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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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呢?
    如果陈博涉一统天下,顺利登帝位了,那么他是不是可以留下一代名相的称号,功成身退,告老还乡了呢?
    云霁打了烧了水倒进木桶里,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脱衣准备泡澡。
    当他泡在热水里浑身惬意,懒洋洋的不想动弹的时候,门外却响起了大嗓门的一声,打破了夜色的宁静。
    “季先生,你的头痛好些了没有?”
    第19章 酒后
    陈博涉说着的是个问句,但完全没有要询问的意思,自顾自地推门走了进来。
    进来的时候,只见房间正中一个盛满了水的木桶,水面还在晃动,月光荡漾。水被溅出来了许多,显然是有人刚刚才跨出去。而顺着水迹一路看过去,只见那水迹消失在了屏风后面。
    人是藏在了那个后面。
    “季先生?”陈博涉假意地问了一句,便大步朝屏风走了过去。
    “将军请留步!”云霁见他非但没有离开,反而要来屏风后面,当即慌了神,“在下衣冠不整,不好出来,怕唐突了将军。”
    “这是哪里话?”陈博涉喝了不少酒,若是平常,大概还会客套两句,但现在喝得有些醉了。
    “季先生啊,你……你是真不给面子。我,我……我为你接风的宴会,你作为主宾,倒先离开了,留……留下满席宾客,都不知在庆祝些什么。”
    云霁慌忙把衣服往身上套,但面具被他清理了之后藏在柜子里,柜子与屏风之间全无遮挡。而陈博涉就站在屏风外面,他根本没办法把面具拿过来。
    “你出使的这几天,我忧心忡忡,整……整日挂念先生的安危。”陈博涉喝醉了,话也多了起来,约莫是苦闷了好久,终于等到他回来了,要一股脑儿地倾诉出来。
    “先生满腹经纶,足智多谋,能……能为我所用,真是荣幸之至。但我就怕……怕先生出使了大沧国与香南国之后,便渐渐看不上我了。”
    云霁听着,听出了他是在自说自话,也听出了他的话语有些含糊,想来是喝醉了,便渐渐从容了些,擦着头发。
    “宣国在七国之中未必是最强,而我又……又不是宣国的国君。万……万一先生见了大沧国的……临东公和,和香南国的……香国公之后,发现这两位是更贤明的君主,转身去,去投靠了怎么办?”
    陈博涉的语气听着有些像是在……挽留?像是被父母拿走了最喜欢的糖果的孩子一般。云霁不由觉得有些心软。
    上一世中,武孝帝成熟老练,说一不二,何曾听他说过话?何时询问过他的意见?何曾有过这般孩子气的口气?
    每次来寝宫就像个蛮牛一样,上床就是抱他,吻他,哼哧哼哧地没完没了。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泄欲的麻袋。
    这一世中,陈博涉说一不二的性子虽然没变,但由于尚年幼,做不到将所有心事藏于心底。酒酣耳热之际,便将心里所思所想的对他直说了。
    “我怕先生离开我,所以……所以派人监视着先生。看……看先生平安回来,真是高兴得不得了。”
    “虽然我曾说过,若先生背叛我了,我,我将立斩于马下。但先生是旷世奇才,若……若真叫我毁了,恐怕我会后悔一辈子。”
    这一世中,陈博涉不但要请教他意见,更是要视他为上宾,为师长。只是……
    有这么随随便便就进师长屋子的么?
    “先生走的这些天里,我一直在想,要,要把你留在我身边,不……不让你去做外使,你看可好?”
    陈博涉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不出所料的话,依然是假意询问,实则命令。这种刚愎自用的性子,哪一世都没变过。
    云霁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该怎样行事,季某有自己的判断。若是将军信任在下的话,应当给在下更多自由才是。”他绝对不要像上一世一样,被当作个金丝雀关在笼子里。
    等了半天,屏风外不见有人回应。陈博涉在犹豫些什么?
    “将军应该知道物极必反的道理,若季某真是要走,恐怕将军也强留不住。”
    云霁又表明了一下自己的态度与决心,话说得狠了些,但屏风外依然是静悄悄的。
    发生了什么?云霁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不仅没有话语声,应答声,甚至连衣物摩擦的声音也没有。
    陈博涉是离开了吗?但也没有听到脚步声。还是他故意装作不回应,引他走出去?
    云霁越想越不安了起来,不知道陈博涉在还是不在,也不知道陈博涉的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但总是躲在这里也是无济于事,于是他找了个方巾将脸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
    屋子里不见陈博涉的人影,是走了吗?云霁打量着房间,只有正中间一个木桶。
    等等,木桶旁边的床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云霁走近了才发现,陈博涉已经躺在他的床上睡着了。
    “……”云霁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么大个人睡在他的床上,他拖不动也背不了。叫醒了更是麻烦,自己先要去戴面具不说,能不能叫醒他也是个问题。想来想去,只能替陈博涉脱了靴子,把他的腿放到床上,然后拿被子给他盖上。
    盖好了之后,云霁见他的一条手臂露在了外面,便塞进了被子里。谁知那只手不老实,一抬手抓着了云霁蒙面的方巾,将那块方巾扯了下来。
    真是怕哪样来哪出。
    云霁急忙遮住脸,但紧接着,遮脸手臂又被陈博涉拉了一下。随即整个身子失去了平衡,直接扑倒在了陈博涉的身上。
    云霁埋着头不敢看他,如果抬头的话,正好直直地对着陈博涉的脸。被他看见的话,他的真实长相便暴露了。但不抬头的话,反而成了埋头在他胸膛的暧昧姿势。
    男人的体温和汗味儿,随着心脏跳动的声音,一阵阵地传来,云霁只觉得整个人都被男人的味道笼罩了起来,身体微微发烫。
    接下来该怎么办?难道就一直这么贴着他吗?云霁按在陈博涉胸膛上的手在微微颤抖。
    是心慌还是心虚,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了。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更熟悉的感觉朝他袭来,当他反应过来是什么了的时候,便更加慌张起来。
    这种感觉,叫心安。
    身体里仿佛所有的记忆都被唤醒了。陈博涉的体温和心跳声,令他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仿佛那个男人还活着,他和他还在寝宫的龙榻上就这么紧贴着。
    当挣扎得也累了,发泄得也干净了,那个男人拥着云晗昱,让他趴在胸膛上,就这么抱着他。
    云晗昱支起上半身,眼泪啪哒啪哒地落在那个男人的下巴上。
    男人伸手抹净了他的泪水,按着他的头,抱着他,让他趴在他的胸膛上,无声地哭着。
    “朕把你弄疼了。”男人摸着他的头,顺着他的发丝。
    云晗昱的眼泪合着三分委屈,三分认命,三分疼痛,还有一分……
    云霁当时不明白那是什么,现在想来的话,可能就是这个该死的,令人慌张的,心安的感觉。
    不能这样,他不想让自己回忆起二人相处的点点滴滴,也不想承认自己软弱的那一面,更不想要这种心安的感觉困扰着他,使得他安心地接受了那个男人的强迫与安排。
    云霁等了一会儿,不见陈博涉有动静,于是轻轻地支起手臂,听到了轻轻的鼾声。
    不知什么时候,陈博涉已经睡沉了。
    ——
    陈博涉做了一个好梦。梦里有个玉琢般的人儿在他的眼前晃啊晃。
    那人漂亮得如同仙子一般,他忍不住伸手将仙子揽入怀中。但那仙子却如水中月,镜中花,刚被碰了一下,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醒来后,他发现自己不是睡在自己的床上,而是在……
    他想起来了,昨天他来找季先生,想问问他头痛好些了没有。进门之后,发现季先生洗了澡,在屏风后换衣服,他就隔着屏风说起话来。
    至于说了些什么,他记得不甚清楚。后来又是怎样睡在季先生的床上,他也记得不甚分明。只记得有双纤纤玉手抚过了他的胸膛,还有个如梦似幻的美妙仙子似乎对他做了什么。
    倘若那个仙子不是梦的话,就好了。
    陈博涉走出门,遇到云霁正在院子里摆弄花草。
    自从云霁搬过来了之后,便在院子里的空地上开始种了些花花草草,如今它们已经长了一掌来高,萌了芽,叶子俏生生地舒展着。
    “将军可睡醒了?”云霁见陈博涉走过来,有些不安地问道:“可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陈博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太记得了,真是给先生添麻烦了。”
    云霁略微舒了口气,看陈博涉一如常态的表情,想必他昨天是喝醉了。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记得了。
    “季先生种的是什么花?”陈博涉问。
    “为何你说是花,不是种树,或者种果蔬呢?”云霁看着那个巴掌高的幼苗,觉得第一眼看上去应该更像是树苗才对。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既然是季先生种的,一定就是花了。”陈博涉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季先生和花很配。
    “是芍药,可观赏,可入药。”云霁当时在集市上买到的是芍药的花种,顺手便种了。
    “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陈博涉不知怎么竟想起来这句。
    这是男女春游,相互戏谑,表达爱意的诗句。云霁听着,脸顿时有些发烫,随即又有些气恼,“将军莫要取笑在下。若男儿不能种芍药,我现在全部拔了便是。”
    陈博涉赶紧伸手拦住他,“季先生误会了,陈某是个粗人,诗里面只记得小时候读过的这一句,顺口便说了,绝不是说先生的不是。”
    云霁将举起的药锄又放下,“今后也请将军自知与自重,不要擅闯在下的屋子了。”
    陈博涉小声嘟囔,“又不是姑娘家……”
    云霁听着,气得转身要走。陈博涉知道说错话了,赶紧拉着他,“先生我错了,我鲁莽了。今后定不会叨扰了,都依先生的。”
    第20章 误会
    宣国与大沧国和香南国结盟之后,盐的流通渠道便被控制了起来。
    下一步便是要在富南国境内组织一个贩盐的黑市,好让其他各国的民众涌入富南国境内,并且指责富南国是垄断了盐贸易的罪魁祸首。
    这件事到底是谁去联系,谁去做。虽然云霁想去,但陈博涉说让他留在身边,于是想推荐云霁的各位门客也识趣地闭了嘴。
    云霁议事之后回到屋中,心情很是苦闷。
    这种只能伴君王侧的处境,与上一世又有什么区别?
    ——
    上一世中,武孝帝被他刺伤,昏沉沉地睡了几天之后,终于醒来。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问云晗昱的去向。
    主事的崔太监支支吾吾地不敢说,武孝帝一怒之下撕裂了伤口。还未愈合的腹部伤口渗出血来,将包扎的布带染得斑斑点点。
    “启禀陛下,那个云晗昱不见了,是……畏罪潜逃?”一个皇后身边的亲信太监代替主事太监开了口,刚说完便被崔主事喝令退下。
    “皇上,您大伤未愈,这件事要不就先放一放?”崔主事自然知道是皇后将云晗昱秘密关押了起来,但他在宫中立足已久,从无品级的太监一直做到正三品的主事太监,少不了是皇后娘娘的提携。更何况,他曾经做过皇后的副主事太监,伺候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对于前主子的事情,自然当包庇则包庇,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翅膀长硬了,居然想跑了?”武孝帝怎么可能容忍云晗昱从他身边逃走,听到这句话之后当即怒火起,接着嘴角浮上一抹冷笑,“将云家上下全部关押起来,一个都不要放过。朕要一个接一个地审问,我看他能躲朕到几时。”
    崔主事没想到圣上居然这么重视这个男妃,这样下去的话,当朝丞相一家老小岂不是全部都会被错杀?
    “陛下请三思啊,云晗昱即使有通天的本事,又能逃到哪里去?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即使长了翅膀也是插翅难飞。您重伤未愈,千万不要动怒啊。”崔主事劝他,他既不想得罪皇后,但也不想得罪朝廷一品大员,只能劝皇帝三思。
    “除了要关押云家全族之外,还要彻查云晗昱身边的关系,他如果能从这偌大的皇宫逃出去,肯定是有外应。”武孝帝的伤口已经浸透了包裹的布料,但说话声音是恨得咬牙切齿,“与云晗昱有关系的人一个都不要放过,朕不相信还关不住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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