袖达成协议,将我当成某种交易品一样,安全的送到楚地,这便说明,整个大楚王朝现在实际都是你们巴山剑场的?”
    公输直笑了起来。
    “可以这么说。”
    他的笑容有些惨淡,不见骄傲。
    因为他很清楚,巴山剑场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
    岷山剑宗,雪线之上。
    百里素雪的身影比不化的冰川更寒。
    净琉璃站在他的下首,身体不断的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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