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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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秋看着已经握在手中的一百五十两,只觉得柳暗花明又一村,瞬间心气都足了。
    在顾青回来之前,于秋决定自己也回鱼连县一趟,于是将老头儿留下,拜托赵秃和王麻子一定小心照料。
    出门后,于秋意外看到上次那个一招差点把顾青弄死的黑衣人,还特地返回去,千叮万嘱地,让青头帮哥几个千万不要再招惹这个人。
    幸好脾气最火爆的胖猪已经被顾青带着一起走了,剩下的两个都还算稳重。
    而后于秋终于孤身上路。他边朝南走着,边摸着兜里的一百五十两。虽然还不到全部欠债的一半,但是至少可以先将晓春眠的给还了。
    是的,在拿到这笔钱的一刹那,于秋已经决定要先还给晓春眠。毕竟晓春眠这笔钱是最多的,还前前后后都对他们那么温柔,不能让好人难做……更何况,根据上次看到的冰山一角,以及曾经在鱼连县听到只言片语,于秋感觉其实晓春眠这个知府家大少爷当得也未必很轻松。
    但是直到于秋连夜赶回鱼连县,偷偷潜进晓府大门,眼睁睁地看到——
    他怎么也想不到,晓春眠这个大少爷竟然当得这么艰难。
    ☆、第11章 圣母界的楷模
    晓春眠躺在床上,发着烧。
    他烧得难受,迷迷糊糊间想喝口水,身边却不知为何连个照看的人都没有。他自己挣扎着起了身,结果从床上摔了下去。
    这时候,一个丫鬟刚好推开门,看到了这一幕,既惊且骇,连忙将晓春眠扶了回去,给他倒了水,然后又冲了出去,喊着要报告老爷,请老爷给他请郎中。
    而后这丫鬟却是许久都没再回来。
    浑浑噩噩间,晓春眠只听到一个清脆的巴掌,一句“老爷让你去二少爷房里帮忙,你胆子倒是不小,还有空来管别的人了”的高声斥责,以及一点隐隐约约的哭声。
    晓春眠又口渴了,这次却连自己挣扎起身都办不到,就这么渴着昏睡了过去。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晓春眠感觉自己被一个人扶起了身,身后还塞了靠垫让他靠着,然后唇边搁了一个碗,紧接着一些液体挨了上来,将原本干裂的嘴唇染得湿润。
    水!
    晓春眠连忙张开了嘴,一口气将碗中的液体喝了许多。
    结果,入口之后他才发现,这又苦又辣的,根本就不是水,而是药……于是“噗”地一声,有人被他喷了一身。
    晓春眠咳了好多声,好不容易缓下来,感觉到碗沿又贴到了唇边,撇了撇嘴,小心翼翼又尝了一口,紧皱起眉,但最终还是乖乖将这碗药给喝下了。
    喝完药后,他又被人放了下去,盖好被子,出了汗,渐渐地整个人都好多了。而后他终于睁开了眼,看到了这个被他喷了一身的倒霉蛋。
    这竟然不是府中的任何一个下人,而是——而是谁来着?晓春眠一下子没认出来。
    “你总算醒了。”对方松了口气,笑了笑,又问,“怎么搞成了这样?”
    这一出声,晓春眠总算是听了出来,“小秋?”
    于秋点了点头,“是我。”
    晓春眠却还是愣愣地看着他,看了许久,果真从五官间看出了他原本的影子。但于秋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枯黄干瘦的于秋了。每天都吃饱喝足,再加上适度的锻炼,短短半个多月已经将于秋养得唇红齿白、精神奕奕,原本的大眼睛更是多了些水润,彻底将他原本颇为不错的外貌底子显了出来。
    “小秋……”晓春眠忍不住赞叹,“原来你这么漂亮。”
    于秋干咳一声。虽然是句夸奖,但是加上“原来”二字,怎么听起来就这么尴尬呢?更何况“漂亮”二字,由晓春眠来夸,谁听了都得心虚啊。
    “你怎么会在这里?”晓春眠又问。
    于秋默然望天。之前他回到鱼连县,第一件事就是来这府上拜访,但或许是因为他的衣着太过破烂,晓家的门卫一看到他就直接赶了出去,连通报都不肯,就算他说自己是来还钱的也没有用。后来他又在外面住了几天,打算等晓春眠出门,结果晓春眠硬是不出门。最后,于秋干脆潜了进来,想要偷偷将那一百多两银钱放在晓春眠枕头底下算了。结果这一潜……
    他就眼睁睁看着晓春眠在寒风刺骨的院中跪了一夜。
    而在晓春眠所面对的那个房间中,晓夫人愤怒将一些瓶儿罐儿的砸了一地。至于那群下人,因为知府老爷下的令,都只顾着劝夫人,直到天都亮了,才有人将已经神志不清的晓春眠给扶了回去。
    现在想来,于秋还觉得不可置信。晓春眠难道不是知府家的嫡长子吗?就算惹怒了晓夫人,也不至于被这么对待吧!结果晓家的那个知府老爷,听闻自己的儿子和自己的疯老婆起了摩擦,居然就是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偏心都偏到天边去了。
    “我就是不小心路过……”于秋将自己偷偷潜入的事情含糊了一下,然后忍不住问,“你这究竟是怎么了?怎么就和你母亲吵起来了?”
    晓春眠目光一暗,“你知道的,母亲她……向来不喜欢我出府。”
    这又是于秋所无法理解的。从上次的相遇,于秋确实能知道这一点,但晓春眠身为知府公子,不让出门是个什么道理?
    “本来偶尔出去一下,倒也还好,只要及时将母亲哄住就行了。”晓春眠说着叹了口气,“但我本来准备下个月上京赶考。母亲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件事,然后就……说什么也不同意。”
    从这句话里短短的停顿中,于秋能够听出,晓夫人的反应肯定不会只是“说什么也不同意”这么轻描淡写。
    好吧,晓夫人多年前就疯了,正常人不该和疯子计较,但是……“难道你父亲也不让吗?”
    “父亲本来是同意的。但母亲一闹,他就改了主意。毕竟,对他而言,我考得上也好,考不上也好,都比不上留在家里安抚好母亲吧。”说到这里,晓春眠苦笑了一声,“然后我自己做好了准备,想要瞒着父母上京,却被父亲发现,捉了回来。”
    后来的事情,于秋就知道了。
    晓春眠跪了一夜,反倒将晓夫人给气病了,晓府上下顿时忙得鸡飞狗跳。本来这时候还有两个丫鬟照顾着晓春眠,结果好巧不巧,晓夫人十年前生下的嫡幼子刚刚好染了风寒,于是就连晓春眠的那两个贴身丫鬟也被支使了出去,以至于晓春眠落到了眼前这个病了渴了都没人管的地步。
    也就那个小丫鬟——晓春眠的贴身丫鬟之一,还知道惦记他,忙中偷闲地跑来看了他一眼。然而知府老爷正守在幼子的床边,那小丫鬟上去请求给晓春眠请郎中的时候,被知府老爷一巴掌就给挥了出去。
    这些事情,合起来其实不过一句话——晓春眠这个理应是嫡长子的人,在这个家里,没有一点地位。发疯的妈每天逮着他闹,当家的爹偏心偏到了天边。
    就算下人里有想对他好的,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就像那个小丫鬟,是个有良心的,晓春眠平时对她好,她记在心里,买通了门卫也要偷偷出去请人来给晓春眠看病,却被人发现了,挨了几个掌掴,现在正被关在柴房里。
    “巧溪她……”听到这里,晓春眠深深吸了口气,“怪我,居然牵连了她。”
    于秋无语,“你都这样了,还有心情心疼别人?”
    晓春眠笑着摇了摇头,也不解释,自己默默思考着该怎么给这小丫鬟求情。顺着这事,他的思路荡了开去,然后不知想到了哪里,脸色又暗沉下来,面露悲痛,“这么一来,我怕是真的没有机会赶上这次科举了。就算等到三年之后,也不知道父亲和母亲会不会同意。”
    “你这么想要参加科举?”于秋问。
    “是啊。”晓春眠答道,“如果考中,我就能入仕。”
    “你想当官?”于秋惊讶。虽然凡人想当官很正常,但晓春眠看起来这么不逐名利的一个人,竟然也会为了没机会当官而悲痛?
    “我想更多的人过得更好。”结果晓春眠却是给出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答案。
    “知府家大少爷,这个身份的束缚太大。”晓春眠严肃地表示,“不管我想做什么,都要看父亲的脸色。就算绕开了父亲,我能做到的事情也太少。仅仅一个世家公子哥,再如何努力,顶多也就能让周围能遇到过得好那么一点,还好得有限。但是如果入了仕途,我的努力就能更有作用。小则造福一县,大则造福一国,不是吗?”
    他说得如此慷慨激昂,于秋听得无语望青天:他早知道晓春眠是个滥好人,却没想到,竟然还是一个志向如此远大的滥好人!
    简直是圣母界的楷模,将圣母当做事业来做啊。
    “比如前段时间西南天灾。”晓春眠还举例了,“朝廷本该立即拨款赈灾,却因为朝臣昏庸,无论什么事情都要争论不休,以至于足足一个月后才将赈灾款拨了下去,不知白白耗去了多少人命!”
    “朝局这种东西,哪里是一个人是能打破的。”于秋望天,“如果你真入了仕,怕也会变成那群争论不休的昏庸朝臣之一吧。”
    闻言,晓春眠居然没有反驳。
    因为他觉得于秋说得很有道理。经过了严肃地思考之后,晓春眠不得不发现:果然,臣子这个身份,束缚也太大了。可叹他现在连臣子都不是,无论说什么都是空想。
    年方十五的晓春眠,因为于秋这么一句话,继续天真烂漫地空想道:如果能当皇帝就好了。
    但就算没有遇到过于秋,当晓春眠有朝一日终于得偿所愿穿上朝服之时,他也迟早会这么想。
    实际上,如果不是因为遇到了于秋,这个年幼天真却极具野心的圣母,迟早会成为玄岩大陆史上第一个真正为了人民幸福而兵不血刃逼宫篡位的帝王。
    但在这一世……
    于秋将那一百多两塞到晓春眠手中,顺便因为一念之差,说了一句话,“虽然我欠你的钱已经还清了,但你帮了我那么多,我也教你一点东西作为报答吧。这套炼气之法,入门虽难,但只要能练个一层两层的,至少身体能比以前强健很多,哪怕再遇到这种事情,也不会动不动晕迷发烧了。”
    ☆、第12章 我想带你走
    “炼气之法?”晓春眠面露惊异,“莫非是坊间流传的那套?”
    “看来你也听说过。”于秋点了点头道,“里面有几个关窍,寻常人很难掌握。不过就算知道了关窍,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实在不行也不要勉强。”
    晓春眠依旧惊疑不定,“这炼气之法……竟是真的?”
    于秋点了点头。
    晓春眠又将于秋给仔仔细细打量了个遍,半晌笑道,“小秋,相比半月之前,你的变化如此之大,莫非正是因为这炼气之法?你……已经练成了吗?”
    “也就入了个门吧。”于秋答道,“离真正练成还远着。”
    晓春眠又将眼睛阖上一会儿,片刻后睁开,又问,“听说这炼气之法,如果一路修炼下去,可以成仙,这……莫非也是真的?”
    “是。不过成仙什么的,凤毛麟角,千万人也就成那么一个而已,你还是先别想了。”于秋看他神色微妙,不断询问,以为他不信自己,语气中多了几分无奈,“你学是不学?”
    晓春眠眯眼勾起一个微笑,点了点头,“自然要学。”
    于秋却是不知,在这段看似淡然的交谈中,晓春眠的心中已经疯长出了一个念头——哪怕是凡间的帝王,这个身份的束缚其实也很大,不是吗?
    就像前段时间西南天灾,朝廷为赈灾忙前忙后却还落了个赈灾不力的名声……但归根结底,其实只是因为那日天上有两个神仙打架,其中一个一掌拍到了地上。就这一掌,害了多少人命。
    如果那时有另一个神仙在边上拦一下,又能救下多少人命?一个优秀的圣母,果然还是得以成仙为目标啊!
    晓春眠以前一直认为人仙殊途,不可跨越,所以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现在他却知道,原来仙路的入口一直都在那里,只看你是否有决心踏上去。一个新的大门就这么打开了。
    在之后于秋耐心讲述的过程中,晓春眠一直听得极为认真。
    当讲述终于告一段落,于秋停下来取了口水喝的时候,晓春眠已经急不可耐地开始了最初的尝试。
    于秋在边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就算知道了这些关窍,修真的第一步也不是那么容易跨过去的,于秋当初尚且花了一整夜,其他人大概花个一年半载也不出奇吧。
    他看着晓春眠尝试了第一次,失败,尝试了第二次,也是失败。
    于秋微微一笑:寻常人刚开始就能做得这么煞有其事,已经很不错了。
    然后晓春眠尝试了第三次,成功。
    于秋还在那想着,就算晓春眠无法独自跨过去,大不了自己升到炼气五层之后就再回来一趟,出手将他引进去就……
    ……等等。
    刚刚发生了什么?
    于秋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然后将两边眼眶都使劲揉了揉,确定自己没有眼花,再仔细朝着晓春眠看了过去……夭寿啊!他真的成功了!
    三次!仅仅三次!
    于秋的下巴顿时掉到了地上。
    在最初的成功之后,晓春眠依旧维持着那样的姿势,继续一板一眼地调息着。他自发地沿着那次成功的路径,继续炼着气,一周天又一周天的,直到让身体彻底记住这种感觉。
    天知道,于秋明明还没来得及给他说这个关键。
    过了片刻,晓春眠缓缓呼出一口气,终于睁开了眼。
    于秋已经将自己的下巴接了回去,又揉掉脸上见鬼般的神色,装出一副淡定的姿态,笑着称赞道,“不错。”
    晓春眠不觉有异,还摇头叹了口气,“果然有几分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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