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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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泽雍走进院门,低声道:“可他已经十岁了!我们不管,谁管?母妃的死,我一直在暗中调查……我不能让小九背上个认贼作母的名声。”
    郭达叹气摊手:“淑妃娘娘去得早,小九一出生陛下就命皇后养着,所以,他亲中宫也不奇怪。这些年,您远在西北,鞭长莫及;我们爷仨是外男,不便行走后宫,老祖宗又年纪大了,我娘虽然时常寻个理由入宫,但十次里头,能见着小九三两面就不错了——基本叫杨皇后挡了!”
    赵泽雍脱下汗湿衣袍,沉默着换上干净的,看得出来,心情很沉重。
    “表哥这次回京,能待多久?”郭达见气氛太凝滞,遂换了个话题。
    赵泽雍一展袍袖,清晰坚定地说;“不走了。”
    “……!”
    郭达目瞪口呆,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自十五岁那年母妃去世,我就跟着外祖旧部去了西北,一待十年,如今时机成熟,自然得想办法留下来。”赵泽雍镇定从容地表示。
    “哎!哎呀!”
    回神后郭达简直狂喜,原地转了个圈,用力一击掌,兴奋道:“老祖宗要是知道——”
    “事成之前,先别告诉她老人家。”赵泽雍却阻拦道,“回去转告你父兄,晚上再详谈。”
    郭达频频点头,将凳子拖近了紧挨着,难掩好奇地问:“那表哥准备怎么做?按祖制,西北一线都是亲王坐镇的。”后半句他没说:按成国祖制,西北边防由亲王镇守,但其子嗣需留京为质。
    再换句话说:皇子一旦被选送西北,意味着与帝位无缘。
    “事在人为。”赵泽雍端坐,执笔批示公务,说:“元京军防主要由父皇亲管的内廷禁卫、平南侯负责的护城统领司、以及韩飞鸿率领的沅水大营三部分组成。今有可靠消息称,父皇年后将新建北郊大营。”
    “北郊大营?看来,陛下是动真火了!”郭达立刻眼睛一亮,快意解气道:“储君迟迟未定,哼,皇后与兰贵妃争得跟乌眼鸡似的,二殿下与大殿下早就水火不容了,他们背后的韩太傅与平南侯嘴脸更是难看,竞相往朝中各要职塞人!”
    “自古君意难测。”赵泽雍不禁感慨,“若论立嫡,储君应是二哥,若论立长,那大哥早该称心如意了。可冷眼旁观这么些年,父皇竟从未表态。这也难怪权臣勋贵猜疑不休,站队更是难免。”
    宦海浮沉,不站队会变成公敌,哪个官上下无人?
    郭达深以为然地点头。
    “另外,子瑜在户部郎中任上也历练得够久了,左侍郎许通年后告老还乡,空了缺出来,子瑜升上去正好。”赵泽雍的语气再理所应当不过了。
    子瑜,是郭达兄长郭远的字、已逝定北侯爷的长子嫡孙。
    “我、我哥?”郭达小心翼翼地确认,提醒道:“可据查,那许通其实不是自愿告老还乡的,他是陷进平南侯的套、畏罪告老,左侍郎那位子,据说是平南侯为他女婿周仁霖筹谋已久的。”
    “姓周的?”赵泽雍不屑一顾,嗤道:“抓着女人裙带往上爬的东西,只知阿谀奉承,凭他也配?”
    郭达忍不住哈哈一笑:“那人出了名的惧内呀,在他岳父跟前比孙子还像孙子!”
    赵泽雍的院子乃府中重地禁地,层层把守,但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争执声:“九殿下稍等,容小的进去通禀一声。”
    “不是说一起用早膳吗?他人呢?叫我过来就是让我罚站吗?我还病着呢!”大雪天被迫早起,赵泽安一肚子是气。
    郭达一听,忍俊不禁,出去关切问:“九殿下觉得身体如何了?老祖宗担心着呢。”
    赵泽安见是郭达,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吸吸鼻子,别别扭扭地说:“只是头晕鼻塞而已,请表哥转告外祖母放心。”
    “也不能大意了,要细细养好才是。”郭达亲昵地探一探小表弟的额头,又牵起他的手。
    见胞弟待外祖家还算有礼貌,赵泽雍这才露出些笑容,说:“小九饿了?这就去用早膳,吃完叫大夫再看一看。”
    已是辰时初,三人往膳厅走,途中却有个小厮上前躬身道:“殿下,来了一位容小公子,现在前厅候着。小的们听容公子说是蒙殿下与九殿下亲口相邀,故不敢怠慢,特及时来禀。”
    容小公子?
    说实话,谁都没反应过来。
    小厮机灵,见了马上解释:“小的问过了,据说是二位殿下昨天外出时认识的。”
    “哦!”赵泽安恍然大悟,想起来了,挺高兴地说:“是他来啦?叫他进来吧。”
    “姓容?他家府上哪儿任职的?”郭达随口问了一句,习惯性以为又是哪位权贵派子孙来讨庆王的好。
    赵泽雍见胞弟兴致高,也就顺势说:“叫他进来吧。”见小厮领命而去后,想了想,淡淡提醒表弟:“就回京那日,轿子里头那个——”
    郭达脱口而出:“小太监!”
    “他才不是太监呢。”赵泽安皱眉,认认真真地说:“虽然他爹是太监,可他不是的。”
    “呃,对,他是太监的养子。”郭达忙收起惊讶表情,正儿八经地点头。
    ——也许因为太出乎意料,所以赵泽雍和郭达对当日从花轿里走出来的容佑棠印象非常深刻。
    “他来干什么啊?”郭达忍不住又问,心想真不是我瞧不起人,太监之子能跟庆王府扯上什么关系?
    赵泽雍看一眼胞弟:“小九说要给他找夫子。”
    赵泽安不由自主腰杆一挺,颇为骄傲自豪:看,人是来找我帮忙的哦!
    “……原来如此。”虽然不明内里,但郭达没好继续问下去。
    于是,按卫杰指点早早登门的容佑棠刚坐下不久,居然就得到了召见!他原以为得等上半日的,此刻虽然纳闷,但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谨言慎行,不多看一眼、也不问东问西——因为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庆王叫自己过来,主要是给九殿下解闷的……
    哄小孩儿去了!
    刚一进门,尊贵的小孩儿赵泽安就主动开口打招呼:“你来得可真早呀,外头冷不冷?”
    容佑棠顾不上回答,先规规矩矩给皇子亲王行了大礼,毕竟前两次见面都略过了,口称:“草民容佑棠,拜见庆王殿下、九殿下。回九殿下,今日外头积雪尺余,风又大,甚冷。”
    赵泽安是承天帝千娇百宠的老来子,却难得没有盛气凌人傲慢之态,他苦恼叹气:“你起来吧,哎,今天不能出去玩了。”
    容佑棠仍跪着,直到赵泽雍开了口才起身。
    “来,你过来坐,一起吃早膳,好好地跟我说说民间的趣事。”赵泽安兴致勃勃地招手。
    容佑棠后背微微冒汗,既不能说自己已经吃过了、也不好大咧咧跟亲王皇子同桌用膳,心想:唉,原来九皇子是这样性格,目前看来挺好的一小孩,可据前世记忆,开年元宵节时,他会在外出赏灯时遇袭身亡……
    思及此,容佑棠不禁怔愣,心情复杂——不管谁想做皇帝,九殿下还只是个孩子,何必害他呢?
    正当容佑棠神思时,赵泽雍发了话:“既然小九喜欢,你就坐下吧,不必拘礼。”
    其实庆王很宠弟弟,只是有些时候不得不强硬狠心。
    下人立即上了一副碗筷,容佑棠道谢后入座。然而,当他的深呼吸还卡在胸口时,门外又有小厮禀告说:“殿下,六殿下与七殿下同时到访,并领着平南侯外孙周明杰周公子,您看是?”
    什么?周明杰?
    容佑棠险些从椅子上弹起来,要知道周明杰就是他的好大哥、周仁霖的嫡长子!
    我暂时不能露面啊!!!
    容佑棠叫苦不迭,正当他疯狂想办法时,门口已经传来一阵得意笑声:“哈哈哈,可见我们来得巧了,三哥——咦?”
    第5章 诱惑
    赵泽武见到容佑棠,明显愣了一下,兴奋地动动眉毛,然后才接下去说:“三哥这儿可真热闹,不介意弟弟一起用膳吧?今儿起得早,家里没胃口吃。”
    这当然得同意。
    赵泽雍点头:“六弟七弟,坐吧。”下人忙给看座上了碗筷,不可避免的,郭达早起身见了礼,但只有赵泽文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免礼,郭二公子也在啊。”
    至于赵泽武?他压根就没搭理郭达,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容佑棠身上了,屈尊纡贵陪坐末席,风度翩翩一笑,问:“这位是?”
    容佑棠心里大呼倒霉,极端憎恶那露骨下流的眼神,无奈不能表现出来,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赵泽安就代为回答:“七哥,他是我和三哥请来的客人。”
    其中,“我和三哥”格外咬了重音。
    因为赵泽安年纪小,率真耿直,尚不懂得掩饰,所以众人都听得出来其中的告诫之意。
    “哦?”赵泽武浑不在意地笑笑,厚着脸皮暧昧地说:“倒是被三哥九弟抢了先了,我原本也准备邀他回家……谈谈心的。”说着身体就歪了过去,放浪形骸且毫不掩饰。
    滚!谁他妈要跟你谈心?
    容佑棠本能地挪动闪避,他旁边是郭达,郭达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有心想帮,却越不过身份等级去,爱莫能助。
    这七皇子赵泽武,乃是出了名的色中恶鬼,男女不忌,荒诞淫乱,令人不齿。
    “你那日受伤好了没?我瞧瞧。”赵泽武抬手就想拽容佑棠的胳膊,后者直接站起来后退,忍气道:“不敢劳动七殿下。”
    “七哥!”赵泽安沉不住气,已经生气了。
    “小武!”赵泽文厌烦地喝止,打从心底里觉得双胞胎长得太像简直是灾难——因为总有人把他俩认错、把赵泽武做的龌龊事按在他头上。
    “七弟,可是膳食不合胃口?我见你一筷子没动。”庆王面无表情地问。
    “嘿嘿嘿,没有的事儿,三哥您接着吃,不用管我。”赵泽武讪笑。
    看到容佑棠绷紧发白的脸,赵泽雍无法坐视不理,毕竟人是他请来的,遂开口:“小九怎么不吃?别只顾着发呆。”然后面朝容佑棠说:“小九喜欢你,劝他用些清淡开胃可好?”
    容佑棠如蒙大赦,立即答应:“好!”而后马上走到赵泽安身边去——此时此刻,只要能离赵泽武远些,伺候早膳算什么?
    就算大丈夫能屈能升,那也是有底线的。
    容佑棠挺感激庆王,毕竟论亲疏,这几个姓赵的可是兄弟,庆王能愿意为无关轻重的人解围,实属难得。
    “嗯……我想喝莲子百合粥。”赵泽安认同了三哥的做法,牢牢把住容佑棠,像条护食的小狗,引得他胞兄疑惑地看了好几眼,心想:平时也不见这小子对客人这么维护啊?
    “啊哈哈,行,行吧!咱先用膳。”赵泽武被晾在一旁,脸色当然不好看,但他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当着主人的面调戏其客人,只能干笑,有一口没一口地吃东西。
    容佑棠一边给九皇子盛粥舀汤,一边不安地想:周明杰人呢?他不是来了吗?
    他刚这么一想,就听赵泽文说:“小九,姨妈从泸川带了不少土物回来,特命你明杰表哥给送来了些,其中有高原矮马,甚有趣,现都停在前堂,你想放哪儿?”这话虽然是对幺弟说的,但他余光却扫向赵泽雍。
    姨妈?明杰表哥?
    赵泽雍和郭达听得那叫一个刺耳。容佑棠则想:周明杰虽然登了庆王府的门,却只能和拜礼一起待在前堂,以他的傲性,一定觉得憋屈透了……
    “啊?我、那个……”赵泽安没敢表态,怯生生看三哥,经过数次教训后,他已经知道兄长的逆鳞了。
    “周夫人有心了。”赵泽雍神态自若,淡淡回绝:“可惜前阵子小九才得了一匹小红马,马不在多,没得浪费了,麻烦六弟转告周公子带回去吧。”
    胡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小红马!
    容佑棠同情地看着九皇子惊诧控诉的眼神,可怜的对矮马充满好奇的小孩儿,还得忍痛附和胞兄:“是的,六哥,我、我已经有小红马了。”呜呜呜~
    赵泽文总控制不住去观察庆王表情,面上大度地说:“没关系,等下次得了好东西,哥哥再给你送来。”
    “多谢六哥。”
    这一顿早膳,吃得每个人都消化不良。
    饭后,赵泽雍嘱咐道:“小九,我们要去商量万寿节诸事宜,你的客人,自个儿招呼着,不准淘气。”语毕,赵泽雍给容佑棠递了一个“明白?”的眼神。
    容佑棠心领神会,悄悄点了点头,和九皇子一起目送他们离开。
    下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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