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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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翊斟酌了下话语,又抿了下唇,娓娓说道:“这件事,还需要从二十年前说起……”
    接下来,杨翊便给慕子凌他们讲了一个故事,而这个故事说完,也解答了让慕子凌一直困扰的问题——
    徐梓琪为何处心积虑,要害慕纪彦。
    原来,真正的徐梓琪,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如今的徐梓琪,真名叫安冉,是安国公之后,当年她一直被养在武林门派中,安国公出事时,用了一个丫鬟替她,她这才侥幸逃了过去。
    逃脱之后,她便陷入了仇恨当中,不惜一切,想着报仇。
    而当年,徐梓琪确实对慕纪彦钦慕不已,不惜当续弦也要嫁给他,但慕纪彦并不愿娶她,无奈之下,她只好写信央求德贵妃,让她出面请陛下赐婚。
    无论过程如何,徐梓琪到底是如愿以偿地得了赐婚,安冉不知从何得了这个消息,又看到徐梓琪的模样,便生出了一个阴毒的计策。
    为此,她不惜自废武功,入了徐家,当了一个小丫鬟。
    在徐府的日子,她懂事又机灵,很得徐梓琪的喜欢,徐梓琪要出嫁时,也点了她当随嫁丫鬟。
    不过,徐梓琪到底没能得偿所愿,出嫁的前一日,她被安冉故意引来的采花贼掳走,生死不明,徐家小门小户的,好不容易得了赐婚,这时哪里敢说出女儿已死的消息,何况他们好不容易攀上了慕纪彦,于是在利益驱使之下,便一狠心,找了个人替嫁,而这个人,便是安冉。
    安冉长得与徐梓琪有五六分相似,这半年来,又一直是贴身伺候的,对徐梓琪的习惯早已学的七七八八,再打扮一下,至少也有八九分相像了。
    因此,安冉代替徐梓琪嫁给了慕纪彦后,丝毫没有露出一点破绽,就连在德贵妃面前,亦是如此。
    当年的安冉,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女,见了慕纪彦后,虽然那仇恨仍在,但到底还是不受控制地生出了情愫来,但渐渐的,她却又发现,慕纪彦不爱她,今生也不会爱上她,待她礼貌而尊敬,只是因为她是燕帝赐婚,必须迎娶的。
    知道了这个,那份被压在心里的仇恨终于又冲了出来,再加上得不到的不甘,生生让安冉变得面目可憎起来,所以,她又开始了报仇的念想,而她最先出手的,便是慕子凌。
    杨翊所要找的,他师父的那位故人,其实便是真正的徐梓琪,当年,他师父曾经被徐梓琪救过一命,喜欢上了徐梓琪,只是徐梓琪的心另有所属,因此离别时,他要了徐梓琪的一枚玉佩,借以睹物思人。
    时间一晃二十年,杨翊的师父在临终前,告诉了他那段往事,又嘱托他务必要将玉佩交还给自己的那故人,却来不及说名字便去了,杨翊查到玉佩是属于何人之物,却同时也查到了这段往事,恰好,他又听了慕纪彦发生之事,如今被关在大理石牢房中,他知道慕纪彦是慕子凌的父亲,亦是苏琪语的亲人,便干脆来将此事告诉了慕子凌,希望能帮助到他。
    听完杨翊的话,慕子凌尽管皱着眉,但面上还是露出来些许的惊讶。他无论如何都猜不到,徐梓琪居然是安国公的遗孤,从嫁入慕府的第一日开始,便筹划着如何报仇。
    拍了拍慕子凌的手背,燕文灏有些担忧地唤了慕子凌一声,慕子凌闻声,偏过头来对他,摇了下头,道:“我无事,无论她是否是徐梓琪,都与我无关。”
    放下心来,燕文灏又转头去看杨翊,眼神幽深地看着他,良久才道:“你为何要告诉我们此事?”
    看了看燕文灏,杨翊笑了下,他指了指慕子凌,道:“他是琪语的亲人,慕丞相也是,我若帮了你们,对琪语而言,是好事,她也会高兴,何况,慕丞相是个好官,不该蒙受这不白之冤。”
    沉默着,燕文灏静静地注视了杨翊片刻,见他神态自然,落落大方的样子,眼神亦是清澈又平静的模样,确实不像说谎的,便道:“此事我会让人核实的,杨总管若是无事,可去四皇弟府上探望苏小姐,想必苏小姐见了你,也会很高兴的,我可以让人引你过去。”
    这是在请他先离开了。
    杨翊听出了燕文灏话里的意思,并不恼,他点头笑了笑,而后顺势道:“如此,便谢过二殿下了。”
    说罢,他就起了身,行了礼后先退了下去,他微笑着退到了院子里,束手而立,安静地等着。
    很快,多元便走了出来,对他行了礼,就领着他,去往了四皇子府。
    第152章
    杨翊离开后,燕文灏便扭过头去看秦毅,开口问道:“秦老板今日前来,可是我托你查的那事有眉目了?”
    秦毅点了下头,回答:“嗯,查到了。关于此人,情报阁里刚好有记载,他的祖辈,皆是为将领的,只是本该是精忠报国的一家,却在他父亲的那辈,出了一事,以至于从此被人唾弃,只得举家迁移,离了故乡,去到别处。”
    燕文灏看着他,皱起眉问道:“是出了何事?”
    “叛国。”
    缓缓吐出两个字,秦毅停了停,又神色淡淡地继续说道:“那是四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大燕还并不太平,以匈奴为首的周围小国,对大燕一直虎视眈眈,屡次挑衅,边境经常是战争不断。”
    “吴海的父亲当时是一名上将军,但在与匈奴一次战役中,却被权势和美色迷惑,被匈奴所利用,将我军兵马引入了敌人所设的陷阱内,险些全军覆没,若非是当年云老将军英勇无比,又才智过人,率领一众将士奋力拼杀,突出重围,只怕那一役,必会死伤无数,遭遇大败。”
    “回京后,皇帝震怒,开朝问罪,吴家本是要满门抄斩的,但皇帝念在吴家世代忠良,也曾经立了不少功劳,将功抵过,最终只处死了吴海的父亲,只是,吴家世代换来的功勋,也因此没了,众人只记得吴家出了个人,他判了国,险些使得十万兵马全军覆没,于是,吴家成了人人唾弃的对象。”
    吴海便是那名偷袭了云景的副将。
    这一段往事,燕文灏不曾听云琛提过,也不曾去查询过,因此此时,还是第一次听闻。
    不过他要知道的,并非是这些事情,故而微微颔首后,便又追问道:“可有查出吴海与德贵妃,与周氏是否有关联?”
    “殿下别急,我正要说到。”
    秦毅端起茶杯饮了口茶,又看了眼燕文灏,示意他稍安勿躁,之后接着往下说道:“那吴海一家搬去的地方,正巧是周氏一族所在之地。四十年前的周氏,尚且只是一个地方的小小氏族,无权无势,家主也仅是一名上将军,并无今日风光。”
    “说来也巧,这周氏的家主曾经受过吴家太爷的恩,被吴家大爷从尸堆里捡回来,才得以活命,这时见了他们,念在曾经的救命之恩,多少也有照拂一二,给了不少帮助,而后来吴海之所以能再入军营,又一路爬至副将的位置,这位周氏家主,倒是功不可没。”
    谢景钰听到这里,忍不住皱起眉,冷声插话道:“如此说来,当年吴海会偷袭云景,确实是周氏在幕后指使的了?”
    看了他一眼,秦毅颔首道:“不错,确实是周氏,其实更确切来说,是宫里那位贵妃娘娘暗中指使的。”
    说着,秦毅浅浅地叹了一口气,沉吟了一会,才继续道:“吴海与他父亲不同,忠心且重义,但脑袋又是一根筋,有恩必报,周氏一族给了他和吴家诸多帮助,他一直念着报恩,故而当他们刻意给云景安了一项魅惑君上的罪名,有意无意引导他刺杀云景时,他也没有对他们的话起任何怀疑的心思,便真的相信了,细说起来,也是个愚蠢的。”
    听到这里,十二年前发生的那些事的来龙去脉,燕文灏便全部理清楚了,这就是一个接连的阴谋,是德贵妃设下的圈套,目的,便是为了除去云景和云瑶,或许,还有云家。
    眼里闪过一抹毫不隐藏的杀意,燕文灏眯起了双眼,周身散发出了令人冰冷测骨的寒气,他冷着脸,又握紧双拳,在心中暗暗发誓,定会让德贵妃和周氏满门,血债血偿!
    从秦毅说话时开始,慕子凌便心生忧虑,然后视线一直落在燕文灏身上,如今看见他沉默着,久久不出声,又是神情冰冷狠辣的模样,便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背,隔了一会,又轻声唤了他一声:“文灏。”
    “嗯?”
    偏过头去看慕子凌,看清他担忧的神色时,燕文灏便对他勾起唇角,微微笑了下,温声道:“我无事的,你别担心。”
    慕子凌仍旧还是看着他,并不移开视线,又微微蹙起了眉。
    注视着慕子凌的神情,燕文灏怔了下,稍时,便缓缓敛起了脸上伪装的笑容,又默默地伸出手去,握紧了慕子凌的手,他握得很紧,甚至有些用力。
    看着他不再伪装自己的模样,慕子凌才慢慢松开了眉间的褶皱,露出了一个很淡的微笑。
    握着慕子凌的手冷静了一会,半晌过后,燕文灏才重新转过头去看秦毅,对秦毅说道:“秦老板,此事多谢了。”
    放下茶盏,秦毅摆了摆手,“小事罢了。”顿了顿,他又脸色凝重地补充道:“还有一事,周氏,似乎与匈奴人有来往。”
    燕文灏闻言,并未露出诧异的神色,他先前就隐约猜到了,故而此时,只是微微颔首,应道:“嗯,我知道了。”说完,他又出声唤来福全,吩咐道:“去库房取一万两银票来。”
    “等等。”
    开口叫住了福全,秦毅看了看燕文灏,淡声道:“不必去取了,这件事算是我额外告诉你的,不再收你银子了。”
    听了话,燕文灏沉吟了一会,便摆手示意福全下去,随后拱了拱手,认真道:“如此,便谢过秦老板了。”
    秦毅道:“殿下不必客气,本是我应该做的。”
    之后,秦毅又站起了身,躬身对燕文灏和慕子凌作了一个揖,道:“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便不再打扰殿下和谢大人商榷要事,先告退了。”
    看了看他,燕文灏低低地‘嗯’了一声,而后又道:“今日是暗六父母的忌日,暗六该去祭拜他们了,他们就葬在城外的云山。”
    秦毅的声音从屋外传来,他道:“谢殿下,我知晓了。”
    秦毅离开后,燕文灏又转头去看了一眼谢景钰,随后半垂着眼眸沉思了一会,抬眸对他说道:“景钰,我需要你帮我办件事。”
    谢景钰点点头,肃然着脸说道:“你说。”
    燕文灏道:“我需要你帮我散布一一则消息,最好短时间便能传遍街头巷尾,人人皆知。”
    “这不难。”谢景钰问道:“是什么消息?”
    燕文灏面无表情地把要谢景钰散布的消息说了一遍,说完后,他停顿了一下,稍时,又说道:“两日内,让它传遍京城。”
    谢景钰听完,面露诧异,又蹙眉思索了片刻,问道:“这么做,会不会把他们逼急了?”
    看了看他,燕文灏冷声道:“就是要逼他们,急了才会露出破绽,否则外公和小舅不离京,仅仅只是去祈天塔的话,他们定还会顾虑,不会很快有所动作的。”
    谢景钰闻言,安静地思考了一会,道:“好,我会办妥的。”
    燕文灏‘嗯’了一声,过了片刻,又说道:“另外,午时过后,外公和小舅便会前往祈天塔,他们离开后,我需要你派人,盯着三皇弟,一旦他有所行动,便来告诉我。”
    云琛和云景虽然没有离京,但姜溪已然提前返京,姜溪一旦归来,慕纪彦自是会沉冤得雪,再加上他让谢景钰刻意散布出去的消息,如此情形下,德贵妃和燕文远迫于无奈,在这几日之内,一定会出手。
    抬起头,燕文灏看向外头那略显逐渐灰暗下来的天色,眯起了眼睛——
    这天,终于是要变了。
    ※※※
    依着燕文灏的要求,谢景钰便把消息编成了一首朗朗上口的童谣,教给了几个小叫花子,又给了他们几块碎银子,让他们乞讨的同时,沿路唱过去。
    这几个小孩乞讨的时候,经常是走遍整个京城,又因为这首童谣极为上口,故而一日之内,京城便到处都是这首童谣在传唱,谁都能跟着哼上一两句,即便是年级尚小,懵懂无知的稚子,也知道了这首童谣。
    一日之后,京城忽然谣言四起,都说当年云景之所以会险些死在沙场,其实是周氏命人从背后偷袭了云景,而云景如今活着回来,便是回来报仇的。
    尽管这些年来,云家不再像当年那般,已经日渐衰败,逐渐淡出百姓视线,但是对于云景这位少年将才,一旦提起他,百姓仍是唏嘘不已,替他感到惋惜,何况是十二年后,本是已经死了的云景又重新回来了,此时再出了这番言论,百姓心里有好奇,自是愿意津津乐道着。
    这样一来,一传十,十传百,三人成虎,说到后面,说的人就像是真的亲眼目睹了此事一般,一个个都握着拳,瞪着眼,言辞凿凿,义愤填膺不已。
    如此还不够,谢景钰又让人故意虚虚实实地,把云景的事迹编成了故事,同时又隐晦地说出了宫里的贵妃娘娘,也参与了当年的事,再让茶坊酒楼里的说书先生将其绘声绘色地说了出来。
    闲暇无事爱听书的百姓把这故事听在耳里,便当成是真的,年长的妇女听了后,抹着眼泪,对云景心疼不已,年纪轻一些的,则是愤怒不已,而那些个学子书生的,凭着满腔的热血,竟聚集在一起,写了一封万人请愿书,誓要替云景讨回公道。
    这事闹得太大,京兆尹得知此事时,想来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何况它传的实在太快了,根本无法阻止,若是他这会儿硬性去施压,让百姓不再讨论,只怕会起反效果,让谣言传得更甚……只是什么都不做的话,他又根本无法向周家交代。
    正在京兆尹焦头烂额,恨不得拿脑袋撞墙时,又听到外头来人禀报,说是周府来了人,要他立刻去见,只能稍微冷静下,又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然后苦着一张脸,开门走了出去。
    快步来到前厅,京兆尹已经换上了一脸媚笑,见了人,就伏低做小道:“国舅爷,您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德贵妃的嫡亲弟弟,周裕景。
    冷眼瞧着眼前的京兆尹,周裕景冷哼了一声道:“今日,那些贱民居然闹到了府门外,我若再不来,周家岂不是不用在京城继续待下去了!”
    “国舅爷这是说的哪里话。”赔了一声笑,京兆尹额头冷汗直冒,小心翼翼问道:“可要下官便派人去拿了他们?”
    瞪着眼,周裕景抬起手,险些把手指戳到京兆尹的鼻子上,厉声道:“你若是捉了他们,岂不是更做实了谣言,你让周家以后怎么在京城立足?!”
    往后退了一步,京兆尹低垂着脑袋,连忙叠声道:“是是是,下官考虑不周了,国舅爷息怒。”
    “息怒,哼!”怒气满满地瞪了京兆尹良久,半晌后,他才收回视线,转身走到上位坐下,冷声道:“说,这谣言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何人传出的?”
    往前走了几步,京兆尹低声说道:“这……下官也不知晓,只知道是这一两日忽然出现的,但幕后之人是谁,还未查到。”
    闻言,周裕景又是一怒,他用力一拍桌面,怒声斥道:“蠢货!”
    京兆尹苦着脸,把脑袋垂地更低了。
    压了压满心的怒火,周裕景又冷声道:“你是废物吗?怎么都不会阻止一下,让这谣言发展成这副模样,你要怎么负责!”
    京兆尹抬头飞快看了他一眼,又立刻低下去,心说这怎么阻止的了,但这话他哪里敢说出来,于是只好有苦说不出,又抬手擦了下额上的冷汗,不为自己辩驳半句,低声下气地道了歉,态度尤为恭敬。
    周裕景看了他就来气,又想起方才被堵在自家府邸外,被那些无知贱民从头指责到脚的情形,于是越发愤怒起来,他随手抄过了桌上的茶盏,朝着京兆尹丢了过去,“废物,废物!”
    茶盏里的茶水是刚刚泡好的,那茶盏砸在京兆尹的脚边,滚烫的茶水便溅到了他身上,烫的他一哆嗦,但他一步都不敢挪动,只好强忍着火辣地刺痛,继续乖乖站着。
    指着眼前的人骂了好半晌,发泄完了心底的怒气,周裕景冷冷道:“京城是你管辖之地,此事合该是你的责任,我给你一日的时间,若是明日我还能听见这个谣言,你就等着把你那乌纱帽摘下吧。”说罢,他就一甩袖,气冲冲地领着人,离开了京兆尹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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