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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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凭脸红,被看破心思,有些不好意思了。
    拓拔叡笑,温柔得很,冲身后宫人道:“小贵人想替朕解衣裳,够不着,来人啊,给她搬个凳子来。”
    冯凭脸一红,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一宫的奴婢们也都笑出来。
    珍珠儿笑着搬了个红漆的大方凳来,拓拔叡两手夹着冯凭的腰,将她提到凳子上站住。她肩膀就和他的肩膀齐平了。
    拓拔叡平视着她的脸笑道:“现在够的着了吗?”
    冯凭害羞的笑,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她伸出白玉样的两只小手,将他的披风解下来,又拍了拍他头上的雪。
    她今天打扮的特别漂亮,上身穿着一件粉底绣花蝴蝶的锦襦,下身穿着浅绿色绘香兰草百褶裙,素丝绣鞋,头上簪着两朵袅娜的白玉兰花。拓拔叡感觉她这样很好看,是小女孩的那种好看,赏心悦目,让人喜欢疼爱,却生不出任何狎亵之心。
    拓拔叡低声笑道:“现在比朕还要高了。”
    冯凭低着头看他,脸上带着羞涩又欢喜的笑容,小声说:“不许笑我么。”
    拓拔叡道:“没笑。”
    拓拔叡见了一眼韩林儿,发现是个挺清俊的太监。二十来岁的年纪,皮肤白净,眉目清秀,脸面儿温和的,跟兰延有几分神似,更兼得一副瘦削高挑,细腰长腿的好身材。拓拔叡心说:得亏是个太监。
    拓拔叡问了几句,韩林儿人还是不错的,他伺候冯贵人可以了。
    拓拔叡关心了一下冯凭的生活,问她住的惯不惯,有缺什么东西没有,白天都在做什么。大略的问了一些,冯凭一一回答他。问完,他便有点感觉无话可说了。要做,也无事可做,他于是止了言语,拿起茶盏,倒了一盏清水。
    拓拔叡心情是不太好的。
    尽管从他方才一进殿来,他就一直在强颜欢笑,并且还同自己开玩笑,但是冯凭感觉得到他并不开心。
    冯凭小心翼翼挑选着话题:“兰延快回来了吗?”
    拓拔叡喝了一盏清水,腹中冰凉凉的,道:“快了吧,可能还要几天。”
    冯凭道:“兰延回来了,挑个好时候,让他们陪皇上去骑马,打打猎。皇上好久没有出宫了,一定很闷。”
    拓拔叡笑道:“朕也这样想。”
    冯凭笑道:“我也想他们呢。等他们回来了,皇上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拖把叡道:“好啊。”
    拓拔叡坐在那,一盏接一盏的喝清水,宫外的梆子敲了一下又一下,两个人到最后,找不到话说。拓拔叡酝酿着要怎么起身。他有点想走了,但又感觉来了又走,可能要伤了她的心,心中琢磨着要怎么开口,找个什么理由。
    冯凭也在酝酿。时候不早了,要休息了,更声一声接一声的催,催的人心发急。拓拔叡没有说要走要留,她便想让他留。她想让他留,然而以一个少女的身份,要求一个已经是男人的人留宿,又开不了口。她脑子里已经想入非非,他留下来要怎么办呢?她想象着两人在床上的画面,他们已经算是夫妻的名分了,是不是就要做夫妻的事了?她对夫妻之事的理解只到——亲吻,然后,她还知道,是要脱衣服的。那梆子敲一声,她的心就跟着哆嗦一下。她还小,还不能跟男人做夫妻。如果他非要的话,她要答应还是不答应呢……那样好像不好,可是她又不想拒绝他。她心思已经飘飘地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最后,她终于问出来了。
    “皇上晚上在哪睡?”
    拓拔叡憋了半夜,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再度端起了水盏喝水,道:“我来看你一眼,等会回太华殿吧。”
    冯凭哦了一声。
    一转眼思想落地,回到现实。她用长长的尾音,掩饰自己心上的失落。
    她知道自己想太多了。
    拓拔叡也很尴尬。对着一个九岁的小女孩,要承认她是自己的妻妾,像个丈夫一样对待她,用夫妻的名分和她相处,同床共枕,他怎么都不适应。他坐在这里,怎么都感觉浑身怪怪的。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离开了,冯凭这话一出,他就顺口说道:“朕去啦,你早些睡吧,朕明日再来看你。”
    他站了起来。
    冯凭答应了,起身来送他出去,披风给他系上。拓拔叡摸摸她的头,也不知道为何,有些不好意思,说:“好好休息,早点睡,不要想太多了。”
    他的手,温柔宽厚,带着绵绵的力道。冯凭心中一动,他让她什么不要想太多呢?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吗?
    然而也没问出口。
    冯凭:“哦。”
    拓拔叡感觉很有压力。她才是个小姑娘,连个女人都不算,不知道为何他面对她,却感觉有些难喘气儿。
    他总怕自己言语举动不注意会伤了她。旁的人他可以不在意,这个小姑娘,他小心翼翼的,不愿伤她的心。
    拓拔叡拍拍她头,说:“不许想太多。”然后长出一口气,走了。
    第40章 兰延
    数日之后,兰延终于抵达平城。
    拓拔叡坐立不安。
    他焦急地在大殿中走来走去,时不时地抬头看殿外。等了足足有半个时辰,他看到那宫殿外的台阶上出现了两个渺小的人影,正并肩沿阶上行。
    是贺若跟兰延。
    他连忙转身,回到自己的御座。他握住御案上的茶盏,心跳的非常厉害,手轻轻地发着抖。不多时,太监进来禀报道:“皇上,乌洛兰延、贺若求见。”
    拓拔叡道:“快传!”
    太监执着拂尘出殿去,高声宣道:“传乌洛兰延、贺若觐见!”
    乌洛兰延,贺若并肩入殿,同步跪下,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拓拔叡坐在龙椅上,看着殿下两位爱臣。贺若还跟从前一样,只是衣上多了些风尘,乌洛兰延却变的多了。
    半年不见,他长得非常高,高的有点吓人了,只是瘦的厉害,瘦的几乎脱了形。原来是个圆润的脸型,而今两颊铁青地凹陷下去,眉骨就森森的凸出来了,双眼线条僵硬,眼窝深陷。
    拓拔叡几乎认不出他了。
    拓拔叡下了龙椅,往前扶起他。手握着他坚硬的没有一丝柔软的胳膊,拓拔叡无论如何,不敢相信眼前这张脸。
    他心中说不出的震动:“你是兰延吗?”
    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不过终究还是回来了。乌洛兰延看着他,眼眶湿润,泪光在眼睫上闪烁。
    “皇上不认得我了。”
    拓拔叡道:“什么话!怎会不认得!你就是变成女人朕都认得!”
    乌洛兰延含着泪,噗嗤一声笑:“我生怕这个样子回来,皇上见了我,被我吓到。这几天我都不敢照镜子了。”
    拓拔叡一听他这话,顿时笑了。
    他是兰延。说话还是跟从前一样活泼,拓拔叡高兴地一把拥住他,沉重,用力,使劲拍了拍他背。
    “好啊,兰延,你终于回来了,朕生怕会失去你。你活着,朕真高兴!”
    乌洛兰延道:“皇上登基了,臣能再见到皇上,臣也很高兴。臣一得知皇上即位的消息,臣归心似箭,一路奔波不敢稍停,日盼夜盼只盼见到皇上。”
    他语气带了哽咽:“我还以为今生再也回不了京,再也见不到皇上了。”
    拓拔叡听到他语气带了哭腔,眼睛也红了,眼泪情不自禁地落下来:“好了,从今天开始,你就留在朕的身边。你失去了的,朕想尽办法补偿给你,朕一定会补偿给你,朕现在是皇帝。”
    乌洛兰延道:“臣不要补偿,臣只要陪伴在皇上身边侍奉皇上便心满意足。臣只想再也不要离开皇上。”
    拓拔叡斩钉截铁道:“你想离开!朕也不许!”
    贺若看他两个搂得紧紧,劝道:“皇上,还是先起来吧,这地上凉。”
    拓拔叡才放开兰延,拉着他往御床上坐。兰延不从,道:“不可,臣身上脏,把皇上的御床弄脏了,容臣先洗个澡吧。”
    拓拔叡于是命宦官带他去洗澡,特赐他用自己的汤池。贺若也脏,也要洗澡,两人谢了恩一道去了,拓拔叡一个人待不住,又难得等,片刻之后也跟着过去。贺若和兰延正坐在温泉旁边,两人都脱的干干净净,被宫女伺候着在搓澡,往身上涂澡豆和香膏。拓拔叡笑,原地脱了衣裳,站在那,接过宫女送上来的浴衣慢腾腾穿上,顺着台阶下了浴池。温暖的热泉水包裹了他的肌肤,他舒服地叹了口气,靠在池子上。
    拓拔叡问起流放地的事。
    兰延便跟他讲起来,贺若也大致讲了一下回来路上发生的事。拓拔叡听完叹气,道:“这一个月,朝中发生了不少大事,你们不在,都还不知道,朕已经是焦头烂额了,心里烦的很,想说说话,都找不到跟谁说去,伤心透了。”
    贺若小心试探道:“是恭皇后的事?”
    拓拔叡点点头。
    他之所以这样思念兰延贺若,便是因为这个。好朋友,他们懂得他。兰延刚贺若回京城,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澡都没洗,能知道恭皇后的事,估计是看到了颁布天下的大诏。
    “她是被人谋杀的,朕没有下旨杀她。”拓拔叡道:“她是朕的生母,朕怎么可能杀她。朕不想做不孝子。”
    贺若道:“我就知道这肯定不是皇上的旨意,我看到了大诏,闾夫人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死了,宫中肯定发生了事,没想到真是这样。我们一路还担心皇上出什么事呢。”
    兰延道:“是皇太后的旨?”
    拓拔叡道:“是。”
    兰延嗤笑了一声:“骗傻子还差不多。皇太后已经失势了,宫中朝中已经换了天了,她没疯没傻,怎么可能下这种旨,她不想活了?杀死恭皇后的另有其人。”
    拓拔叡道:“朕不知道。”
    兰延道:“谁去传的旨?传旨的人呢?把他叫过来,仔细审问。”
    拓拔叡道:“是皇太后身边的人,已经跑了,找不到了。”
    兰延道:“皇上有见过赫连皇太后吗?”
    拓拔叡道:“没有,朕不想见她。”
    兰延道:“皇上应该见见。”
    拓拔叡道:“朕不想见。”
    兰延没有再坚持,笑道:“这种事,只看结果是谁得了好处,便是谁做的了,一猜一个准儿。”
    拓拔叡苦笑:“得好处的多了去了,算了吧,人死不能复生,朕不想再提这个了。”
    贺若洗干净身体,穿上浴衣下了水。热水烫的浑身毛孔舒张,他赞叹了一声:“这水好舒服,好暖和!”
    他高兴地招呼兰延:“你快下来啊!”
    拓拔叡笑:“朕每天都过来泡一泡,泡完直接睡觉,睡的很香甜。”
    兰延跟在贺若后头也下了水,他舒服的直打哆嗦:“我可半年没洗过这么舒服的澡了,都快忘了这滋味了。”
    “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泡。”拓拔叡笑道:“时候也不早了,今日别出宫了,在朕寝宫留宿吧,陪朕多说会话。”
    兰延笑的意味深长:“我倒是想,常夫人知道,又该在背后说我不守规矩了。”
    拓拔叡道:“得了吧。多大点事。”
    拓拔叡下旨,由乌洛兰延承袭他父亲的爵位,并起复为散骑常侍。
    次日,乌洛兰延出宫,拓拔叡给他放了十几天假,让他去处理家事,交流亲戚,拜祭父母。可惜,乌洛兰家人丁凋零,已经没有什么家事可处理。乌洛兰延回到家中荒废半年的老宅,重新修葺,拓拔叡派了宫中的工匠去主持,完了又去父母的陵地磕头,痛哭一场,烧了几张纸钱。当日心情低落,同贺若二人去勾栏狎妓,喝了半夜酒,喝的酩酊大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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