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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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您是指真凶一事,那实属无奈之举。”容佑棠眸光明亮坚定,凝重道:“家事国事,孰轻孰重?必须做出取舍时,只能顾全大局,反之后果将不堪设想。”
    “确实别无他法。”
    庆王一声叹息,肃穆道:“倘若父皇当时气得失去理智,决定推出真凶,我一定会阻止。但推出刘满后,又、又……”庆王尾音减弱,逐渐消失。
    容佑棠清楚对方的未尽之言,同情道:“刚才看瑞王的神态,我猜他已经明白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只能各自设法排解烦忧,待百年后,骨肉化为泥土,甚么憎恶也无所谓了。”
    “小小年纪,成天把死活挂在嘴边,究竟哪儿学来的?令尊教的?”庆王威严问。
    容佑棠悻悻然住嘴,尴尬道:“我自个儿胡言乱语,与家父无关。”
    “哼。”
    庆王终于睁开眼睛,站直了,手肘搁在对方肩上。
    容佑棠仰头,想也没想,伸手抚弄对方青黑粗硬的胡茬,叹道:“赶紧刮了吧,看着难受。”
    “是吗?”庆王虎着脸。
    容佑棠伸手抱住对方脖颈,使劲一拽,安抚意味的亲吻落在胡茬和额头,庆王卸下所有防备,任由怀里的人动作。
    “不急,别急坏了身体。”容佑棠认真叮嘱。
    “唔。”庆王逐渐恢复往常从容不迫的沉稳模样。
    “走!抓紧时间收拾一下。”容佑棠打起精神,把人推到铜镜前、按坐下,挽起袖子,干劲十足,打开匣子挑挑拣拣。
    庆王惯常没什么表情,眼神却专注柔和,凝视对方,温和问:“知道怎么刮胡子吗?你还没有长。”
    我——
    容佑棠登时尴尬,梗着脖子指着自己下巴,皱眉强调:“这些难道不是?”
    庆王挑眉,厚道地说:“嗯。”
    “等过一阵子,我早起也要刮一刮的。”容佑棠小声嘀咕。目前,他确实用不着刮,因为容父是内侍,也用不着,他一共只见过几次别人动手而已。
    但此时为了男人的尊严,不会也得会。
    容佑棠表面镇定,实则不知如何下手,他弯腰,捏紧宫廷内造的精致须刀,硬着头皮,扶着庆王的下巴,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刮蹭。
    庆王安静端坐,眉头也没动一下,注视对方近在咫尺的清亮双眸。半晌,低声道:“罢了,还得本王教你。”语毕,他揽着对方的腰,微一用力,强硬把人按坐在自己腿上,而后把包扎了的手掌盖住对方的手,教导道:“别怕,这种刀钝得很,不伤人,你只管使劲,尽量贴紧皮肤。”
    “好,好的。”容佑棠趴在对方宽厚温热的怀里,脸皮发烫,极力冷静稳住手,屏住呼吸,用心做事。
    笨手笨脚。
    庆王心里说。他慷慨大方地表示:“即使你学不会也无妨,本王可以每日清晨代劳,只是动两下手而已,小事一桩。”
    “我怎么可能学不会?!这又不难。”容佑棠诧异抬眼,好笑地反驳。
    庆王没再说什么,稳稳抱着人。
    片刻后
    “行了!干净得很!”容佑棠吁了口气,放下须刀,随即解开亲王头冠,为对方重新束发,尽量藏掖烧毁的短发。
    庆王第无数次看看手掌,难以忍受地说:“本王竟成了半个废人。”
    “别胡思乱想,按时换药,很快会康复的。殿下,昨夜伤亡如何?”容佑棠忍不住问。
    “仅有两人受伤。”庆王答。
    您和八殿下?
    “怎的一直不见五殿下?我觉得他挺踏实的,做事很尽心。”容佑棠客观地评价。
    “五弟在照顾庄妃娘娘和妹妹们。”庆王想起三公主和王昭仪,顿时怜悯又头疼。
    “原来如此。”容佑棠没见过王昭仪,但认识三公主,也很同情:缺乏外祖家族实力、生母神智失常、兄长犯下杀害姐姐的重罪——她一个姑娘家,某种意义上已是孤伶伶。
    洗梳头面后,庆王匆匆换身干净衣袍,简单吃了些粥汤,斗志昂扬,雷厉风行道:“本王去乾明宫一趟,请父皇重新考虑宜琳的谥号,免得圣旨一下无法更改。”
    “记得告诉陛下,瑞王殿下也赞同拟用‘怀敏’。”容佑棠殷切提醒。
    “知道。”庆王昂首阔步,脚下生风,走出皇子所,嘱咐道:“眼下礼部还在商议章程,谥号未定,丧礼最快也得明后日开始操办,你不宜久留皇宫,先回家歇会儿,等候消息。”
    “可是大殿下让我留下协助您。”容佑棠老老实实地告知。
    庆王毫不畏惧,果断地驳斥“他过度激动,有些失常,不必理会。无妨,你只管回去。”
    嗯,大殿下如今代理朝政,高兴得什么似的,斗志高昂……
    容佑棠深有同感,点头:“那我先回家一趟。殿下可有话交代府里或者郭将军?”
    庆王驻足,略一沉吟,快速道:“也好。你顺路拐去王府,让管家多上心盯着点儿,长公主丧葬期间不得失礼;此外,叫子琰切实管好募兵一事,宁缺毋滥,北营不养无用之人。”
    “是!对了,您别忘记换药。”
    庆王欣然颔首。
    随即,容佑棠离开皇宫,辗转办完正事后,匆忙回家报平安。
    夜间,容家父子对坐吃饭。
    “内廷司崔育森?小崔?”容开济念念有词,冥思苦想。
    “正是。那位世叔认识您,入宫路上给了我一些指点。”容佑棠不忘提起。
    “嗯……记忆中他很瘦小,只见过几面而已,略有点儿印象。我那几年分在皇宫内库房,终日忙碌,无暇留意太多。哎,那夜原是小崔来传圣谕,我老眼昏花了,居然没认出他来!真是失礼。”容开济十分尴尬。
    “倒也难怪您。崔世叔已经升为管事,精气神自然变了,红光满面,壮硕富态。我邀请他有空来家里喝茶。”容佑棠安慰道。
    “好,那很应该。”容父连连点头,转而忍不住问:“听说长公主被害了,莫非陛下召你入宫是因为那案子?”
    “您也听说了?”容佑棠夹菜的动作一顿。
    容开济细细说道:“你夜里突然被叫进皇宫,我担心得什么似的,一宿没睡。次日,京城突然戒严了,入夜后巡防卫查得特别严,狠抓了一批宵小,随后渐渐传起流言,说是宫里一位贵人被杀害了,传来传去,最后都传是长公主。没想到真是她!”
    “是啊。”容佑棠端着碗,魂不守舍夹了一筷子菜,说:“的确出人意料。”
    “人各有命,寿数天定,谁也奈何不得。幸好她贵为公主,陛下一道旨意,案子几天就破了,今日午时已经处决了凶手,听说是凌迟九族。唉,凶手固然该死,可他的亲眷却很无辜,被连累致死,实在可怜。”容开济直言评论,与儿子无话不谈。
    不。
    刘满并非真凶,他只是替死鬼。
    容佑棠心有戚戚然,惆怅感慨,怔愣出神,轻声说:“凌迟九族,真可怕。”
    “血腥得很。我是不会去观刑的,你若能选择,也别去,太影响福运了。”容开济严肃地叮嘱。
    容佑棠点头,苦笑道:“光想想就渗人得慌,谁还去凑那热闹!”
    “千万别去。”
    容开济扒了两口饭,突然一拍脑门,告知:“对了!你不在家的这两天,小宋来找了三回,问他也不说什么事。”
    “小宋?”容佑棠疑惑抬眼。
    “宋慎啊。”容父熟稔随意道。
    “哦~”
    容佑棠恍然大悟,忍俊不禁,打趣道:“听着您跟他挺熟的,猛一耳朵我还以为是谁呢。”
    “那小伙子人很不错!”
    容开济眉开眼笑,大加赞赏,滔滔不绝道:“他开朗大方,厨艺精湛,医术更精湛,送了我几样治腿脚疼的膏药,那可是外面没得买的独门配方,特别有效!我要酬谢他,可他执意推辞,说跟你是好兄弟,谈银钱俗气伤情谊。哎,真是热心肠,可怜呐,他家人都去世了,孤苦伶仃的。”容父唏嘘摇头。
    草上飞那厮,真有能耐,十成是为了他的师姐夏小曼而来……
    容佑棠听完,深吸了口气,掩下复杂思虑,谨慎道:“那膏药若是有效,我改天看能不能请他写下方子。”话音刚落,门口忽然响起宋慎吊儿郎当的腔调:“能啊!怎么不能?药方而已,难得伯父不嫌弃我是江湖郎中。”
    “哟,小宋来了!吃过晚饭了没有?快坐。”容父立刻起身,热情洋溢地招呼。
    宋慎毫不客气地入座,紧挨着容佑棠,摸着肚子,可怜巴巴地说:“我饿得手脚无力,刚才险些昏倒在巷口了。”
    “那是怎么回事?也太不小心了,一日三餐,一顿也不能缺。”容开济愕然,即刻扬声吩咐:“老张?老张?”
    “哎,老爷有何吩咐?”
    “小宋来了,快加一副碗筷,再做几个菜。”
    “好!”
    容佑棠狐疑地打量旁人,耳语问:“宋掌门,你当真饿得险些昏倒了?”
    “是啊。”宋慎趁容父背对饭桌,飞快捏了一块肉脯吃,嚼几口吞下肚,而后才坦承道:“开个玩笑而已嘛,生气了?”
    “哼,我就知道!”容佑棠莞尔,估摸着对方的来意,他斟酌道:“宋掌门愿意拿出独门秘方给家父治腿,我非常感激,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
    “喂,打住!”
    宋慎眉毛滑稽地一高一底,义正词严说:“等吃饱了再谈,行吗?”
    “抱歉,是我心急了。”容佑棠歉意地回神。
    饭毕,容父陪着喝了杯茶,而后识趣地回避,让年轻人谈正事。
    他们走到小花园里,各怀心事。
    “宋掌门,长公主被害,想必你已经听说了。”容佑棠开门见山道。
    “那公主的死激怒了皇帝,他下旨严查贪污案,这两天抓了一连串京官。”宋慎眉头紧皱,难得收起玩世不恭之态。
    “连户部右侍郎邵璋大人也被革职抄家了,罪名是渎职受贿。”容佑棠弯腰靠近一朵盛开的月季,仔细嗅闻花香。
    “贪官死有余辜。其实我师姐也活该,她一辈子稀里糊涂的。”宋慎头疼烦躁,踢飞一颗小石子,“嗒”的砸中远处圆墙。
    “那你还救她?”
    “欠了她的呗。我是孤儿,无父无母,小时候得了师姐的照顾。”
    容佑棠点头,叹了口气,正色道:“宋掌门,我不瞒你,眼下贪污案被咬得特别紧,令师姐是从犯季平的外室,本没什么,坏就坏在她会制毒,季平把毒药给了何烁,犯下若干伤天害理之事。令师姐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作案,但属帮凶无疑。”
    “她死定了?”
    “抱歉,定罪这方面我知之甚少。”容佑棠坦诚表明,话音一转,他提醒道:“不过,近期乃长公主丧礼,刑部和护城司、监察司多少会缓一缓,再者,新抓的犯官需过堂审问,估计过阵子才会判决。”
    “唉,前几天塞银子还能进去护城司监牢,这两天不行了,塞再多的银子也没用。”宋慎焦头烂额,仰脸望月,考虑半晌,猛地低头,咬牙道:“你若能设法保她一条命,我就告诉你镇千保的下落!”
    镇千保?
    容佑棠倏然睁大眼睛,紧张忐忑,随即扼腕道:“但那案子是陛下亲自盯着的,严重性可想而知,谁敢插手多嘴呢?”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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